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大火,彌漫七日,昔日的營寨兵營,悉數化為灰燼,茫茫水寨,再也不是賊匪的天堂。
“張榮到底是個懂大義的,此人該賞啊!”
只不過說賞錢容易,但是要從哪里出錢,就為難了。
趙桓斜靠著床榻邊,微閉著眼睛,開始思索起來。奈何近日來,他很難集中注意力,作為一個威勢日盛的天子,他隨便的一句話,就能決定無數人的生死福禍,在享受著絕對的權力之余,趙桓還有個任務,那就是努力做好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沒錯,皇后朱璉懷孕了。
這事很突然,仿佛一下子就冒出來似的。
可仔細想想,卻又不那么突兀。
趙桓把柔嘉公主許配給了岳云,兩家結親,當爹的自然要想辦法做皇后的工作,然后自然而然湊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有了身孕…趙桓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出乎他的預料,整個朝堂都瘋了,皇后又有了身孕,要給官家添丁了,咱們官家身體沒毛病,更沒有什么特殊的愛好,只是忙于國事,你瞧,只要閑下來,有了功夫,這不就一擊得手,不愧是官家,就是厲害!
趙桓想不通不就是懷孕嗎,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呢…用得著這么在乎嗎?這幫大臣簡直閑得沒事干,胡子一大把了,就不能高雅一點?都是一幫三俗的玩意,真讓人發愁。
趙桓瘋狂吐槽群臣,說到底,他還是跟這個時代有些隔膜,不太明白,在皇權至高無上的前提下,權力是怎么運行的。
皇后懷孕,不但證明官家是個正常人,還表明皇帝的身體不錯。
目前的趙桓,勉強算是英明神武吧,再加上身體健康…也就意味著朝堂有相當時間,都會平穩順暢。
大家伙只管老實做事,不要想太多,不然惹惱了官家,可沒有好果汁吃。
這種情況,是不是意味著大家伙都老老實實,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顯然不是這樣的。
因為已經有人開始打皇后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了…老百姓有句話,叫做聰明莫過帝王家,能坐上龍椅,肯定天賦異稟,就算天賦不行,耳濡目染,那也絕對了得。
所以大體上敢把皇帝寫成白癡,把大臣說成糊涂蛋的,都會挨噴,簡直是強行降智,開了無腦光環,大失水準,大失所望…
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層層爬上來的高官,就真的是無所不懂嗎?
有沒有可能,就推舉一個廢物上來,他坐在上面,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則的話,弄個聰明人,大家好的日子怎么過啊!
同樣的道理,在皇子這塊,誰又規定一定是最強者勝出的?
即便只有一個皇子,誰又能保證,他接受的教育,真的是讓他變得更聰明的?有沒有可能,一群人努力把他洗成一個白癡,讓他言聽計從,從此之后,執掌最高權力的人就是個擺設,而真正說了算的,變成了下面的人…
畢竟官僚體系最喜歡的可是吉姆哈克啊!
從朱皇后懷孕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就有人講在京西看到了多多紅云,宛如蓮花,在金明池上,流連不去,福佑皇家。
還有人講,泰山之上,突然出現一個白須老翁,對天長嘆,“天下有主矣!”
關中也有道士出現,說什么群星輔佐,紫薇轉世,盛世可期云云…
更好玩的是在開封的市面上,突然開始流傳起推背圖。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梓童,你的肚子里懷著一個小妖孽啊!”
朱璉放下手里的果盤,輕輕哼道:“不管是什么,都是官家的龍種…妾才不管外面的議論呢!”
趙桓豎起大拇指,“很好,不愧是我的皇后,就是有定力。”趙桓頓了頓,又道:“估計是有人覺得塑造趙諶不成功,就想著從別人下手了。”
朱璉深吸口氣,坐在了趙桓身邊,發愁道:“官家,你那個兒子都快臣皮猴子了,整天在軍營廝混不說,還跟老師龜山先生對著干,好幾次都把老頭氣得快死過去了。這要是欺師滅祖,皇兒還不被罵死啊!”
趙桓見妻子憂心,他卻只想大笑三聲,臭小子,干得漂亮!
“楊龜山都八十了,平時多吵架,有利于身體健康,要是沒咱皇兒,說不定老東西早就仙去了…”
朱璉嚇得連忙捂嘴,不敢讓趙桓說了。
“官家,尊師重教啊!這話傳出去,又該多少人指責官家輕佻了!”
趙桓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說就說,朕又不是怕挨罵的人。只要能抓住軍權,抓住財權,抓住大局…無關痛癢的事情,讓他們罵就是了,就算他們從白天罵到晚上,從晚上罵到白天,又能罵死朕不成?”
朱璉聽得連連搖頭,也不知道趙桓吃錯了什么藥,兩口子成親十三年了,頭十年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怎么這三年變化這么大?
莫非那把龍椅有什么魔力不成?
不過說實話,現在這個雖然稍顯輕佻,但成竹在胸的趙官家,還真有點特殊的魅力…好吧,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朱璉低垂著頭,思忖了片刻,低聲道:“官家,縱然如此,妾身也看不下去。妾身的兩個兄長想辦個邸報。”
“邸報?”
“嗯!就是由他們出錢,他們選擇文章,贊頌官家,替朝廷說話的。也不用朝廷出錢,開銷多大,都是他們負責,也算是為了朝廷盡忠,為了官家分憂。”
趙桓聽著皇后的話,眉頭微微皺起,“這話是你那兩位兄長說的?他們說不用朝廷出錢,是嗎?”
“是啊!”朱皇后喜滋滋道:“到底是自家人,雖然妾身家里不是大富大貴,當也愿意捍衛官家圣明,到底是親戚,就是比別人強。”
趙桓笑了,他干脆把手里的札子扔到了一邊,認真道:“他們就沒說,掙錢了要怎么辦?”
“掙錢?”
朱皇后把嘴巴張大,癡癡道:“怎么還能掙錢啊!官家,他們都給我算過了,要紙張,要印刷,還要買文章,厚厚的一份,都趕上半本書了,才有兩三文錢,臣妾雖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卻也知道,是沒什么利潤可圖的。”
“是嗎?”
趙桓突然笑道:“那你沒問問他們,在上面發一篇詩作,要給他們多少錢?刊登一篇廣告,又要多少錢?幫著攻擊對手,抹黑敵人,又要多少錢?”
朱皇后臉色都變了,“妾身怎么都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就對了,朕弄了這么長時間,還沒有經驗了!”
朱皇后吃驚非小,突然抽泣起來,“官家,妾身兄長欺君罔上,形同妾身欺君,官家治妾身的罪過吧!”
趙桓擺手:“別哭啊,朕沒事治你的罪干什么?再說了,你那倆廢物兄長,就真的知道這里面的事情?說到底還不是有人在背后慫恿他們嗎!讓人家利用,還幫著數錢,真是倆傻蛋!”
兩位兄長被罵了…奈何好像罵得還挺好,總比被當成罪魁禍首要好得多…可朱皇后依舊挺憋屈的。
“官家,妾身兄長都是傻子,妾身也不聰明,只怕肚子里的龍種也聰明不到哪里去,妾身讓官家失望了。”說罷,皇后有委屈巴巴,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趙桓連忙擺手,“我算是輸給你了…千萬別哭了,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器就是女人的眼淚,尤其是懷了身孕的女人的眼淚,更是摧枯拉朽,無往不利…朕算是投降了…你給家里傳個信吧…告訴他們一聲,不許胡來,別自己找不痛快。先給朕送三十萬貫,準許他們試辦半年。還有,錢要立刻送來,晚了朕就反悔了。”
朱璉目瞪口呆,辦邸報真的這么掙錢?又或者是勒索家里面?
看樣子,不像是說謊,朱璉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官家,你都辦了這么長時間邸報,怎么還是一點錢都沒有?錢都哪去了?”
不管哪個位置,查賬都是女人的本能。
趙桓還能說什么,他沉吟片刻,拿起札子,要來筆墨,親自批了一行字。
“張榮忠肝義膽,護土衛國,替天行道…特賜三十萬緡,不日送達軍前,犒賞將士。”
趙桓寫完之后,就輕嘆一聲,“就是這么花掉的,其實朕要是有錢,還應該給劉锜賜三十萬貫過去。還有曲端,還有吳璘,還有河中府的李彥仙。”
朱璉沉默良久,心潮澎湃,她雖然對錢沒什么概念,卻也知道,丈夫為了籠絡人心,維持大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圣人,妾身家里面蒙受國恩,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官家要是信得過,就讓他們替官家斂財吧!有多少罵名,讓他們背…總不能一直吃香的喝辣的,只是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干吧!”
趙桓大驚失色,皇后居然能說出這一番道理,這可真是大義滅親的好皇后啊!
趙桓喜不自禁,想想歷史上的靖康之恥,自己的這位皇后,可是足以讓男人汗顏,真是為賢妻烈女。
想到這里,趙桓越發欣喜了…而帶著兩位國舅血汗的三十萬貫,從京城出來,直接送往張榮的手里。
而此刻的張榮正在籌謀一場戰斗…“弟兄們,剛剛得到了消息,金人在濱州有不少工匠,專門打造兵器,咱們把濱州的鐵場都給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