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北到了公司,上了樓,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去吳歡的辦公室,吳歡正站在柜子前翻閱一個文件夾,看到張向北進來,扭頭看著他。
張向北和吳歡說:“你把李薇叫會議室里來,讓周若怡和丁勉力也上線。”
“來不了,李薇從家里直接去客戶那里了,我準備這里安排一下,也馬上出發去下沙大學城,周若怡和丁勉力,現在大概也在路上。”
吳歡把文件夾合上,放回柜子里,轉身和張向北說。
張向北說好,那你拉個微信群。
“干嘛,看你一臉的興奮?”吳歡問。
“有好東西給你們看。”
張向北故作神秘地笑笑,轉身走了出去,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在沙發坐下,從包里拿出手機,看到吳歡已經在邀請他進群,他馬上進了這個“張總有好東西”的五人群,看到群名,張向北忍不住笑了起來。
“人都到了,有什么就分享吧。”吳歡說。
張向北把慧娟發給他的兩段視頻,還有照片發到了群里,過了一會,李薇問:
“這是什么?”
張向北發了一長串三十多條的語音,把事情大致和他們說了,回過來的都是歡樂的表情。
“我們還是很厲害的,對嗎?”周若怡問,張向北說當然。
張向北:“我想到了一件事,所以要叫你們,你們到了客戶那里,不要讓他們二選一,只進我們的貨,不要進‘每日鮮’的,那樣客戶會反感,而是可以讓客戶先下單試試,把雙方的貨拿出來比比,慧娟說的對,就怕貨比貨,每個單位負責采購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好呀。”李薇說,“我和他們說,如果我們的貨不行,不需要你們淘汰我們,我們自動退出。”
“對,就是要有這個自信。”張向北說。
周若怡問:“可是,要是慧娟這里的視頻,只是偶然現象呢?”
“菜沒有偶然的。”張向北自信滿滿地說,“批發市場我熟悉,批發市場的菜,一車的菜,不好的肯定是堆里面,好的堆外面,那一箱或者一捆菜,都會小的賣相不好的綁在里面,賣相好的在外面,你們去農貿市場買來的,肯定也是這樣。
“菜只要前期沒有做好品控,到了車間沒有經過篩選,就肯定會出現這個情況,據我所知,‘每日鮮’沒有食品廠,他們不可能對食材進行分揀,那樣的話,他們的損失和庫存就比現在還要大。”
“好吧,我信了你。”周若怡說。
丁勉力說:“謝謝張總輸送彈藥。”
幾個人正聊著天,孫向陽從外面走了進來,笑嘻嘻的,張向北一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是有好消息,張向北問:
“是不是和‘每日鮮’有關?”
孫向陽說對。
“來來,胖子,你過來,有什么好事,和你老婆說,我們正在開會。”
張向北招呼孫向陽走近,他舉起手機,打開微信語音,湊到了孫向陽的面前,孫向陽斜瞄了一眼,說:
“那邊來消息了,他們昨天剩下來的菜,今天繼續在配送。”
張向北把手縮了回來,按下語音鍵,沖著手機叫道:“聽到沒有,是不是又來一個炸彈?我就知道他們什么德行。”
“算你贏。”李薇笑道。
“冇,他是厲害,人家還沒撅屁股,特么的他就知道拉什么屎了。”周若怡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
幾個人在說話,吳歡始終沒有插嘴,張向北感覺有些奇怪,正想問吳歡在不在,吳歡手里拿著手機,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吳越。
吳歡問張向北:“你今天有沒有上‘每日鮮’?”
張向北說:“還沒有來得及。”
“你上去看看,他們今天又升級了。”吳歡說,“每一個類別里都有蔬菜,直接降到了五毛錢一份。”
張向北趕緊拿起手機,點開“每日鮮”的APP,果然,他看到葉菜類的雞毛菜,250g±50g,售價直接就是0·50元,番茄瓜果類里的西紅柿,350g±50g,售價也是0·50元,根莖類的土豆800g±50g,售價0.50元,其他品類的都一樣,排名第一的都是0·50元。
不過,每個品種,每個客戶只能選擇一份,即使這樣,只要花兩塊錢,也可以買夠一家人一天所需的蔬菜了。
張向北看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預想到“每日鮮”肯定還會下調價格,只要他們“宅鮮送”還存在,只是沒有想到,只隔了一天,他們就會出這么一招。
“他媽的,夠狠!”孫向陽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忍不住罵了一聲。
吳歡說:“他們的庫存菜,可能就是通過這樣處理的。”
張向北想了一下,安慰他們說:“沒有關系,客戶菜買到家,不管是五毛錢買回去的,還是五塊錢買回去的,他都要求是新鮮的,只要原來買過我們菜的,還是可以區分出來。”
吳歡苦笑著說:“可不管怎么樣,對我們的傷害還是夠大的,就怕貨比貨沒錯,可大家還知道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
谷</span張向北點了點頭,他看到吳越站在邊上,有什么話,好像又不敢說,張向北問:
“你那里有什么壞消息?沒關系,我都經受得住。”
吳越嘆了口氣,他說:“到前面我過來,我們的個人客戶,又流失了大概百分之十二左右。”
“這么多?”張向北脫口問道。
吳越點了點頭。
這么說,“宅鮮送”的半壁江山,只不過一天多一點的時間,不不,從昨天上午九點到現在,正好是二十四小時,一天,就被“每日鮮”奪去了。
“單位客戶呢?”張向北問。
“也有擴大的趨勢,昨天轉單的主要是小型的餐飲類飯店酒店,今天開始,工廠多了起來。”吳越說。
“那是因為昨天是中秋,工廠如果要加班的話,需要支付三倍的工資,今明兩天,是周六周日調過來的,就是加班,也不需要付三倍的工資,只要正常的加班工資,或者調休就可以了,所以,很多的工廠都開工了,是這樣嗎?”張向北看著吳歡問。
吳歡說對,我們判斷也是這樣。
也就是說,等小長假過去,更多的工廠開工,這部分客戶的流失還會繼續,杭城這里,主要是以民營企業為主,這些民營企業的老板,當初選擇他們,就是因為他們的菜價比農貿市場便宜,現在有更便宜的,他們肯定奔那邊去。
他們可是比一般的居民,對價格更加敏感,但又不太在乎菜的品相好不好的一批人,這一部分的客戶流失,幾乎是必然的,只要“每日鮮”的價格,一直比他們便宜。
“有沒有好消息?”張向北問。
“好消息就是,參加‘隨手幫’活動的客戶依然堅挺,他們還是沒有轉單。”吳越說。
張向北點點頭:“他們要是站在這里,我都要跪下來磕謝他們了。”
吳歡和吳越出去了,孫向陽還坐在這里,他看到張向北的臉色有點難看,問:
“兄弟,還挺得住嗎?”
“沒問題。”張向北看著孫向陽,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強,他說:“要是實在挺不住的話,胖子,你跟我去五指山養牛吧。”
孫向陽說好,說走就走,沒二話。
“你去忙吧。”張向北和他說。
孫向陽站了起來,伸手在張向北的肩膀上拍拍,走了。
張向北一個人坐在那里,呆呆地想,前面去了慧娟那里,慧娟的那些話,確實給了張向北很多的鼓勵,也給了他信心,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把握住了這場戰爭的關鍵命脈,掌握了主動權。
但到了公司,數據是赤裸裸的,也是直接的,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的傷口還在流血,并沒有止住,這個傷口要到什么時候才能閉合,也就是慧娟說的那個底,他不知道,可能也沒有人知道。
他已經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個人客戶,到底還要失去多少?誰可以告訴我?
張向北覺得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一個深淵,深不見底的深淵,這深淵里,也許會有亮光,但那個亮光,他現在一點也看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等到看見的那一天。
張向北現在在做什么,他覺得都是有些機械式的,只是按照自己原來設定的路,在繼續走下去,在別人看來,這可能就是堅持,但在張向北自己看來,他覺得是在熬,煎熬的熬。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也不可能就此舉手投降,那就只能一邊堅持做下去,一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深淵,等著那亮光一點點地顯現,這個過程,真的是很煎熬啊。
張向北甚至覺得,這情景很像是自己在醫院的走廊上,死死地盯著玻璃里面的爸爸和媽媽,他看到爸爸在給媽媽畫著手表,媽媽床頭的那臺監控器,上面的曲線閃了兩下,最后無情地變成了一條條直線。
張向北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尖叫,不要,不要啊!
但是他無能為力。
張向北現在,也似乎有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吳越說著的一個個數字,就像一把把刀插在他的身上,他感覺不到疼,但感覺到了冷,渾身上下,在一刀刀的刺插下,似乎一點點僵硬起來。
就是再尖叫不要,不要啊!也一樣沒有用,該來的一切,還是會來,天要下雨,鳥要飛,媽媽走了,烏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遮天避地。
張向北站起來離開辦公室,走下樓去,走到了停車場,坐進自己的車里,啟動車子。
張向北把車在地下停車場停好,乘電梯上樓,然后走回了家,推開門,奶奶和外婆看到他,都有點奇怪,奶奶問:
“北北,你怎么現在回來了?”
張向北朝樓上指了指,含糊其辭地說:“我來拿點東西。”
張向北上樓,經過二樓,一直走到三樓,走進張晨和小芳的書房,把門關上,想了想,還從里面反鎖了。
從“錦繡家園”搬過來之后,小昭的骨灰盒就放在書房的一個專門的臺子上,骨灰盒的后面是小昭的畫像,邊上是一個花瓶,小芳每天都會換上新的花,要是她不在,那就張晨換。
張向北拉著一張轉椅過去坐下,張向北把手放在骨灰盒上面,眼睛看著面前的小昭,叫了一聲:
“媽,我想和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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