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駕臨垂拱殿,趙桓能感覺到,在場文臣對他都或多或少,增加了一些敬意。甚至有些趙佶的舊臣,在微微發抖。
為首苦著臉的老頭是太宰白時中,緊挨著他,風流倜儻,容貌出眾的是少宰李邦彥,這倆都是趙佶提拔的人,現任首相和次相,同為趙佶舊臣的還有同知樞密院事吳敏,尚書左丞張邦昌,翰林學士承旨宇文粹中,如果再算上死掉的童貫,還有被囚禁在家的蔡攸,基本上就是趙佶的心頭好了。
趙桓甚至覺得趙佶是個收藏家,專門收藏豬隊友的。
這么一大堆軟骨頭掌權,不亡國才怪呢!
趙桓是恨不得把這些人都趕出朝堂,但是時間不允許啊,黃河防線瓦解了,現在唯一制約金人前進速度的就是渡船數量了。
就算是軟骨頭的豬隊友,也必須用了,大不了給他們補點鈣就是了。
所以趙桓剛坐下之后,就直接道:“朕昨夜殺了童貫!”
這個開場白實在是太別致了,以白李為首的宰執瞬間臉色慘白,瑟瑟發抖。
“朕本不想殺他,可他居然違背朕的旨意,護送太上皇南下,朕不得不將一切罪名歸咎他的頭上,下旨處死了童貫。”趙桓絲毫不理會群臣驚駭的目光,自顧自說道:“畢竟是領兵多年的人,還有些骨頭,沒有把太上皇供出來,一個人都扛下了。單從這件事上看,是太上皇辜負了他!你們把昨夜的事情整理一下,傳達下去吧。”
趙桓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把趙佶的老臉扯下來了!
“官家!”
一位大臣瞬間撲倒在地上,不是別人,正是給事中王寓。
他也不想當出頭鳥,可給事中本就有駁正政令,勸諫天子之責,沒法不站出來!
“官家慎言啊!”
趙桓哼了一聲,“朕說錯了嗎?”
王寓無奈,只能道:“官家所言固然不錯,可太上皇御極二十六年,如今金人進犯京城,百姓知曉太上皇離京,必定人心大亂,不戰自潰。萬萬不可牽連太上皇,至于童貫,就按照私自出逃來處置,他為主蒙垢,也算是死得其所,臣以為這樣最是穩妥。”
趙桓看了看其他人,笑道:“諸位相公,你們也是這么看嗎?”
面對天子質問,太宰白時中硬著頭皮道:“官家,老臣以為王寓所言極是,當下萬萬不能自亂陣腳,給宵小之徒可乘之機啊!”
李邦彥看準機會,也站了出來,“官家,萬一有人趁機散布流言蜚語,說太上皇打算拋棄開封,臣,臣唯恐會生變故啊!”
面對這幾位的高論,趙桓忍不住嘲笑:“白太宰,李少宰,朕問你們,京城百姓當真不知道咱們在干什么嗎?朕若是昨夜不殺童貫,不把太上皇請回龍德宮,只怕不用到這個時候,京城就已經沸騰了吧?”
趙桓的聲音在大殿回蕩,他不屑質問道:“你們這些人,有沒有收拾行囊,帶著金銀細軟,打算跟太上皇一起跑啊?有沒有?敢做不敢認嗎?”
這問話著實誅心,白時中,李邦彥,王寓,全都嚇得跪在地上,如果說昨天的趙桓,還是跟大家和顏悅色講道理,那么今天,他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官家,臣等有罪!”
趙桓不耐煩擺手,“別說這些虛的,咱們現在到了亡國之際,拿不出對策,你我君臣都要成為金人的俘虜。這點老百姓比你們還清楚!朕只想說過去咱們撒謊太多了,自欺欺人也太多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都這個時候,還不能說兩句實話嗎?還想騙到什么時候?羞愧不羞愧啊?”
這幾句質問,等于直接往宰執重臣的嘴巴子上抽鞋底子,還問他們鞋底香不香。新君鋒芒畢露,殺傷力實在太恐怖,讓這幫人難以招架。
自然,在一群軟蛋當中,也有那么一兩個有骨頭的,比如李綱!
自從聽說趙桓殺了童貫之后,別人嚇得睡不著,他激動的渾身顫抖,官家終于拿出了魄力,大宋朝有救了!
眼見群臣默然,李綱挺身而出。
“臣以為官家坦誠以待,最是恰當不過。如今朝局危難,皆因太上皇用人不當所至。非只一個童貫,還有太多如童貫一般的奸佞,竊據高位,奴顏婢膝,國家喪亂,彼等皆是該殺,必殺之徒!”
李綱的這番話比趙桓的話還刺激。
如果說趙桓是抽嘴巴子,他可是亮出了刀子,要直接砍人了!
趙桓卻不意外,畢竟李綱的性格他也是略有所知的。
“李相公,你以為何人可殺?”趙桓追問了一句。
李綱并不遲疑,昂然道:“蔡京、梁師成、朱勔、李彥,這些盡是奸佞,至于還有哪些,只待官家旨意,臣必定一一揪出來,明正典刑,大快人心!”
趙桓沒有順著李綱的話,直接下旨,而是緩緩道:“這些人就是市井間流傳的六賊吧?”
李綱點頭稱是,理所當然道:“官家,童賊伏誅,理當乘勝追擊,盡掃奸臣,澄清朝堂啊!”
李綱殺氣騰騰,在場的眾人無不駭然,就算他們沒有資格列入六賊,但是不少人也跟著六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別的不說,光是蔡京,就提拔了多少人?
真要是按照李綱這么干,估計在場不剩下幾個活人了。
為了求生,尚書左丞張邦昌突然站出來,厲聲道:“官家,李綱所言和太學生如出一轍。足見他們彼此勾結,互為表里,陰謀挾制朝廷,居心叵測啊!”
張邦昌攻訐李綱結黨,這就像往熱油鍋里倒了一勺水,瞬間就炸開了。吳敏、王孝迪,王寓,乃至李邦彥,白時中都下場了,群起攻之。
李綱孤身一人,雖說雙拳難敵四手,可李綱秉性剛強,言語耿直,加上趙桓斬殺童貫了,給了他強烈的信心,官家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故此李綱慷慨陳詞,和這幫人罵得有來有往,不亦樂乎。
趙桓看在眼里,既不意外,又怒火中燒!
這就是大宋的宰執,就是這么一群人,在主宰著天下!
“夠了!”
趙桓突然怒喝,誰知罵得起勁兒的雙方竟然沒有察覺到,還在繼續。這下子可把趙桓氣到了,他猛地揮手,桌案上的所有東西,悉數落地。
幸好玉璽沒放在桌上,不然就出大事了。
這么大的動靜,群臣都嚇得閉上了嘴巴,唬得目瞪口呆。
“吵吧!朕給你們時間,吵個三日五日,等金人兵不血刃進了開封,把咱們都抓走好了!”
李邦彥等人嚇得慌忙拜伏,“官家,臣等不想爭吵,全都是李綱欺人太甚…”
“閉嘴!”趙桓厲聲呵斥,“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不是三歲五歲的孩子,朕沒心思管你們的恩怨!”
趙桓大口喘著粗氣,平復心緒,而后道:“天下大事共有三件,一曰抗金,二曰抗金,三曰,還是抗金!”
“一切行為,一切功過,都按照是否有利于抗金大業評斷。”趙桓意味深長道:“朕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也不管是主戰,還是主和,也不管過去走的誰的門路,是誰的黨羽…這些事情,朕都可以不在乎,從今往后,凡是愿意追隨朕抗金主張的,那就是我的臣黨,凡是能為抗金大業做貢獻的,那就是大宋功臣!朕說到做到!”
趙桓說到這里,又緩和了口氣,“諸公,事到如今,我們全力以赴,尚且未必能贏金人,如果還是三心二意,黨同伐異,我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莫非說,你們想做金人的臣子?認一個蠻夷君父?”
趙桓這話已經不是誅心那么簡單了,李邦彥匍匐地上,聲音悲戚,“官家一心為國,皆因臣等不忠,求官家責罰!”
其他幾個人也都哭哭啼啼,不停認錯,唯獨李綱,脊背筆直,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趙桓嘆口氣,對著李邦彥道:“朕殺童貫,只有一個原因,他拋棄太原,罪不容誅。從今天開始,誰敢在抗金大業上模糊,休怪朕不容情!”
趙桓又道:“李少宰,你和白相公,張相公,吳相公,一起去龍德宮,請求太上皇降下一道深刻的罪己詔,即便沒有昨夜的事情,之前的行為難道就妥當嗎!”
說到底,光是童貫的腦袋不夠,還要趙佶在天下人面前認錯,這樣做才能讓奪權大戲唱圓滿了。
趙桓深吸口氣,又道:“剩下的人跟朕議下一件事,要想守城,離不開錢糧兵馬,大家拿個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