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這是先生留的題目,該如何做文章,請父皇指點。”
趙諶像是捧著作業本,請求戰術指導的乖寶寶,而趙桓則是逼上梁山的老父母,他強迫著自己看向題目: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這個不難啊,講的是生財之道,要生產的人多,開銷的人少,快快攢錢,緩緩用錢,也就能維持長久了。”趙桓說著,突然眉頭一皺,“楊龜山給你留這么個題目干什么?”
趙諶苦著臉,“孩兒也不知道,前幾天還在講孟子呢,突然就講起了《大學》,還讓孩兒寫篇策論…”趙諶頓了頓,試探道:“父皇,先生不會是想拐彎勸諫您吧?”
趙桓把眼睛一瞪,“什么勸諫?父皇理財行的是大道,土斷,清丈,攤丁入畝…哪一樣不符合孔孟之道!他楊龜山只管放馬過來,我還怕了他不成!行了,你自己愛怎么寫怎么寫,要學著自己努力,別沒事總來煩我。”
趙桓粗暴地把兒子推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一個,他腦筋轉了好幾圈,漸漸明白了楊時的意思。
關鍵就在大道兩個字上。
這老東西一定是聽到了消息,他都能知道,朝中怕是也瞞不住…李邦彥著實無能,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就不知道保守秘密呢!
趙桓一怒之下,就把李邦彥給叫來了。
“朕要你的解釋!”
李邦彥咧嘴苦笑,“官家,這事瞞不住人啊,幾百萬兩的金銀,就算是大船,也要幾十艘,又是從江南調來船只,又是要假裝往來高麗,臣這邊還要不斷在邸報上面放出消息,引誘金國上當。”
“臣為了這個彌天大謊,可是熬干了心血,都有白頭發哩!”
李邦彥一肚子委屈,趙桓也挺過意不去的…其實從他提出設想開始,到設局下套,引誘金國上鉤,中間的心血,足以寫成幾十萬字的專著了。
之所以沒有全都寫出來,實在是這種堪稱犯罪教材的玩意,著實坑人,為了世界和平,還是一筆帶過吧!
只是具體的過程能帶過去,可收獲卻是沒法回避。
趙桓和李邦彥這一次弄了多少錢呢?
把一切亂七八糟的開支都扣除了,折合成白銀,他們大約弄到了六百五十萬兩。
其中有一百多萬兩是來自高麗,剩下五百萬兩出自金國。
從完顏阿骨打起兵,到滅亡遼國,再到席卷兩河,大金這么多年的搶掠下來,府庫之中的金銀,也不會超過一千萬兩。
這還要多虧了遼國二百年的積累,如果再仔細深究,里面也有大宋的歲幣。
最初的澶淵之盟就規定每年銀絹三十萬兩匹,后來增加到了五十萬兩匹…明明真宗朝的歲幣都用了銀子計價,足見銀子在兩宋還是有相當份額的,為什么有人堅持覺得大宋都是用銅錢,看到了銀兩就出戲,真是想不通啊!
反正不管別人如何,趙桓在面對這些收獲的時候,他想通了。
“李太傅,朕根本就沒有賺錢,也沒有坑人,朕只是把這么多年的歲幣,拿回來了一些,對吧?”
“對!”
李邦彥還煞有介事點頭,“官家仁慈啊,其實這些只能算是利錢,真正的本兒還沒有拿回來…官家,要不咱們干脆再接再厲,再想個辦法弄錢吧!”
此刻李邦彥的眼里有銅錢轉動。
趙桓也有意答應,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
像金國這么肥美又單純的韭菜,暫時沒有第二家了,咱們是割韭菜,不是挖墳掘墓,要給韭菜恢復的時間,講究可持續發展…
更何況這幾百萬金銀到手,對大宋朝來說,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問過大相國寺沒有,能增發多少銀錢?”
李邦彥忙道:“官家,按照三成的準備金來算,差不多能發行兩千萬錢引,足以抵消朝廷六成的虧空了。”
趙桓微微點頭,可他卻沒有幫著呂頤浩擦屁股的心思。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些錢要是給了戶部,什么成果都看不出來,就直接給花了。”趙桓冷靜道:“你去把吳玠、曲端、岳飛都叫來,對了,還有劉锜和韓世忠。一個也別落下。”
李邦彥答應,連忙下去安排。
這人有錢了,狀態明顯就不一樣了,趙桓挺胸昂首,仿佛都長高了似的,錢財養人啊!
哪怕貴為天子,沒錢也跟孫子差不多。
你當趙桓好幾個月在外面領兵,是他心甘情愿啊?
沒法子啊,回去之后,柴米油鹽的,他也受不了。
躲出來了,讓呂頤浩盯著,他就能輕松點。
韓世忠是最近才趕到滑州的,已經入秋了,必須商討今年黃河結冰之后的戰事了,關中那邊要怎么安排,必須請官家定奪。
另外劉锜也趕來了。
相比其他人,劉锜就顯得尷尬多了,他沒什么亮眼表現不說,還被兀術欺負了,這就過分了,弄得人們都以為他是菜雞呢!
劉锜真想告訴這幫人,兀術那家伙真的沒有那么菜!
尤其是兀術骨子里有一股百折不撓的執著勁兒,韌性非常強,牟駝崗戰敗之后,再度領兵,兀術的水平就大幅度提升。
劉锜靠著孤軍在京東維持,還要保護漕運安全,一點也不容易。當然了,說這些是沒什么卵用的。要想的想一雪前恥,就在今年冬天,好好打幾個大勝仗,打出威風來!
劉锜是憋著一肚子氣,想要請旨立功的。
“官家,如果臣沒有判斷錯誤,今年的金兵,必定從京東路大舉南下,而且兵力不容小覷。”劉锜很認真懇請道:“官家,該把兵馬押在京東才是!”
劉锜剛說完,曲端就不愛聽了,“今年和去年不一樣,去年是把一切押在關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可今年朝廷兵力已經遠非去年可比,我們該想著如何保住全局,整條戰線,一點不能有失!”
劉锜繃著臉,心中不甚愉快,說實話,站在官家身邊,出謀劃策,提供軍事指導,那是他的活兒,沒想到竟然被曲端給搶了。
還有,在關中的時候,曲端也沒少欺負大哥劉錫,這貨也太不招人待見了。
“曲相公,如果從本心講,我恨不得立刻光復燕云,直搗黃龍。可朝廷什么樣子,兵馬多少,戰力幾何,你都知道,又何必自吹自擂。”
曲端哂笑道:“劉都統,說實話,朝廷是怎么回事,我還真不知道!”
劉锜哼道:“那我就說說。去年是打了幾個勝仗,殺了不少金人,可咱們的騎兵依舊太少,全都加起來,怕是也沒有兩萬,且重騎兵只有靜塞鐵騎一支,還不到兩千人,剩下也以黨項騎兵為主,如此狀況,到底不如金人來去如風,這便是我們的最大弱點,難道曲相公不知?”
曲端故意如夢方醒,“原來說的是這事,我還當是什么了不起的,豈不知早就有了辦法了。”
劉锜大驚,“當真?”
曲端含笑道:“那是自然,不信你問韓大王?”
劉锜將目光轉向韓世忠,此時的老韓抓著胡須,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
“騎兵的確是朝廷兵馬的弱點。卻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他沖著趙桓拱手,“好教官家得知,今年夏天耶律大石不辭辛勞,攻擊了西域,輾轉數千里,戰果不小。耶律大石傳來了消息,他手上有三萬匹良馬,想要跟陛下做個生意。”
趙桓多聰明啊,話不用多說了,有錢,咱先弄騎兵!
金國的鐵浮屠威風不?
咱大宋要不要也來幾千人?
您還用擔心錢花不出去嗎?
同時被幾雙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趙桓打了個冷顫,他下意識抬頭,發現連岳飛的眼珠子都光華四射,簡直把他當成了唐僧肉,人參果。
趙桓下意識咽了口唾沫,“那個…耶律大石的戰馬朕是不會放過的,可他想賺朕的錢,那是癡心妄想。”
韓世忠認真看了看趙桓,為難道:“官家,臣看得出來,耶律大石有梟雄之姿,他不要真金白銀,就要人馬壯丁,斷然不會因為三言兩語就上當的。”
趙桓冷笑,“任憑他奸如鬼,也要喝朕的洗腳水。耶律大石到底進軍西域了。他要想繼續當遼國皇帝,而不是變成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就要靠朕幫忙…回頭給他準備書籍十萬冊,儒者三百名,去西域傳播學問,大興教化。用這些人換戰馬足矣!”
什么?
幾位大將一起驚呼出來,還能這么干?
韓世忠都傻了,那幫“子曰”這么值錢?俺怎么沒看出來?
趙桓冷笑道:“這個你們不清楚,朕也不多廢話。戰馬這筆花銷可以省下來了。不過朕還是打算在陜西弄個馬場,這塊良臣你要多費心。”
韓世忠大喜過望,不但有馬,還有馬場,他是樂不可支。
“剩下的朕打算再增加五萬甲士,諸如床子弩一類的利器還要增加,你們都擬個條陳出來,回頭朕核算一下,就給你們發錢…”
趙桓還沒等說完,就聽到了有人喊馬嘶的聲音。
在京的官員出動了,劉韐、李若水、張叔夜、張愨、趙鼎、葉夢得等等,足有二十幾位,全都來了。
“臣等請斬奸佞邪臣,太傅李邦彥!”眾人殺氣四溢,李邦彥嚇得一縮脖子,急忙求助似的看向趙桓。
官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