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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天與仙緣

  少女目光清亮,直視著李魚,不答反問道:“君子醒后,可曾動過屋中物件?”“未見主人,焉敢妄動?”少女展顏一笑:“請君子入洞一敘。”不待答復,自顧自便往石門走去,氤氳開一路奇香。李魚比少女身長不少,一眼望見她那黝黑藤筐中堆放著十數塊通體潔白、鵝卵大小的石頭,不禁暗自納罕:“她只是尋常走路,鵝卵石搖晃磕碰,竟不發出一點聲音,真不知如何做到。想她故弄玄虛,必有所為,不妨靜觀其變。”少女引著李魚來到石室之前,眉眼綻笑,歡喜道:“君子果然赤誠,吾終身有托矣!”纖手又指著旁邊一道道緊閉的石門:“這幾間石室都設有五雷禁制,妄觸者頃刻粉身碎骨。設非君子誠篤,早是一堆齏粉。”李魚顧不上慶幸,心神全被“終身有托”四個字吸引,不由得駭跳驚詫,連連擺手道:“姑娘說笑了,在下與姑娘萍水相逢,如何…”少女徑直走到石桌之前,放下身上藤筐,雙手翻檢著桌上那疊竹簡,繼而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圓形玉片。她高舉著玉片,回頭對著李魚嬌笑道:“天與仙緣,君子不可違背天意。”李魚與少女只隔數步,一眼望去,清晰可見玉佩上精心凋刻著一條靈動鯉魚,須鰭皆備,栩栩如生。鯉魚之下還鐫刻著一行小字:“夙緣定分,了悟仙機。”李魚不由皺眉道:“素不相識,談何仙緣?姑娘說笑了。”要知李魚為情所困,至今未能解脫,天意偏要弄人,又莫名其妙送上一樁情孽,他既感滑稽,又感無奈,偏又不好向這少女發怒,驚詫略去,煩躁滋生,若非他多年涵養,怕是早已對少女大動肝火了。少女卻是不慌不忙,面朝著李魚在石凳上坐定,曼聲而語:“此乃羅浮仙山,吾名夢影,乃白石先生之徒,即中黃丈人之徒孫也。吾于此山,已修煉一千兩百年矣。”“白石先生?”李魚本待轉身就走,不由得停下步伐,審視著夢影的面龐,但見夢影眉眼含春,神態卻甚是莊重,瞧不出一絲戲謔味道。李魚博覽群書,記得古書上有黃帝向中黃丈人禮謁問道的記載,足見中黃丈人之地位崇高。而據《神仙傳》記載,白石先生在彭祖時已兩千余歲,雖有仙術卻不肯升天,每每對人言:“天上多至尊,相奉事,更苦于人間。”故而白石先生隱于仙林,不知壽長幾何,故世人稱白石先生為隱遁仙人。李魚一向認為神仙之事都屬杜撰,經由宋星天苦煉長生藥之異想天開,更篤定神仙之說,皆是子虛烏有。如今,一個年當妙齡的少女,告訴李魚說,她已經修煉一千兩百年,這可真是天方夜譚,讓李魚不敢置信。李魚的詫異早在夢影預料之中,她啟齒一笑,繼續陳說:“羅浮仙山不在仙林,亦不在天界,而在兩界縫隙之中。吾師求逍遙而不升天,又感紅塵煩擾,故以大法力開辟中極界,布設三千洞府。羅浮仙山僅為中極界三千洞府之一,吾師閉關之日,算出吾夙緣未了,當于八百年后某月某日某地覓得如意郎君,性命同契,陰陽合修,夫婦一體真如,可與天地齊壽。昨夜吾依師言,往摘星樓前以仙術將君子接引至羅浮仙山。然吾師尚設有一樁考驗,若君子妄動竹簡中玉片,則仙緣變易,彼此無緣。而今君子守道而行,正合天意師命,今日成夫婦,他日共長生,愿君子勿再疑慮。”夢影說得煞有介事,教人幾乎忘記她的妙曼容顏。怎么看也只有十幾歲的少女,真會是修煉千年的高人嗎?高人長生久視,容顏不老,又有什么稀奇的呢?只不過,信與不信,對李魚而言,并無任何意義。就算眼前少女真是傳說中的仙人,和李魚又有什么關系呢?李魚目光澄澈,態度堅決道:“在下實無意仙道,姑娘所托非人,還請另尋有緣之人。在下告辭。”“你這人…”夢影神色變幻,千年修行似乎仍不足以澄平心境,終是無可奈何道:“罷了,仙緣不可強求,君子不識寶山,吾亦不能相強。君子稍待,總是緣分一場,且一飲白石仙露,再回俗世。”說完,夢影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只灰蒙蒙的小火爐來,纖手轉動間,籮筐中撲騰騰飛出五塊白色石頭,叮冬冬掉入火爐之中。繼而夢影又變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瓷瓶,皓腕凝霜,將一線濺玉白珠注入火爐,漸漸淹沒五塊白石。直到水位過了半爐位置,夢影這才停止傾倒瓷瓶,纖指一彈,一團澹紅色火焰將火爐托舉于半空之中,不溫不火的熬煮著爐中白石。這一串的舉動如行云流水,瞧來賞心悅目。李魚縱是滿腹心事,這時也不由得動了好奇之念,耐心等待著這所謂的白石仙露。不一時,爐中水沸,白氣上行,攪動開攝人心魄的一屋奇香。李魚只覺神清氣爽,好像全身髓竅都被撓到癢處,暗自驚奇:“只是聞到味道,便如此愜意。若是飲下此露,該如何心曠神怡?難道說,這真的是仙露?她真的是仙人?”心念動處,李魚輕聲吟誦道:“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夢影明眸閃動,點頭道:“發纖秾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韋蘇州之詩,當真妙不可言。”前兩句話是蘇東坡對韋蘇州的評價,李魚順口問道:“姑娘對蘇東坡也有所涉獵嗎?”“東坡詩文傳遍四海,吾亦愛之不盡。”李魚登時心中一動:“此女說是千年修道,為何對仙林詩詞如此熟諳?絲帛上的《山鬼篇》,當也是她所謄寫,屈子、韋蘇州、蘇東坡,信手拈來,她可真是腹有詩書啊。詩為有情之物,世俗道士難免與人來往,以詩寄情,并不稀奇。但她修煉千年,獨居八百年,仍不能忘情于人間紅塵嗎?”李魚不由得生出警兆,靈光一閃,故意發問道:“溪聲便是廣長舌,下一句是?”夢影不假思索道:“山色豈非清凈身。”“東坡這兩句詩寫得如何?”“怎么,君子是要考校吾嗎?”夢影鳳眸轉動,對答如流:“東坡以《法華經》佛典入詩,以擬人狀寫山水之美,又借山水之聲色感悟禪理,當真妙不可言。”“哼!狐貍尾巴總算露出來了!”李魚目光如電,霍然振動衣袖:“你若真是修仙千年,要么以修真之理批評東坡,詮解自然,維護道統;要么以渾融之說,兼談道釋,彰顯三教同源。怎會像這般單單夸贊佛理?你虛詞作偽,將我弄至此處,究竟是何目的?”“咯咯咯,我最喜歡你這劍拔弩張的模樣了。要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綻,你真能發現端倪嗎?可惜啊,你已經吸入了我的好了湯,再也無法反抗了。”夢影笑得花枝亂顫:“本來我是想騙奸的,既然你不信仙佛之說,我只好選擇強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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