“快扶進來。”檀悠悠忙叫廖祥等人把裴融扶進去,隔著院門和福王世子道謝:“有勞世子操心,本該請您喝杯熱茶坐坐再走,但夫君醉著,我一個婦道人家多有不便,還請您見諒,改日再讓夫君設席答謝…”
“小嫂子客氣,向光是儐相,替新人擋酒醉了,還請您多多擔待。”福王世子隔著門洞往里看,只見檀悠悠裹著一身櫻紅色的斗篷立在半明半暗處,身形嬌小玲瓏,臉上的肌膚白得發光,仿若一枝半開的春海棠,嬌艷可人,生動得很。
想起她這一路的模樣,再聽聽那句“婦道人家”,總覺得這句話說得敷衍又潦草,不過是騙人的罷了。
“世子客氣,夫君為天,小婦人理所應當照料好他,何來擔待一詞?”檀悠悠行禮送客:“天色已晚,世子白日趕路辛苦,夜里還要送我家夫君歸家,實在是太過辛苦,小婦人就不留您啦。”
福王世子轉身離開,走了一截路回頭去看,檀悠悠已經不見身影,廖祥帶著小廝趕出來,追著要送他。
“取醒酒湯來。”檀悠悠進了屋子就把斗篷脫了,呵手跺腳,再喝一杯熱水,湊過去看裴融。才剛靠近就被酒氣熏得往后退了一步,捏著鼻子道:“好臭!”
真是的,把她香噴噴的床給睡臭了,今天夜里她決然不和他一起睡,就讓他自己腌臘肉吧。
柳枝嗔怪道:“小姐快快小聲些,怎能嫌棄姑爺臭呢?讓人聽見多不好。”
“誠實是美德,夫君不喜歡我說謊的。”檀悠悠振振有詞,毫無愧疚之心,再次走近了去看,只見裴融靜靜地躺在床上,原本肅穆好看的臉此刻蒼白中透著青色,鼻梁高挺,疏長的睫毛覆住眼睛,嘴唇緊緊抿著,唇角微微下垂,看起來頗有些委屈脆弱。
再看那一身靚藍色的錦袍,除去胸前有些發皺,其他地方仍然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很是裴融。
檀悠悠命兩個丫鬟幫著把裴某人的靴子脫下,也不幫他脫外衣,反正這么個大高個兒,她們幾個弱女子怎么可能搬得動嘛,還不如就讓他這樣安安靜靜地躺著睡一覺呢。
鮑家的取來醒酒湯,檀悠悠上前叫人:“夫君,夫君,醒來,喝醒酒湯了,不然明天頭痛不舒服哦…”
裴融醉狠了,沒動靜。
檀悠悠頗驚恐地看向鮑家的和周家的,說道:“沒有動靜,不會有事吧?”
不等兩個仆婦回答,她又伸手去探裴融的鼻息,再驚恐地捂著嘴道:“好微弱,不行,我不能讓夫君就這么睡過去,我好怕…”
倆仆婦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檀悠悠對著裴融的右臉“啪”的打了一下,聲音又響又脆。
“夫君快醒醒,我是悠悠啊!”檀悠悠對著裴融的左臉又是一下,帶了哭腔:“快醒醒,喝醒酒湯,別嚇我啊…”
挨了兩巴掌之后,裴融原本蒼白泛青的臉頰立時變得紅潤起來,檀悠悠舉起手掌準備再來一下,就見裴融的睫毛動了兩下,眼睛倏地睜開了。
她立即把手藏到袖子里,撲上去喜極而泣:“夫君,你可算醒了!把我嚇壞了!”
裴融半睜著眼睛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又閉上了眼睛。
檀悠悠拿不準他究竟是醒了,還是又昏睡過去了,想了想,讓倆仆婦幫忙把他扶起坐好,親自拿了湯匙喂他喝醒酒湯,聲音那叫一個柔軟甜美:“夫君張嘴啊,喝一口,就喝一口,喝了就舒服啦…”
裴融過了好一會兒才張開嘴,喝了她喂的醒酒湯。
檀悠悠輕呼一口氣,果然是醒了,于是更加殷勤,直接把碗懟上去:“夫君別睡著啊,再撐會兒,立刻就喝完了,喝完就能睡啦。”
裴融果然就著她的手,一口氣把醒酒湯全喝光了,喝完之后把碗一推,仰頭倒下,再不動彈。
檀悠悠打發走倆仆婦,又叫倆丫鬟去睡,把燈滅得只剩墻角一盞羊角燈,輕手輕腳走過去看裴融,悄悄舉手比劃,真想對著這臉再來一下,剛才沒過癮。
忽聽裴融輕輕嘆了口氣,嚇得她趕緊將舉起的手放下抓住被子,佯裝給他蓋被。
裴融卻只是嘆了那么一口氣,并未醒來,就這么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檀悠悠困得要死,左看右看,看到窗邊有個白藤躺椅,就去拖過來,抱床被子一半墊一半蓋,靠著就睡著了。
她從前也曾經照料過喝醉酒的人,那叫一個難伺候,半夜總會大呼小叫,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上廁所,一會兒又要吐的,又哭又喊瞎折騰,伺候的人別想睡安穩。
原本以為這一夜怎么都會被折騰,沒想到等她醒來,天已微明,裴融還是原來的樣子仰面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安靜如斯。
檀悠悠又困又累,腰酸背痛,本想翻個身繼續睡,突然驚起沖到床邊,伸手去探裴某人的鼻息,只怕他就這么在睡夢中猝死。
手剛伸過去,裴融就睜開了眼,隔著稀薄的晨光,就那么靜靜地看著她,神情迷茫又怔忡。
檀悠悠淡定地收回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夫君醒啦?頭痛不痛?腸胃有沒有不舒服?想吃什么?再喝一碗醒酒湯好不好?”
裴融沒說話,朝她伸出大手。
裴校長英俊不凡的臉好像有點腫的樣子…檀悠悠有些心虛,總覺得她趁人之危暴打他臉的事暴露了,他是要抓住她的手懲罰她,就把手緊緊揣在袖中不肯遞過去。
裴融等了片刻,不見她伸手,眼里露出些許失望,啞聲道:“遠途而來,本就很辛苦,還要照料我這個醉酒之人,很累吧?”
檀悠悠猛點頭,隨即又搖頭,甜甜地道:“不辛苦,不累,真的,夫君為我買了帶地龍的屋子,我照顧夫君醉酒算不得什么。辛苦的是夫君啊,看,你的臉都水腫了!”
不是她打的,是酒喝多了!真的!
裴融抬手摸臉,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檀悠悠很緊張:“夫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