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走出了辦公室,劉立桿朝那扇小門看看,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到樓頂的花園被拆掉之后,他半夜里,經常喜歡去的那個欄桿邊也會被拆掉了,半夜里睡不著再起來,他就要像一個孤魂,無處可去。
不過,想想杭城中心也在一天天地長大,接下去,即使不去那里,從這里仰視,也可以看到杭城中心。
杭城中心已經到了可以申領預售證的時候,但他們公司內部,對是不是要開盤,和什么時候開盤,還沒有結論,譚淑珍認為,現在是開盤的好時機,應該開盤,杭城中心開盤之后,他們就可以把精力和財力都投入到“天空之城”項目去。
還可以用回流的資金,去拍更多的土地,土地不可能降價,早買總是比遲買好,這是他們的共識。
但劉立桿總是覺得,作為杭城中心這樣一個項目來說,它的開盤,應該是在一個有特殊意義的時間點上,但什么時間點,是合適的,劉立桿自己也說不清楚。
下午的時候,他和孟平坐在張晨的辦公室,就聊起了這個事,孟平站在譚淑珍的一邊,他也贊成盡快開盤。
他罵劉立桿,他說,你現不肯開盤,看上去似乎很理性,但你根本不是理性,你是野蠻和霸道。
劉立桿奇道,我怎么就野蠻和霸道了?
孟平說,你現在對杭城中心的態度,就像一個霸道又野蠻的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總覺得自己的女兒是天下最完美的,這個來求婚的也配不上自己的女兒,那個也配不上,你這樣,最后會把你自己的女兒,拖成沒人要的老姑娘。
孟平說到這里,會議桌那邊的小芳,吃地一聲笑了起來,孟平笑道,小芳,是不是這樣,你姐姐帶你姐夫回家的時候,你姐夫那時還什么都沒有,要是你爸媽那時反對你姐姐和你姐夫在一起,現在會不會后悔?
沒有,小芳說,我姐夫第一次到我們家,我們全家就覺得我姐夫很好,沒有人反對。
孟平大笑,他說好好,桿子,你這杭城中心,現在就是張晨,你需要在大家都看好的時候,馬上脫手,對我們來說,一個項目,從開工的那天,就是起點,而不是我們的終點,我們要把注意力放在下一個項目上。
像我,造我那幢樓的時候,我和你一樣興奮,南京最高樓,多牛逼,但我要是老抱著這種牛逼不放,我就會被淘汰,那現在,造六十六層的,就不是我,而是別人了,有了六十六層的新項目,原來那樓,南京第一高樓的光環退去之后,還剩下什么?
什么都沒有,桿子,你就是要趁著你杭城中心,現在還有光環,也是它最值錢的時候,把它賣了,賣了之后,覺得不過癮,你可以去造杭城王座,或者杭城之尊,也來個六十六層的,那新的牛逼還是你的。
孟平的這段話,打動了劉立桿,劉立桿也覺得,是該讓杭城中心的光榮,成為歷史了,他打定了主意,杭城中心應該開盤了。
幾個人下樓,劉立桿開著車走了,他要先去公司接譚淑珍,再去酒店接老喬。
張晨和孟平、賀紅梅、小芳,都坐小昭的車,張晨并沒有急于上車,而是和孟平,走到了停車場的邊上,實地看了看他準備開一條通道進去的地方。
孟平說可以,就這里了,做一個醒目一點的門頭就可以。
張晨甚至想到了,這一條進去的通道雖然有點長,反倒可以做出特色,做成一條兩米五寬的時光隧道,那說不定,很多人還會特意選擇來走走這條通道。
張晨把自己的想法和孟平說了,孟平說可以啊,這樣就不會覺得厭煩了。
盡管在停車場逗留了一會,張晨他們還是比劉立桿他們先到張生記,老喬喜歡吃這里的筍干老鴨煲,他們就先點了起來,點了兩份,因為賀紅梅和小芳也愛吃,賀紅梅說,這張生記,其他的菜都沒有筍干老鴨煲好吃。
劉立桿和譚淑珍、老喬到了,張晨和小昭,老喬都是認識的,不用介紹,小芳也不用介紹,老喬一看到她,就問小昭,你妹妹?
小昭笑著點頭說是,譚淑珍把賀紅梅介紹給了老喬,老喬趕緊說,久仰大名,確實對他們來說,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但彼此的名字,都是從其他人耳里聽到過的。
坐下來后,劉立桿就把張晨的那個問題,拋給了老喬,請他說說,這公司上市,除了圈錢之外,還有什么用處。
老喬笑笑,他想了想,和張晨說:
“張總,大家都是自己人,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就不和你說了,什么可以完善公司的財務紀律和治理結構,財務紀律和治理結構一塌糊涂的上市公司,多的是,也不和你說什么可以提高企業的知名度,當然,確實可以提高。
“但一個企業的知名度,其實是雙刃劍,你好的時候,你是上市公司,能夠把你的美譽傳千里,但你不好的時候,這上市公司對你來說,就是個負擔,因為它同樣會讓你的惡名傳千里,那個時候,你就不如是個角落里默默無名的公司了。
“至于其他的什么,可以吸引人才,激勵員工,引起地方政府的重視,所有這些,我去忽悠其他企業上市,可以搬出十條二十條的理由,但在這里,就不用說了。
“比如張總這樣的公司,我實實在在地和你說,如果上市,有這樣的幾個理由,第一個沒錯,當然是圈錢,我們做企業的目的,不要說得那么高大上,其實就是為了圈錢,手段和途徑不同而已,有用產品,像張總你們這樣,從市場和消費者手里圈錢的。
“有不做產品,而是把公司直接當成一個產品做,上了市,他就等于是把這個產品脫手了,他拿著錢,去做第二個產品,也就是第二家公司了,這樣的人,現在越來越多,以后會更多,不要聽他們說的天花亂墜。
“我們辦公司,就是為了圈錢,出發點是為了錢,目的還是為了錢,不為錢,我們就不用花這么多的精力,這么去絞盡腦汁了,張總,我說這話對不對?”
張晨點點頭,他說對,喬總你說的沒錯,還就是這么回事,我最討厭那些做企業的,天天在說什么社會責任的,太虛偽了,你要那么講社會責任,你的企業根本就做不起來,對做企業的來說,我覺得,不要拔高自己,其實,你能夠做好你的本分,就是盡社會責任。
“哦,這個怎么說?”喬總來了興趣。
張晨說:“最簡單的,你對你的員工好一點,不要拖欠他們的工資,更不要克扣,每個員工后面都是一個家庭,你對他們好,就是在盡社會責任。
“對你的供應商好一點,不要拖欠他們的貨款,整個社會,就是由這許多的小團體組成的,你對每一個都好一點,就是在對社會穩定做貢獻。
“我最討厭的是那種,對員工很刻薄,對供應商也很刻薄,但一天到晚談社會責任的,這樣的企業家,我就覺得,你連自己的本分都沒有做到,你有什么資格來談社會責任,你說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是在粉飾自己。”
喬總點點頭說:“這個對,一般我要是碰到這樣的企業家,我也會多加一個心眼,你對我高來高去,那對不起,我也對你虛頭虛腦,不然我都對不起你,張總你說的很實在。”
喬總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喬總繼續說:“企業圈錢不丟人,只要取之有道,上市就為了圈錢,這不丟人,這也是企業要上市的根本原因和動力,沒有企業是不缺錢的。”
“他說他不缺。”劉立桿指著張晨說。
喬總笑笑,他說:“張總,我說句實話,你要是說你不缺錢,那不是真不缺,而是你的企業做得還不夠大,你只是在目前的這個階段不缺,就拿做服裝來說,你的規模,現在有杉杉和雅戈爾大嗎?”
張晨搖了搖頭。
“那為什么他們還想上市?”喬總說,“做企業的,總是希望自己的企業,是年年在發展,越做越大的,當你大到一定的程度時候,比如你張總,現在要成為全國最大的女裝企業的時候,你還能說你不缺錢嗎?
“錢對企業來說,永遠沒有夠的時候,有多大的資本,你才能做多大的事情,比如,我知道張總你們的產品,在上海一百也在賣,這個需要通過關系才能進去吧?你還要和他們服裝部經理,維護好關系吧?
“但是你不要忘了,上海一百也是在上海證交所上市的‘中百一店’,張總你要是有足夠多的錢,你也可以收購它,成為它的老板啊,你說是不是很爽的事?
“你要是有這個能力,可以在杭城收購杭城大廈,去上海收購中百一店,去北京收購王府井百貨或者燕莎,你的企業,是不是比你現在還大?
“但是我想,你現在連想也不會這么想,不是你不想,也不是你不缺錢,而是你缺太多錢了,你的錢,離收購它們,差十萬八千里,你想都不敢想,想也是空想。
“但你想過沒有,就是沃爾瑪,也不過才幾十年的歷史,它就有這個能力干這個事,它的資產規模,比所有這些企業都大幾百倍,收購它們,對它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沃爾瑪怎么會這么大?這可不是僅僅依靠它一件件地賣衣服,一個個地賣抽水馬桶做起來的,幫助它的,還有資本市場,沃爾瑪的股票,從一九七二年在紐約上市后,到了去年,九九年底,二十五年的時間,你知道它的股票翻了多少倍?”
張晨搖了搖頭,老喬問劉立桿和孟平,你們猜猜多少?
兩個人,有說一百倍的,有說兩百倍的,老喬一直不停地搖頭,譚淑珍問:“三百倍?”
“四千九百倍。”老喬說。
眾人都“啊”地一聲驚呼,老喬說,也就是說,它的公司價值,二十五年,漲了四千九百倍,如果不靠資本市場,靠自己賣產品,它就是販毒,也賺不了這么多吧?
“再想想你張總的公司,現在凈值三個億是肯定沒有問題的。”老喬說,“如果過二十五年,你也翻四千九百倍,那就是一家一萬五千億規模的巨無霸企業,到那個時候,你想干的事,還會和現在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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