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很早就醒來了,睡不著,他拿了毛巾,和小昭說:“來,小昭,起來洗臉了,不許賴床。”
張晨一邊用毛巾擦拭著小昭的骨灰盒,一邊和小昭說著話,他告訴了小昭,他們工廠現在的情況,和她說了外貿公司的情況,張晨說,小昭,我感覺現在是我們辦廠以來最困難的時候,第一次好像看不到頭,第一次,我覺得心里有點怕了。
幸好你已經不在了,看不到這些,不用有這么多的煩惱,不過小昭,你要是還在,就是再多一倍的困難又怎么樣,我們還是可以一起頂過去的,對嗎?
你不在,也沒有紅梅幫忙,桿子和孟平又都聯系不上,我連一個可以完全敞開心,好好溝通的人都沒有了,小昭,我真的感覺到有點孤獨。
我還擔心桿子和孟平,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樣,唉,真是擔心不完的擔心,譚淑珍他們上市公司的風險提示已經發出去,他們的股價,已經從十六港幣,掉到了九塊多,不知道接下去會怎么樣,譚淑珍和譚大哥他們,債的事情沒有解決,又要開始擔心股價了。
今天下午,要和債權人開會,也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這個事情沒有解決,他們整個公司就人心惶惶的,好像對他們的銷售也有影響,消息已經傳出去,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社會上都在傳說,說是錦繡集團快要倒了。
你一個快要倒閉的公司,誰還敢買你的房子啊,你說是不是,小昭?
小昭朝張晨笑著,不說話,張晨把臉貼著小昭的臉,小昭的臉是清涼的,張晨感覺自己好像又嗅到了那久違的,清涼的香氣,張晨鼻翼翕動,眼淚卻滾落了下來。
雷曼銀行倒閉引發的金融海嘯,迅速向全世界蔓延,中國政府為了體現自己的大國擔當,也為了挽救國內日益惡化的經濟形勢,推出了進一步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平穩較快增長的十項措施,這就是俗稱的“四萬億計劃”。
十項措施的第一項,就是針對房地產業的,持續被宏觀調控“打壓”的房地產,突然擔當起了挽救經濟下滑的“引擎”。
房地產這個“尿壺”,被從塵封已久的角落,拿出來了。
十月二十二日,繼國務院會議“加大保障性住房建設規模、降低住房交易稅費、支持居民購房”的表態后,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央行宣布,自十一月一日起,首次購買90平方米及以下普通住房的,契稅稅率暫統一下調到1。
對居民首次購買普通自住房和改善型普通自住房提供貸款,其貸款利率的下限,可擴大為貸款基準利率的0.7倍,最低首付款比例調整為20。
同時,央行還下調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各檔次利率分別下調0.27個百分點。
這些舉措,標志著自二00三年以來,政府對房地產的調控政策,開始轉向,轉變為扶持房地產市場的發展。
接下去的十一月十日,國務院再次明確了“房地產業是過敏經濟的重要支柱產業,要促進房地產市場平穩健康發展。房地產業的健康發展,對金融、鋼鐵、建材、家電家居用品等產業至關重要,對于推動居民消費結構升級、改善民生具有重要作用。”
如果回顧整個二00八年,國家及地方政府針對樓市出臺的政策之多,之復雜,前后反差之大,應該是近十年罕見。
從“嚴厲調控”到“適當放松”再到“全力救市”,從加強保障性住房建設到“進一步鼓勵商品住房消費”,從“限貸”到“放貸”,從“上調存款準備金率”到“11年來最大降息”,從針對“二套房”松綁措施央行和銀監會的博弈,再到最后國務院的拍板定論…
在國家隊行動之前,各個地方政府面對危急的經濟形勢,已經提前紛紛出臺救市政策,有人甚至開玩笑地說,嚴峻的經濟形勢和壓力,把各地方政府都逼成了“小崗村”,就是安徽鳳陽,那個十八個紅手印,率先偷偷地嘗試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的。
地方政府的政策,這一次又走到了中央之前,其實也是預感到起風了,中央的政策要變。
十月二十一日晚上十點鐘,李勇和譚淑珍說的,《杭城市人民政府出臺若干意見,促進杭城房地產市場健康穩定發展》的通知,悄悄地掛上了杭城網和杭城透明售房網,杭城市樓市救市政策正式出臺。
從救市政策的內容來看,涉及購房入戶、稅費減免、二套房貸、公積金貸款等方方面面,共四大方面二十四條,闊別已久的購房入戶,再次映入了公眾的眼簾,杭城市政府可以說是,將一個地方政府能用的權力基本上用盡了,子彈一梭子都打了出去。
購房者和房地產業者跌落的信心,在始自于十月份地方聯合中央不斷出臺的救市政策中,有所回升。
十一、十二月的杭城樓市,開始慢慢回溫,市場表現明顯好于已經過去的、名不副實的所謂“金九銀十”。
但這一切,對譚淑珍他們來說,變得陌生而又淡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興奮,就這悄然回來的一點銷售和春意,哪里抵得過劉立桿闖下的禍所帶來的沖擊?
張晨直接去了譚淑珍他們公司,譚淑珍、老譚和虞律師都在會議室里等他,張晨問虞律師,下午就要開會了,你有方案了嗎?
虞律師說有了。
“什么方案?”張晨問。
虞律師看了看譚淑珍,和張晨說:“我覺得,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啊,張總,我覺得,比較合理,也可能對方比較能接受的方案,就是收購擔保權。”
“什么意思?”張晨繼續問。
“是這樣,這兩天我想他們肯定也去找過律師,并進行調查過,律師會告訴他們,劉總的那個簽名和公章,其實含金量并沒有那么足,他們要想把所有債務,都讓我們承擔,是不可能的,而且曠日持久,官司有的打,什么時候能夠拿到錢,還是未知數。
“如果他們咨詢的律師夠聰明,他也一定會建議他們,最大的可能,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債務分擔,先盡快拿到能拿到的,再去爭取可以爭取的。
”也就是從我們這里,盡快地取得一點實際的利益,馬上拿到一部分現金,這對他們來說,債權沒有消失,只不過是把其中的一個追債途徑,變成錢,挽回一點他們自己的損失。
“從我們這里拿到一部分錢后,其他的部分,他們可以繼續追訴倪總和孟總,這樣,我想我們可以提出我們的方案,那就是以借款金額的百分之二十,收購劉總的擔保。
“我們支付這百分之二十的現金之后,他們承諾,他們和劉總之間的所有債權債務,到此為止,一筆購銷。”
虞律師說著,張晨不停地點頭,等他說完,張晨說,我覺得這個方案可行,你們說呢?
張晨問譚淑珍和老譚,譚淑珍和老譚坐在那里,一聲不吭。
虞律師也看看譚淑珍,嘆了口氣。
張晨明白了,他們在他來之前,一定已經溝通過這個方案,從虞律師的表情,還有他特別強調,這只是他的個人意見看來,他們沒有取得共識,應該是譚淑珍沒有同意這個方案。
張晨想了一下,他和虞律師說,虞律師,你能不能去隔壁辦公室坐坐。
虞律師明白了,他馬上說好,站了起來。
等到虞律師出去,張晨和譚淑珍說:“譚淑珍,我覺得虞律師的這個方案可行,要解決這事,不出點血肯定是不行的,你站到債權人的角度想想,他們也不會答應,要是能夠一次性地把這問題解決了,也是一個辦法。”
譚淑珍看著他說:“張晨,你以為我不明白這個道理,我不知道攤上了這種事,要想解決,就肯定要流血,可問題是,我得要先有血啊,十六點三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三點二六億,這放在平時,不是大錢,我們可以承受,放在今天,還真是一分錢難倒一個英雄漢。
“我們賬上,還有九千多萬,現在各地的銷售,雖然比原來好了一點,但我們是這么大的一家公司,下面有這么多的人張口要吃飯,有那么的手伸過來,都是每天必須要付的錢,本來就已經入不敷出,勒緊褲腰帶在過日子,哪里還有三個多億去應付這個?
“還有,不管是賬上的現金也好,每天的收入也好,這都是上市公司的錢,怎么挪動?那么多人盯著,香港聯交所也盯著呢,拿這么大一筆錢去支付法人個人行為帶來的損失,說得過去嗎?這公告要是發出去,我們的股票還不跌成狗,現在已經慘兮兮了。
“退一萬步說,我們就是有這個錢,也不說是去補這個窟窿的,就說是公司間的往來款,到了浙江錦繡,那也是要被人追著問,這筆往來款是怎么回事,最后紙還是包不住火的。”
張晨聽著,譚淑珍說的這些也確實都有道理,都是現實,劉立桿的事情沒出之前,張晨就知道他們公司的資金緊張,只是沒想到已經緊張到這個程度,加上劉立桿那個家伙,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張晨不知道,也很正常。
張晨說:“事情是一定要解決的,不解決,我想連桿子都回不來,趁著現在事情剛發生不久,是解決的最好時機,我們就一定要解決它,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利,當他們從老倪和孟平那里,也不能全額拿回他們的損失時,只怕那個時候,他們連百分之二十也不肯接受了。
“依我的看法,這事就是要速戰速決,這樣,譚淑珍,這個錢我來想辦法,三個多億,我還是拿得出來的。”
“你瘋了,張晨!”譚淑珍叫道。
“瘋什么瘋,那你說,你還有什么辦法嗎?”張晨笑道,“少了這三個多億,放心吧,我飯還是照吃,車還是照開,桃花源的別墅也還照住,影響不到我。”
“不行,張晨,這個不行。”老譚說,“我前面和珍珍商量過了,實在不行,大不了讓這個公司倒了,我們去搞一個裝修公司,重新再來。”
“張晨,我就知道你會來充這個好佬,我們前面就商量定了,決不能把你拖下水。”譚淑珍說。
“你們才瘋了,你們公司,和我自己的公司有什么區別,桿子,你譚淑珍,大哥,姚芬,你們哪個不是我的家人?我這都可以見死不救,我張晨還是人嗎?換一個角度,要是今天出問題的是我公司,你們會見死不救嗎?這事就這么定了,沒得商量。”
張晨說著站起來:“我去和虞律師說,讓他去想辦法說服對方,就是這個方案,現在還都是我們的一廂情愿,對方會不會接受都還不知道,對方要是能接受,能把問題快速解決,我們就燒高香了。”
張晨說著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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