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坐著吃了一會,樓下不遠處傳來了吵架的聲音,還有店老板勸和的聲音,不是這家店,而是和這家店隔了兩三家店。
吵架的聲音越來越響,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吵,聽不清他們在吵什么。
張晨看了看小武,小武臉上絲毫也沒有變化,繼續吃著喝著,張晨問小武:“下面吵架了?”
小武拿著筷子搖了兩下,和張晨說:“不要管他,這里天天這樣。他媽的都說海城亂,晨哥,海城有什么亂的?我看現在永城,比海城亂多了。”
“你不下去管管?”張晨問。
“管不了,也懶得管。”小武說,“下去了肯定是兩邊都認識,你說我幫誰?現在是越來越不好弄了,等他們吵啊打啊的打進幾個去醫院再說,到時還會來找我,再幫他們協調一下,看看醫藥費怎么辦。”
小武說著嘆了口氣,他看著張晨苦笑道:“幸好前面明智,躲到了上面,不然,讓人知道我在這里喝酒,嗨,這酒也喝不下去了。”
張晨這才恍悟,原來小武到這樓上,還有這么一層意思。
下面吵得越來越兇。兩撥人已經打起來了,有酒瓶和桌椅砸在地上的聲音,有女人的尖叫。
“永城現在這么亂嗎?”張晨問。
“亂,亂透了,晨哥你不知道,老人還好管,現在是那些剛出學校的小西斯,毛都沒有長齊,也來混社會了。這些小西斯不按牌理出牌的,都是那些香港的錄像帶教壞了。
“你說,我們以前在這種地方,起了矛盾,要打群架,還會約個沒人的地方,去學校操場什么的,兩邊打起來,還有套路,開始都是老拳,你天罡我洪門什么的,后來是散打加拳擊,輸了的就認輸,大家老老實實的,靠真本事比輸贏,對不對?”
張晨點了點頭,他想起小武在海城,和阿正的那場比武,還真是這么回事,贏的小武不囂張,輸的阿正也輸得心服口服,你要是不服,那就繼續去練,練好了再來約架。
“現在這些小西斯,完全不這樣了。”小武說,“沒有三兩力氣的,也敢自稱大哥,他們比什么?比心狠,不比拳腳,上來就動刀動槍的。”
“還有動槍的?”張晨問。
“有啊,五加皮酒廠的那個大老蔣,你應該見過,就是上個月的事情,他就被這些小西斯,用打野豬的銃,把兩個膝蓋骨打碎了,你他媽的,你說有多大的仇,要這樣毀人家一輩子?放銃的那個小西斯逃走了,現在老派和我們都在找他。”
“那還真是不一樣了。”張晨嘆了口氣。
“是呀,這些小西斯,明里不敢來,你明里來,就是拿著刀,我也不怕你啊,就會來暗的,你在街上走,跟在你后面,冷不丁上來插你一刀,都干這種事,一點道義也不講了。”
小武說著,語氣里有些落寞,張晨擔心地問:“那你有沒有被這樣威脅過?”
“我現在他們還不敢,要敢動我,他們在永城就不要混了,真搞起來,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廟,不過我的手下,已經有幾個這樣中招的。”小武說。
下面響起了警笛的聲音,小武叫道:“我操,老派還來了。”
他站起來,推開窗戶,身子欠出去朝外看著,看著看著,他的臉色一變,叫了一聲“我操!”就朝樓下跑去。
張晨站起來,朝下面看著,他看到小武朝打架的那邊跑去,一輛警車和兩輛警用邊三輪,剛剛駛離那里。
“親愛的,怎么了?”小昭在身后問。
張晨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那邊圍著的人正在散去,張晨把窗戶關上,重新坐了下來。
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小武從樓下跑了上來,他和張晨說:“是小進,小進被老派帶走了!”
張晨“啊”了一聲,小進也是他們劇團的武生,一直跟著小武。
小武和他們說:“晨哥大嫂,你們繼續吃,我要先走了,去派出所。”
張晨趕緊站了起來,叫道:“我和你一起去。”
小武把他按了下來,說:“沒事沒事,我可以搞定,你不要摻和進這種事,我已經讓人去叫老貴叔了,大不了讓單位保他。”
“真沒有事?”
“真沒有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老派那里我也熟,你們繼續吃,吃好直接回家。”
小武說著,看了看小昭,笑道:“大嫂你看著晨哥,他這個人就喜歡多管閑事,這不是他能管的。”
小昭笑道:“好。”
小武說著走了出去,到了樓下,他們聽到小武和老板說:“上面是我大哥,你千萬不要收錢,知道沒有?明天我來結。”
老板趕緊說,有數有數,你放心吧。
張晨和小昭,兩個人繼續吃著,吃了二十幾分鐘,張晨心里還是不放心,他說我們過去看看。
“小武不是讓你別管嘛?”小昭說。
“我們就是去看看,又不做其他的事情。”張晨說。
小昭說好吧,我們走。
兩個人騎車,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鐵柵門關著,院子里只有一盞燈亮著,剛剛的那輛警車和邊三輪,停在院子里,警車里也是黑咕隆咚的,里面三層的辦公大樓,門口掛著棉毯做的門簾,隱隱有燈光透出來,兩個人站著聽了聽,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會不會不是在這里?”小昭問。
張晨說不會啊,永城總共就兩個派出所,還有一個在縣城外,要出警肯定是這里的派出所出警。
張晨手抓住鐵柵門,哐當哐當地搖著,過了一會,門簾掀開,從里面走出來一位公安,站在那里叫道:“干什么干什么?”
“師傅,我問一下,剛剛打架的那些人,在不在里面?”小昭問道。
“單位領走了,大冬天的,明天再來處理。”
張晨松了口氣,這才知道,原來小武說的沒錯,看樣子他已經把這整個的流程,走透了,而馮老貴,至少在這點上,做的還是夠意思的,他這個副團長,對小武和小進他們,還是有求必應。
兩個人騎著車往家走,張晨騎在路上想到了,不是馮老貴有求必應,是他后面,還有一個譚淑珍,他想不應都不行,譚淑珍碰到這種事,比誰都上心。
張晨想到這里,不由得笑了起來,小昭問,你笑什么?
“沒有什么。”張晨說。
張晨他們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鐘,張晨的爸爸已經睡了,他媽媽還坐在那里,小昭趕緊說了一聲媽,我們回來了。
張晨奇道:“你還不睡干嘛,快點去睡,我們洗洗也要睡了。”
“小昭和我睡,讓你爸和你睡。”張晨媽說。
“干嘛?”張晨問。
“這都還沒過門呢。”
“喔哧,你不會這么封建吧,管這么多?”張晨叫道。
小昭趕緊說:“不要啰嗦,我陪媽睡,我也想和媽睡。”
張晨媽站起來,推開自己的房門,朝里面叫道:“去,你去和晨晨睡。”
張晨爸爸穿著秋衣秋褲,抱著自己的枕頭,從房間里出來,一邊嘶嘶地呵著氣,一邊跑進了張晨房間,嘴里還罵了一句,發什么神經!
張晨哈哈大笑。
張晨和小昭兩個人,擠到了很狹窄的衛生間里洗漱,兩個人一邊洗,一邊偷偷地笑著,還抱在一起親了一會,小昭壓低聲音和張晨說,今天晚上睡著了,你不要亂抱啊。
張晨笑道:“那我老爹要受寵若驚了。”
小昭咯咯笑著。
“洗好沒有?”小昭問。
“洗好了。”
“洗好快點出去,我要小便了。”
“我操,今天這么正經了?”
張晨罵道,意思是他們在三堡家里,小昭半夜起來,就在門后的痰盂小便,那里避無可避,哪次小昭不是一邊小便,一邊看著他笑,和他說,轉過去,轉過去,把頭轉過去。
張晨從來也沒有把頭轉過去過,小昭也從來沒有指望。
小昭拉開衛生間的門,把張晨推了出去,把門關上,還插了插銷。
張晨回到了自己房間,看到父親已經在床的另一頭睡下。
張晨也爬上了床。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張晨的爸爸問道:“你和莉莉,已經分了?”
“分了。”張晨說。
“這個小昭,和人親一點,”過了一會,爸爸又說:“莉莉,有點看不起人。”
張晨覺得無言以對,幾年的感情,老爹,就這么一句話你就幫我打發了?
不過,不這樣又能怎樣?
張晨暗自嘆了口氣,他說:“我關燈了?”
腳后的父親沒有回答,他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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