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城外 李家戲班此時站在城門前,看著破舊的滎陽城,眼神里露出一抹感慨。
“大小姐,當真下決定了?”
一個青壯的漢子站在老班主身邊,轉身看著滎陽城上歲月的痕跡:“此去洛陽,要是闖不出一片天地,咱們所有人都要餓死,李家班怕保不住了。洛陽乃大都城,物價極貴,咱們只有一次機會!”
老班主聞言沉默,蒼老的臉上滿是褶皺,聽聞那漢子的話,緩緩收回目光,一雙眼睛看向李紈的馬車,過了一會才道:“我相信她!大不了解散李家班,咱們去另謀生路罷了。再壞的情況,還能比今日更壞嗎?”
此言落下,戲班中眾人沉默,按照眾人的定議,本來是城關縣唱完之后大家就去山中投奔盜匪,做一個綠林中人。
是呀,再壞的情況還能比今日更壞嗎?
但凡有選擇,誰又愿意去山中做盜匪呢?
馬車內 李紈看著手中戲曲,一雙水晶般的眸子內有光華閃爍:“這一次,定要名動洛陽,一朝聞名天下知。”
滎陽城中 “我雖然有錢,但還要有個遮掩,能夠將銀子光明正大神不知鬼不覺的花出去。”朱拂曉走在滎陽城中,掃過滎陽城的一家家酒樓,目光里露出一抹思索。
他是有無數的銀錢,但來歷不明。
他要是以后不參加科考,倒也罷了。若是參加科考,別人問銀子哪來的?
到時候他怎么說?他怎么解釋?
解釋不清!解釋不出來。
參加科考身份審核是何等嚴格,朱拂曉解釋不出自家銀子的出路,官府衙門豈是那么好糊弄的?
朝廷怎么會讓一個充滿疑點的人金榜題名?
他當然可以說是祖傳的,但朱拂曉在大吳村的底細早就被人摸清了,說出去誰信啊?
說不得到時候要查你族譜,朱拂曉哪里來的族譜?
而且族譜也不是亂編的,你當朝廷是傻子不成?祖上若出現過富商,本地人又怎么會不知道?
村中老人又怎么會不知道?
“福來樓。”朱拂曉停在一座氣派的酒樓前,腳步一頓就向著酒樓內走去。
“客官,您要吃點什么?”小二遙遙的便迎了上來。
朱拂曉目光掃過酒樓,只見那酒樓中間的臺子上,已經站著兩個說書的先生,此時正賣力的講述荊軻刺秦。
堂中客人只是自顧自的吃著,對于荊軻刺秦大家耳熟能詳,誰又會去聽他口舌?
只是朱拂曉也沒有砸了人家飯碗的意思,他說書是為了將銀子光明正大的花出去,為自己討一個光明正大的出身,而說書卻是別人的飯碗。
看著滿臉熱切的小二,朱拂曉腳步一頓,也不搭茬,轉身便往外走。
“怪哉。”看著朱拂曉的背影,小二面露愕然:“好奇怪的人。”
屋進到一半,卻又轉身往外走,這種人倒是少見。
朱拂曉接連走了八座酒樓,每家酒樓內皆有說書人,有的講完璧歸趙,還有的人講合縱連橫,有說鬼谷張儀,也有說法家李斯。
說書人五花八門,葷的清的都有。
“大一點的酒樓都有說書唱曲的,看來只能挑選個小一點的酒樓。”朱拂曉略作沉吟,來到了一座看起來不甚景氣的酒樓前。
“客官,想要吃點什么?”十四五歲的小二哥面色殷切的湊上前來。
朱拂曉笑了笑,掃過酒樓堂中那稀疏的客人,大概只有十幾個,在喝酒說著閑話。
在看酒樓中間的臺子,空蕩蕩并無一人,上面落滿了灰塵。
“你家掌柜可在?”朱拂曉問了句。
“掌柜的,有人找你。”小二面色詫異的看了朱拂曉一眼,然后對著堂內喊了句。
得意樓 武士彟站在古井前,手中翻看著賬本,眉頭緊縮似乎擰成了一個疙瘩。
“老吳!”武士彟抬起頭,看向了身邊白白胖胖的管事。
“老爺,小的在呢。有什么吩咐,您盡管說。”管事面色恭敬的道。
“三年了,自從得意樓交到你手中,咱們的生意可是一日不如一日。”武士彟目光里露出一抹危險的光芒。
吳管事苦笑:“老爺,您可莫要為難我,這可不是小人不給力,而是得意樓地處偏僻,小人就算扯斷了嗓子,也喊不來幾個客人。”
“為何不請幾個說書的先生?或者請個戲班?”武士彟不滿的道。
“老爺,得意樓如今已經入不敷出,哪里養得起戲班?”吳管事苦著臉:“當年倒是花大價錢請了洛陽來的名角,可那又如何?堅持了不到半年,咱們得意樓的老底都賠了進去。就連后臺的廚子都換了幾批,魯、粵、川、浙、閩、蘇、徽,各地名廚咱們都請了個遍。但偏偏這酒樓就是不火,咱們也沒辦法。”
吳管事頭疼得很。
滎陽城的酒樓不知有多少,大家折騰的東西花樣就那些,還不是要看誰家的位置好?
誰家的位置好,誰家吸引的客流量就大。
武家自從前些年日落西山,越加大不如前,甚至于跌落勛貴階層之后,已經淪為一方富賈員外。
那滎陽城中的各大菜館皆有官家背景,城中權貴聚會也都去那些官家背景的菜館,哪里會來他們這偏僻的得意樓?
那些官僚請客吃飯,吃的是飯嗎?吃的是人情。
再者說武家日落西山,哪里有那么多錢去請大先生、大名家。
“想當年我武家也是洛陽城的三等世家,想不到隨著時代變遷,竟然淪落到這般地步。”武士彟并沒有責怪管事,得意樓是他的產業,他比吳管事更清楚得意樓的事情。
近些年來武家產業不斷被人吞并,那些日入斗金的產業早就落入了別人手掌,唯有如得意樓這等半死不活的產業,那些頂尖權貴看不上眼。
“當年得意樓之所以支撐起來,是因為老太爺執掌了太原商會,過往商旅都要來得意樓買醉,為老太爺捧場。自從老太爺逝去,武家后輩守不住當年的輝煌,那些往日里的交情也在逐漸變淡。”武士彟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還不是人走茶涼?”
“罷了,且先開著吧,若日后實在經營不下去,便將得意樓賣掉,咱們離開滎陽去太原尋覓生機。”武士彟意興闌珊的道了句。
正說著話,忽然只聽門外傳來小二的呼喚:“掌柜的,有人找。”
“老爺…”吳管事看向武士彟。
武士彟擺擺手,示意對方退下,然后一個人站在后院沉思。
朱拂曉站在柜臺處,只聽小二喊了一嗓子,不多時,門簾掀開,只見一個白白胖胖身穿綾羅的掌柜自后臺走出:“那個找我?”
聲音洪亮,氣血充足,看起來就是一個有武道修為在身的人。
“在下朱拂曉,見過掌柜的。”朱拂曉對著掌柜的行了一禮。
“這位公子找我,不知有何事?可是酒菜不滿意?”掌柜的上下打量朱拂曉一眼,眼前青年雖然衣衫普通,并非大家公子打扮,但肌膚細膩絕非尋常。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輩。
尤其那股淡淡出塵的氣質,更叫人心中有一股子難以言述的莫名感覺。
“我看掌柜的似乎缺一個說書的先生。”朱拂曉看向空蕩蕩的高臺。
掌柜聞言一愣,然后無奈一嘆:“公子還是走吧,你看我這個店,還能雇得起說書先生嗎?”
到沒有小說中的惡語相向。
也是,大家出門在外都是和氣生財,那個會真的那般無腦,趾高氣昂?
江湖路遠,誰也不知道以后別人是什么樣子,會獲得什么造化,因此出門在外做生意,最怕得罪人。
“我不要掌柜的錢,只要那些看官打賞我的錢。”朱拂曉看著對方:“只是借老板臺子一用罷了。若有打賞,收入分你一半。”
老板聞言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面露為難之色:“這…我也不知你說的好不好,萬一你說的不堪入耳,惹惱了下面的客人,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他終究是看朱拂曉太年輕,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朱拂曉聞言笑了笑:“不如先說一日試試,如何?不成你也沒有損失。若是成了,我愿意與酒樓五五分賬,掌柜的覺得如何?”
“那便說一日,若說的不好,惱了下面的客官,你就算免費說書,我也不許你在這里攪合場子。”掌柜一雙眼睛瞪著朱拂曉,眼神里露出一抹猶豫之色。
反正酒樓都這樣了,要不然叫他去隨便試試?
“擇日不如撞日,現在我就說上一段,掌柜看我說得如何。”朱拂曉看向臺子,腳步邁出向臺子走去。
看著朱拂曉登臺,小二便要阻止,卻見掌柜搖了搖頭,意興闌珊的壓住小二胳膊:“隨他去吧。”
酒樓都到了這份上,這少年人想要嘗試一番又能如何?
朱拂曉在酒樓內說書,若是能有收獲,便與酒樓五五分賬,算是租賃費用。
最關鍵的是,他需要一個借口,一個能將銀錢光明正大將錢花出去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