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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為天下計

  張子羽的話并不迂長,但話語間蘊含沉痛悔恨,有如滔天巨浪接連狂涌,讓李魚一時難以平靜。

  影影綽綽間,李魚仿佛已觸碰到張子羽的用意。

  張子羽不單在陳說往事,而更像是一個過來人對一個年輕小子的善意規勸。

  “只憑三鱗兩爪,便可想見張子羽當日之意氣風發。以他麒麟才子之能,依然掙不開情天欲海,下場反比普通人還要凄慘百倍。

  情愛最是人間寶貴,但稍微行差踏錯,反是遺禍無窮,由情生怨,由怨生仇,終至無可挽回,萬劫不復…”

  張子羽見李魚若有所思的模樣,哂笑一聲:“小友在想些什么?是否覺得我的過往很是可笑?”

  李魚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恭恭敬敬道:“不敢,還請老先生指點迷津。”

  “周鑄九鼎,莊王問之。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名利熏心,孰能超脫?”張子羽緊盯著李魚,一雙眼睛流布著賞鑒神光,直欲看透李魚臟腑:“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沖冠一怒,六軍縞素。紅顏禍水,孰能勘破?”

  李魚不免愣住,他本以為已有些明白張子羽的意思,這時候又湖涂起來。

  這個張子羽到底想說什么?

  張子羽雙目炯炯,終是圖窮匕見:“而今仙林陰盛陽衰,較之我當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名位神鋒,皆為彼女子之鹿鼎;良材異質,難免彼英雌之禍水。

  小友英雄而兼嫵媚,處濁世而自樹立,已然成為釵裙人物爭相競奪的目標。

  然《道德經》謂反者道之動,而《易經》曰剛柔相摩,八卦相蕩,呵呵,為天下計,小友不妨反客為主,牢籠諸女,必可使情天無憾,玉宇澄清,此乃善之善者也。”

  張子羽才說話,呼延非迫不及待也跟著笑了起來:“小子,老張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你用美男計去籠絡那些個絕世美女,將那些姐姐妹妹通通娶為老婆,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雖然說女人最愛拈酸吃醋,但你小子也很有一套,灑家與老張都相信你!那時你與這些老婆齊心協力,豈不是輕易就完成了大業?”

  呼延非說得興起,抓了抓頭發,居然扳著手指數起數來:“摘星樓的上官丫頭,仙音宗的唐丫頭,魔音宗的鬼丫頭,丐門的張丫頭,如此一來,這十大門派大半已入你手中。

  對了對了,灑家瞧那唐閣的丫頭對你也很有些意思,自古夫妻成冤家,這就是緣分啊!還有那藏著水玄珠的姬丫頭,你也要把她拉到懷里,恩,灑家想想,還有那玉泉派的…”

  李魚越聽越是不耐,兩道劍眉不由得皺擰起來。

  他見張子羽出場不凡,又感覺張子羽與呼延非兩人閱世頗深,以為兩人真有什么高明之見,心中存了許多期待,束手端立,洗耳恭聽。

  殊不聊,聽到的竟是這樣一堆胡說八道,這樣一團莫名其妙,這樣一派荒誕不經。

  尤其是那張子羽,他自己永失所愛,懊悔不已,卻反倒勸人褻瀆情愛,當真豈有此理!

  李魚涵養再好,也無耐心聽呼延非胡說下去,當下咳嗽一聲,舉步便行:“李魚有事在身,不能聆聽兩位前輩教訓了,告辭!”

  “小友且慢!”張子羽身影疾閃,霎時已擋在李魚身前,衣袂當風,翩然如仙:“情生于一剎而精銘于萬古,感遇起興,雪泥留痕,果能相忘乎?邂后相遇,閑情幾許,果能釋懷乎?

  前車之鑒,殷殷歷目,汝之所謂專情,真可無愧于彼之癡情乎?情緣情孽,皆由心相,小友一意避情躲愛,恐怕是強作解人!”

  李魚原本怒氣沖沖,被張子羽一番話下來,活像是被一盆盆冰水不住澆灌,氣焰漸漸消散。

  也許,這一段話根本不是張子羽所詰問,而是李魚心底沉郁多時的糾結。

  癥結堆積許久,心緒紊亂難理,如今被正面一擊,如何有能耐去快刀斬亂麻?

  張子羽伸出右手,隔著李魚往呼延非背后輕輕虛拍一記,責罵道:“什么美男計,真是滿嘴噴糞。呼延老弟,你口不擇言,該打,該打。”

  呼延非雙手捧著屁股,咕都都在地上翻著滾,一邊大聲叫嚷起來:“哎幼,疼死灑家了!老張,你還真下了黑手,他爺爺的!不是美男計是什么?你說,你說!”

  “呼延老弟,你沒有經歷情海,你不懂的。”張子羽對著李魚正色道:“畫地為牢,辜負風月,假道學也。不愧知己,皆大歡喜,真情人也!若有來世,若有來世,我…”

  張子羽倏然住口,嘆氣了一聲,繼而道:“人老多情,小友可知近十年,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嗎?并不是什么愧對蒼生之類的無力感,更多只是在抱愧,愧對那些曾經的紅顏知己。

  她們本不會成為那樣的人,她們本該有快樂的生活,可最后,她們連死都無法安寧,連死都在怨恨著。

  慧兒她,早看穿了我的虛偽,可最后她卻死在我的虛偽之下。”

  張子羽伸手按住李魚肩頭,語重心長道:“小友自有想法,我絕無意強人所難。我只是想告訴小友,真正要做一個有情人,并不是逃避就可以的。

  小友既有兼濟天下之志,一者是錦上添花,兩全其美;一者是風月有恨,徒呼負負。抉擇之間,君其慎之,君其慎之。”

  張子羽與李魚乍然相逢,但他對李魚似乎別有感情,似乎將李魚當成了昔日的自己,故而此段話說得極其誠懇,不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勸諫,而更像是相識許久的故友在抵足談心。

  李魚心頭越發迷亂,仿佛陷入迷霧之中,一邊覺得張子羽的觀點與多年來想法格格不入,委實無法認同,一邊又感念張子羽諄諄教導,喟嘆張子羽殷鑒不遠,又覺得張子羽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一旁呼延非站將起來,一手仍揉著屁股,苦笑道:“老張,李魚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有點死心眼。灑家的屁股白受這頓疼了,灑家是說唱黑臉,可你下手也忒重了!”

  張子羽松開了李魚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若是李魚那么容易改變,你我又豈會破例出關?且讓他好好想一想罷!”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魚回過神來,卻見張子羽笑瞇瞇望著自己,手臂更被張子羽不由分說拉著,眨眼已來到了隔壁石屋面前。

  張子羽指著那一排緊閉的石門,道:“這幾間石室封印了我昔日收集的一些奇珍異寶與靈丹妙藥,因為我特別設下五雷禁制,故而燕娘師徒也不敢占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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