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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父子對決

  “黃叔,在我爹手下,你算是讀書最多,也最明理的一個,你要是愿意,咱們能不能坐下聊聊?”

  黃佐欣然點頭,他弄了一壇子酒,還拿了兩碟小菜,在牢房旁邊的屋子里,兩個人對坐,黃佐首先給鐘子昂倒了一杯酒。

  “大公子,我看你這大半年,改變了不少,想必是大開眼界,你能給黃叔講講,京里頭到底如何不?”

  鐘子昂捏著酒杯,嘗了一口,便笑道:“黃叔,別的不說,這種酒京里是喝不到了。”

  “哦?是嫌棄不好?”

  “不是,是官家禁酒了。”

  “禁酒?”黃佐大吃一驚,禁什么也不能禁酒啊,沒了酒還有什么樂趣?

  “是禁了糧食酒,果酒還是可以的。”

  黃佐沉吟半晌,突然幽幽道:“京里這么難了?”

  “嗯!不光禁酒,還不許私自售賣絲綢,鐵器,肉食,生漆,膠筋,牛皮,牛角,所有跟軍需有關的,統統要管制起來。還有開封奉行不勞動不得食的規定,便是大相國寺的僧人,也要出城修堡挖溝。所有宗室子弟,也都編入了軍營,進行訓練。”

  黃佐越聽越傻眼,“大少爺,這么折騰,就沒人反對嗎?”

  “反對?難不成要坐視金人打進來,把大家伙都給殺了嗎?”

  黃佐深深吸口氣,漸漸頷首,“這么看起來,這個官家倒是個有為之主了?”

  “豈止有為!”鐘子昂苦笑道:“黃叔,你知道不,我回來之后,光是看我爹的那一桌子菜肴,再看看他的屋子,我就知道他真的不行!黃叔你剛剛講,為什么沒人反對?官家在宮里每餐只有一菜,而且不許宮里穿絲綢,多余出來的都給士兵做鎧甲的襯里了,你說他一個皇帝,能做到這個地步,下面人就算想反對,還說得出口嗎?”

  黃佐當即大驚失色,別人或許還可能撒謊,但鐘子昂絕對沒有這個道理,當兒子的總不能替外人胡編亂造,瓦解老爹的軍心吧?

  更何況鐘相要是成功了,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啊!

  黃佐嘆道:“大公子,我也不瞞你了,咱們洞庭湖出去的三百子弟,是不是有人殉國了?”

  “嗯!”鐘子昂點頭,悲聲道:“有二十七人,他們的名字都刻在了東華門前的石碑上,是抗金衛國的大英雄,每天前去祭拜的人絡繹不絕,香火不斷。”

  黃佐用力點頭,“這就是了,前些時候,有人找進來,給幾家送去了銀子,多的有一百五十兩,少的也有五十兩,真是難為他們,居然敢摸進洞庭湖,他們不要命了!”

  鐘子昂猛地抬起頭,“黃叔,這,這些錢送到了手里了嗎?”

  “送到了,不過后來讓楊幺知道了,他把拿了錢的幾家人給抓起來,要活活打死!”

  “什么?”鐘子昂豁然站起,“他怎么敢?”

  黃佐擺手,讓鐘子昂坐下,“大公子啊,你不在的這幾個月,咱們洞庭湖這邊出了不少的事情,情形變化也不小,且容我跟你仔細說說。”

  鐘子昂按下怒火,悶著頭,耐著性子,聽黃佐敘述…鐘相在洞庭湖一帶傳法,他講什么呢?

  “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

  這是鐘相的主張,最初呢,他靠著信眾交錢入會,獲得了啟動資金,隨后到了災年,遇到了歉收的情況,他就以低于世面的利息,借貸給成員,幫著大家伙渡過災年,贏得人心。以一種類似五斗米教的方式,迅速傳播起來,掌握了龐大的信眾。

  而隨著鐘相財力增加,名望提升,就有不少山賊水匪,活不下去的流民投入其中,鐘相廣開善門,接納了這些人,并且給他們提供庇護。

  越來越多的亡命徒加入其中,讓鐘相的勢力迅速膨脹,具備了碾壓周邊的武力。

  到這時候,鐘相集團的業務就開始拓展了,他們采取了兩步走戰略,第一步叫做“行法”,第二步叫做“均產”。

  所謂行法,就是派出兵馬,焚官府、城市、寺觀、神廟及豪右之家,大殺官吏、儒生、僧道、巫醫、卜祝及有仇隙之人,基本上只要他們看不慣的,就給你干掉,然后將這些地主的土地歸為己有。

  隨后再把土地,平均分給手下人,就是均產。同時還把大宋國法稱之為邪法,又宣揚加入他們的,一律免除賦稅差科,不受官司法令的約束。

  執行這一套戰略最徹底的人就是楊幺。

  鐘相本人不大會領兵,而且勢力做大之后,漸漸沉溺享樂,鼓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和下面的弟兄漸漸拉開了距離。

  反觀楊幺,他有主見,做事果決,對待地主也夠狠,且本身不貪財,有謀略,平滅一個地主之后,就把金銀交給鐘相,又把田產房舍分給下面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認可。

  尤其是自從金人南下,朝廷掌控力降低,楊幺狠狠干了幾票大的,事實上確立了在義軍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到目前為止,整個鐘相集團分化成了兩個派系,一個是以鐘相為首的老人,相對溫和務虛,熱衷傳教這一類的東西。

  而另一派則是以楊幺為首,他們雄心勃勃,想要攻城略地,至少要在洞庭湖周邊稱王稱霸。

  “大公子,實不相瞞,以我觀之,就算當真成事,大圣爺(鐘相尊稱)怕是也掌握不住大權,最后說了算的,還是楊幺。可你也說了,現在官家英明,和以前那個糊涂蟲不一樣了。”說話之間,黃佐從懷里掏出了一份皺巴巴的邸報,放在了鐘子昂面前。

  “你瞧,這上面解釋了這次提編的征收方法,是從富戶開始征收,越富的人,征收越多。國難當頭,金狗入寇,要打仗,哪能用不到錢?從我本心來講,趙官家的這個辦法,我是服氣的,憑什么富人那么多錢,每日吃喝享受,卻不納稅?沒有道理啊!”黃佐嘆道:“咱們一直說均貧富,等貴賤,可我瞧著官家的意思,反而更妥當一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鐘子昂好奇道。

  “只是荊湖的轉運使劉延年橫征暴斂,把提編征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這大半月以來,逃進洞庭的窮苦人越來越多,楊幺也看準了機會,極力主張舉事。還說什么朝廷大軍具在北方,荊湖空虛,只要趁機舉事,縱然做不得天子,也是個楚王!”

  鐘子昂眉頭深鎖,根本不屑一顧。

  “黃叔,還沒有舉事,就人心惶惶,互相爭斗,即便能一時得逞,又能維持幾時?而且就憑咱們的人,守著洞庭湖或許還行,可要是往外面打,必死無疑!”

  黃佐大驚,“大公子,現在洞庭湖中,可是聚集了不少兇悍的人物,不論步戰還是水戰,都相當了得,以我觀之,朝廷的兵馬怕是不行!”

  鐘子昂呵呵一笑,“黃叔啊,這些廂軍算什么,官家新練出來的御營兵馬那才是真正的厲害,跟金兵對陣,絲毫不差。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跟我回來的兩個弟兄,讓他們演練一下,我們學的是什么。”

  鐘子昂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黃叔,我不是鬼迷心竅,也不是忤逆不孝,而是我真的見識了,也知道咱們的差距,真的沒法比!咱們不能自己找死啊!”

  黃佐認真點頭,“行了,大公子,我記下了。”

  黃佐是個有心的人,他辭別鐘子昂之后,立刻去聯絡人員。

  不得不說,黃佐身為最早跟著鐘相的一批人,能量還真是驚人,很快他就找到了幾個愿意聯手的寨主。

  要知道在歷史上,岳飛對付楊幺的時候,就是派遣投降的頭目楊華逃回水寨,去鼓動各個寨主,投降朝廷。

  而黃佐就是其中最積極的那個,還有很大概率,黃佐就是王佐的原型,提到了王佐,那就不得不說“在想當初,金宋交兵,掃南王番邦四太子完顏氏金兀術屢犯中原…洞庭王佐字文成,斷臂說降陸文龍,梨園常演朱仙鎮,萬古流傳苦人名。”

  嗯,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苦人。

  按理說干這種事情,可以算是黃佐的傳統藝能了。

  隨著舉事時間越來越臨近,洞庭一百零八處水寨的頭領,相繼來拜見大圣爺鐘相。

  到了最后,楊幺率領著一眾親信,也都來了。

  楊幺年紀不大,但長得十分英武,劍眉虎目,身體強健,他到來之后,鐘相自然是狂喜,立刻擺下酒宴,言談之間,鐘相就提到了兒子鐘子昂。

  “這個小畜生,去了一趟開封,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失心瘋,滿嘴都是朝廷的好,當真是逆子啊!”

  楊幺不動聲色,“大圣爺,大公子還年輕,容易受騙,我看只要舉事之后,讓他做了太子,有無邊富貴在身,就不會聽信朝廷的欺人之談了。”

  “嗯!”鐘相用力點頭,“很好,這個辦法好!”

  就在這時候,黃佐見縫插針,“大圣爺,楊統領,我倒是有個想法,不如大家伙一起,先勸說大公子,順便跟他說說這太子的好處,最好再把婚事辦了,也就不用擔心了。”

  鐘相連連點頭,“小畜生要是能改好也就罷了,要是不改,我也不只是這一個兒子,儲君的位置,不一定非他不可!”

  不得不說,鐘相進入狀態還挺快的,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官家的位置上。

  事不宜遲,到了晚上,鐘相再次擺下酒宴…楊幺,夏誠,黃佐,楊欽、劉衡、金琮、劉詵、田明、周倫,足有幾十人,悉數到場。

  鐘子昂也被從牢里叫了出來,特意給他打扮一下,好去拜見老爹,受封太子。

  而就在這時候,跟著他的一個士兵捧著木盒過來,送到了鐘子昂手里,并且低聲道:“是李統領送來的。”

  鐘子昂接在手里,只是打開了一道縫兒,血腥氣撲面而來,赫然是一顆人頭!

  鐘子昂把木盒趕快蓋上,長出口氣,“事情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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