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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文學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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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總問張晨,張總,我們現在可不可以去你們工廠參觀一下?

  張晨雖然心里不太情愿,但還是說當然可以,歡迎歡迎。

  三個人下樓,有一輛日產面包車在樓下門口等他們,他們上了車,司機在張晨的指引下,到了三堡他們廠里。

  三個人下車,聶總和鮑書記,就看到了他們正在興建的工地,問張晨,你們這里,是準備擴建廠房?

  張晨說是,這邊是一幢四層樓的廠房,那邊一幢是五層樓,全部是宿舍和辦公樓,橫著的這邊,是一幢兩層的樓房,一樓是配送中心,二樓是設計中心。

  “那你們這廠房造好,計劃要有多少縫紉機?”聶總問。

  “一千多臺。”張晨說,聶總和鮑書記都驚了一下,不響了。

  三個人說著,就走進了辦公室,聶總和鮑書記,看著墻上的效果圖,就看到了這塊地的未來。

  張晨和他們說:“沒辦法,現在廠里生產太忙了,一天也不能停,就只能這么東挪西挪的,一邊生產一邊施工,亂糟糟的。”

  “蠻好蠻好。”

  聶總和鮑書記都說,心里在想,亂怕什么,亂拳才能打死老師傅,這個工廠,一看就是生氣勃勃的,不像自己的那個群英服裝廠,死樣活氣,不就是被他們亂拳打得,連最后一口氣都快沒有了。

  工廠里的工人都已經開始上班,張晨帶著聶總和鮑書記,一個個車間看著,他們走到了裁房,看到裁床上一層層疊得有一塊豎著的磚頭那么厚的布料,問張晨,這里有多少件衣服?

  “這一板是四百二十件。”邊上趙志剛說。

  “那你們這一板裁下來,車間里可以生產多少時間?”聶總問,他心里是想,趙志剛會回答一到兩個月。

  趙志剛和他說:“夏裝的話,我們一天最少要裁三板。”

  “都生產完?”聶總問。

  “那當然,我們裁床很忙的,不是當天要的貨,根本就排不進去裁。”趙志剛紅著臉說。

  聶總和鮑書記都嚇了一跳,但心里均想,這小伙子吹牛不打草稿,怪不得要臉紅。

  他們接著走到了后道車間,看到臺子上堆著山一樣高的衣服,兩臺日本進口的鎖眼機,和三臺釘扣機在一刻不停地忙著,心里疑惑,難道是張總已經打電話回廠里,這么多的衣服是故意堆出來,給自己看的?

  他們接著去了縫紉車間,車間里大白天也亮著一排排的日光燈,把整個車間,幾乎就照得沒有一點陰影,墻角掛著的音箱里,播放著的音樂比機器聲還響,很多的工人一邊干活,一邊跟著唱歌,看樣子精神面貌不錯。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車間看完,兩個人的臉都白了,他們都不知道去了群英服裝廠多少次,自以為對服裝廠是很了解的,但到了這里才知道,原來一件衣服做出來,可以這么快。

  他們隨便問了幾個工人,一天都要完成二十幾件的短袖襯衣,最多的可以完成三十八件,這樣算算,那小伙子的話還真不是吹牛,后道那里堆得山高的服裝,完全是人家的常態。

  張晨看到,兩個人在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說著,就一邊不停地搖著頭,張晨偶然聽到幾句,什么一個月抵不上人家一天,沒有辦法,就像是新社會和舊社會,一天一地。

  走到了展示廳,他們又對鄭慧紅她們的工作大感興趣,心里被那一套進口的吊牌機折服,說沒辦法,這比我們商場里的還要先進,聶總甚至考慮,他們商場,是不是也該進這樣的機器。

  他們看著那幾臺電腦,不知道這是什么,更不知道有什么用,張晨就和他們解釋,這是電腦,通過它們,我們每天統計,就可以知道每一家店所有最新的庫存了。

  “新到什么時候?”聶總問。

  “昨天晚上。”張晨說,“明天上午,我就可以知道今天每家店的銷售和庫存。”

  “這么快?”

  鮑書記吃了一驚,他是商場的老財務出身,知道就在幾年前,他們可還是需要每個月月底都停業一天,專門進行盤點的,那一天商店關門,門口都會掛一個“今日盤點”的牌子,現在雖然不用關門一天了,那每月的盤點,還是要大費周折。

  “你是說,你在這里,就可以知道全國每家店每天的銷售和庫存?”聶總問。

  張晨點點頭說是的。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

  張晨就和他解釋,每家店每天晚上,會把報表傳真過來,她們就輸入到電腦里。

  “這么多的店,那么大的數據量和工作量,就她們三個人?”聶總不相信地問。

  “每天做的話,工作量并不大,電腦自動會計算,不用人工算。”鄭慧紅嚶嚶地說,鮑書記也發現了,她們這里,既沒有一把算盤,也看不到一臺計算器。

  張晨和鄭慧紅說,你把整個蘇州的數字,給兩位領導看看。

  好的張總。

  聶總和鮑書記,就看到這個女孩,把一個紅顏色的塑料的扁扁的方盤,放進了電腦,按一下按鍵,屏幕上就出現一個報表,下面的一排按鈕一個個點著,出來的就是一家家店的報表,所有的款式,每天進貨幾件,銷售幾件,庫存幾件都一目了然。

  甚至可以隨便就調出任何一天的數字,還可以調出一個款式,從上柜那天開始到現在,每一天的銷量和庫存。

  走出展示廳,聶總和鮑書記都嘆了口氣,說是見識了。

  聶總和張晨說:“張總,我們請你再去我們的那家工廠看看。”

  鮑書記嘀咕了一聲,就當一個笑話。

  張晨趕緊說好,我也去老大哥的廠里,學習學習。

  三個人上車,聶總和司機說,去群英。

  群英服裝廠就在體育場路上,杭城煉油廠的邊上,五六十年代,把杭城各個區的十幾家做被面做枕套的被服廠,找了煉油廠邊上的一塊空地,集中到一起,成立了一個集體所有制的群英服裝廠,這群英兩個字,就代表各路被服廠英雄豪杰的意思。

  七十年代,群英服裝廠也曾經紅極一時,不僅是因為他們生產的“西湖”牌被面和“百卉”牌真絲襯衫,暢銷全國大江南北。

  還因為他們有一支女子籃球隊,在每年的杭城廠礦企業籃球友誼賽中,連杭鋼、杭氧和杭玻這樣的大型企業球隊,都是她們的手下敗將,屢屢奪冠。

  成為了當時二輕系統的一張王牌。

  但從八十年代初開始,群英服裝廠就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原因還是因為商場里的服裝品種越來越多,而隨著各地服裝批發市場的興起,馬路兩邊的服裝店也雨后春筍一般,一家家地開起來,消費者好像也不認什么老牌子了,他們更看重的是服裝的款式和價格。

  群英服裝廠就沒有一項可以和人家競爭的,他們漸漸,靠只能給個大商場供應那些,服裝批發市場看不上眼的中老年襯衣,月經帶和那種碎花棉布的大褲衩過日子。

  就是這樣,也沒有維持多久,中老年服裝的市場也被人發現了,商場里出現了越來越多專門生產中老年服裝的品牌,那些衣服,姹紫嫣紅,比年輕人的服裝顏色還要鮮艷。

  但現在的中年婦女和老太太,倒好像也越來越喜歡這一款,群英服裝廠的領導們,感覺自己都暈了頭了。

  他們的拳頭產品,月經帶已經沒什么人用了,那種碎花棉布的大褲衩,穿的人好像也越來越少,就是同樣的棉布褲衩,義烏人做出來的,三四塊錢一條,群英服裝廠的工人們,怎么算也覺得成本都不夠啊。

  服裝廠一百多個工人,連工資都開不出來了,更別說在在職工人之外,還有同樣數量龐大的退休工人,他們的工資和醫藥費,就更沒有著落。

  沒有著落就來公司鬧,去市政府鬧,去廠里鬧,去廠里還和現在的工人打起架來,現在的工人罵,自己的工資都拿不全,錢怎么還能給你們這些老不死的。

  去廠里鬧不劃算,他們就更多地去公司和市政府鬧。

  廠里的工人,本來就連正常的工資也只能發一半,這樣一來,就更人心惶惶,打歸打,想想自己一旦退休,就是和他們一樣的命運,誰還有心思干活?

  有一段時間,聶總也和外貿公司聯系過,看看能不能轉型做外貿,但人家來了一看,說要做外貿,首先工廠的機器設備就要全部換掉,不然老外過來看了,也通不過,隨便一算,換設備也要幾十萬,算了算了。

  市場活躍,各種批發市場起來以后,街邊五花八門的商店開起來,鄉鎮企業、私營企業一波一波地出現,受沖擊最大的就是他們二輕系統,幾乎沒有一家廠的銷路不被搶,人不被挖,活路不被堵死的,像群英服裝廠這樣的,在他們公司,不是一家,而是三十幾家。

  他們的二輕大廈這幾年效益還不錯,但人家一是獨立核算單位,上交到總公司的那幾個錢,總公司每年補貼這幾十家的老大難單位都不夠,聶總和鮑書記他們總公司的領導一班人,每天都為這事頭疼,市政府倒也是很體諒他們的苦衷,他們的難處,也都看在眼里。

  但光看在眼里有什么用,還是要錢,要給這些工廠找出路,市政府也是一樣沒錢,沒錢就只能找沒錢的出路,好在現在從上到下的政策好,你只要能夠解套,什么辦法都可以用。

  不是思想要再解放一點,步子要再快一點嘛。

  聶總和鮑書記,就把群英服裝廠的出路,找到了張晨這里來了。

  找出路不是甩包袱,而是要替廠里所有的工人,包括退休工人,找到他們的活路,讓他們老有所依,這才能夠減輕社會和政府的壓力,也減輕二輕總公司自己的壓力。

  車子開過了省體育館,還沒到煉油廠的大門就轉了個彎,從一個不起眼的鐵門里開進去。

  體育場路,張晨不知道走過多少次,從來不知道這里還有個什么群英服裝廠,今天到了門口才明白,原來是鐵柵門上,群英服裝廠那幾個鐵字,早就銹跡斑斑,走到門口都很難分辨,更別說騎在外面的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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