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溫柔奇陣的作用,在于使人墜入迷夢,不知不覺便失去抵抗之力。
但醉溫柔與困神鎖不同,它不像困神鎖那般玄奧通幽,也沒有困神鎖那般難以破解。
困神鎖是一種霸道的封印,剝奪了敵人的情志與修為。而醉溫柔則是一種巧妙的障眼法,不曾影響敵人的情志與修為,而只是遮住敵人的六感,讓敵人陷入“無頭蒼蠅”的境地。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想要破解醉溫柔,只需要旁觀者伸一伸手,將那塊遮住眼睛的絲巾拿走,便可以讓深陷迷夢者重見光明。
李魚身在局中,很快就明白了醉溫柔的原理。他知道,這時候只要上官雁從旁相助,一劍毀去障眼法,他就能脫離迷夢。
然而,上官雁卻毫無動作。
“是不是上官雁也遭遇了同樣的困境,是不是上官雁遇到了什么危險?”
李魚的心揪了起來。他憤恨群邪,謀求自救,卻更擔心上官雁的處境。
越是焦急,越是惶恐,便越是要告誡自己冷靜下來,真正想出一個破敵之策,在刻不容緩的困境中創造出希望來。
“上官雁,你千萬不能有事!我馬上,馬上就…”
這一邊李魚殫精竭慮,那一邊上官雁面對眾人圍攻,果真岌岌可危。
當時為救雪獅,卻被森羅獄奇毒再度纏上,上官雁秀眉微皺,立即往嘴中塞了一枚“九轉玄靈丹”。
此丹乃是超軼神君親自煉制,妙解百毒,雖沒有“靈火望月丹”珍貴,功效上卻也差不了多少。
李魚繼承神君之位后,對超軼神君搜刮的奇珍異寶毫不動心,卻見獵心喜,把幾千冊稀見詩文典籍收入百寶囊中。
因要重返仙林,李魚倒也沒有忘記搜尋超軼神君的丹室。超軼神君醫術通神,丹室之中更藏有千種珍稀丹藥。
李魚養病之時,超軼神君已將諸多靈丹毒藥的功效大致講過一遍,故此李魚熟門熟路,與上官雁俱存放了許多解毒療傷的靈藥,以備不時之需。
總算李魚這個神君沒有白當,輕易收獲這許多丹藥與典籍,于重擔之外好歹得了一些好處。也虧了這一枚九轉玄靈丹,上官雁才得以護住心脈,不被奇毒深入。
然而,殘酷戰局根本不給上官雁運功療傷之機。閻君等三大高手步步緊逼,攻勢如排山倒海,愈演愈烈。寄存上官雁背部的那縷奇毒未被徹底祛除,不甘心就此滅亡,亦是蠢蠢欲動,試圖沖破防線。
上官雁不得不分心兩顧,一面對付三大高手,一面應付奇毒,內外交困之下,招式上便少了幾分橫絕冷傲。
本來上官雁尚能自保,甚至還占據兩分優勢,偏生她一顆心寄在李魚身上,時刻懸心李魚那面戰局,屢屢分神之下,反讓閻君三人占據上風。
尤其上官雁發覺李魚吟誦之聲有所變化,那一句“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沒有怡然自樂之心,反有惶惑不安之意,她不由得心弦一驚:“《將進酒》并非這般滋味,怎么回事…”
有了這層驚詫,她才驚覺綺羅香已在暗處擺下了醉溫柔奇陣。十六名女子手上的金色線香,就好像是一桿桿招魂幡,絮絮叨叨,纏纏綿綿,引著李魚奔向死地。
上官雁面色大變,兩只眼睛一齊眨動,劍上忽現一片白耀光芒,矯若游龍飛鳧,快似紫電驚霆,正是“走電飛虹”迅捷一招。
閻君三人眼中所見只是白光,不知為何卻感覺一道七色彩虹電射而來,頓時頭昏目眩,失去了上官雁氣機,只不知道上官雁將要進攻何處,一個個舉棋不定,手忙腳亂,只好胡亂揮舞著兵刃護住自身。
誰知上官雁借此一招騙過三人,立時脫出包圍圈,乘虛蹈隙,身形如同驚鴻,與憐星神劍一起撲向醉溫柔奇陣。
閻君三人立時回過神來,自不會輕易放脫上官雁,三大奇兵亦自惱羞成怒放出邪氛黑氣,如附骨之疽,緊追上官雁不舍。
上官雁并不回頭,以六分真氣使一招“雪花六出”,抵擋后來追兵,而后借助閃回飛躍之身形,將剩余真氣一齊向著奇陣傾瀉:“拼著受傷,也要斬斷此陣!”
那十六名女子見狀并不慌張,單手捏著線香,另一手與同伴掌心互抵,霎時構成縝密連環,迸出一道堅不可摧的金色光壁。
這金色光壁雖是匆忙化現,卻是牢不可破,與急馳劍光碰撞交鋒,竟只是微微晃動,添上三條若有若無的裂痕,絲毫不危及綺羅香眾女手中燃動的線香。
此時閻君三人的殺招追兵,撥離了六出雪花的糾纏,余力不消,再度沖向上官雁后背。
“哇!”
上官雁喉頭一甜,口中吐出鮮血,心念卻未動搖,憐星神劍重整旗鼓,再現月光,正是一招不改浪漫的“星漢燦爛”。
紫鵑冷聲一喝:“好一個霜月仙子。”
一條黑色長鞭也突然出現在紫鵑孤零零的左手上。
那一條長鞭如同一條毒辣陰狠的長蛇,對著上官雁伸長了毒信,吐出那醞釀已久的仇恨。
仇恨,本來是世間最可怕的武器。而一個年輕女子刻骨銘心的仇恨,更可以讓這武器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從不曾苦練修為的紫鵑,在遇到李魚之后,像是變了一個人。
只是一只手的紫鵑,她手上的長鞭比從前變得更加可怕。
但紫鵑的長鞭并沒有機會上官雁的劍光一決高下,因為兩道剛猛的勁風已先一步將上官雁的劍光阻斷。
那是血獅會主與血蟒會主!
他兩人與銀鉤會主貌合神離,此次之所以三人一齊行動,不過是伐罪盟主為防兩人因為私義而損害“捉魚行動”大計,特意派出銀鉤會主進行監督牽制。
看到銀鉤會主死在眼前,兩人并沒有多么開心,反是煩躁無比,不知該如何對伐罪盟主交代。再加上李魚分外難纏,桃花扇紅光不斷,在醉溫柔奇陣中竟還有自保之力,雖經眾人猛然圍攻,一時片刻還是擒拿不下,兩人惱怒中更添了一分焦躁。
等到上官雁飛身欲破奇陣,血獅會主突然計上心頭,對著血蟒會主喊道:“老三,先做了那娘們!”
血蟒會主心中亦是明白過來:“先把那娘們砍了,李魚缺少幫手,那就容易下手了。”
于是,這兩人立馬轉換目標,兩大極招如怒流迅涌,聲勢浩大,非但將上官雁劍光阻斷,更讓上官雁身形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兩人本以為合力之下,必可將已然受傷的上官雁擊斃,誰知道只是將上官雁擊倒在地,均感詫異。
血蟒會主怪叫道:“好硬的娘們!老大,我們再來一次,不信她死不透!”
血獅會主默契十足,在血蟒會主話聲中已然凝聚功力,獰笑道:“先拿這妞為二弟祭奠!”他兩只雙手如同紅透的瑪瑙,掀起無邊洪浪,正是“血煞狂潮掌”第三式“血浪滔天”。
在森羅獄主計劃之中,上官雁還不能死。但是等冥王反應過來,血獅與血蟒兩人不只是想要襲擊上官雁,而真要取上官雁性命。
他一時頭腦空白,匆忙中喊了一句“不可”,早已是為時過晚,只能眼瞧著兩股血流向上官雁奔襲而去,坐等著上官雁被血流吞噬一光。
紫鵑那條長鞭高高揚起,卻已經朝向了李魚,笑出了最惡毒最愜意的譏嘲:“李魚,你瞧見沒有,你小心呵護的仙子,就要香消玉殞了呢!”
還不曾真正復仇,卻已經如此讓人滿足。
這一瞬間,紫鵑的心宛若痙攣一般,扭曲中產生快意,期待著長鞭將李魚鞭得體無完膚的一刻。
傷勢在身的上官雁,雖然橫劍在身,已是無力抵御兩大會主的合力進攻。
憐星神劍低低泣鳴,是在為自身哀嘆,還是為上官雁惋惜,又或者是在感慨天地的不公?
但上官雁眸中的清光落在憐星神劍上,憐星神劍忽然停住了低鳴。
如星如月,最是溫柔。
不愿,不夠,不舍。
可是這其中,并沒有一點悔意。
甘與子同夢,本就是世上最甜蜜的誓言。
上官雁想著最后再看一眼李魚,眼眸望向李魚,卻忽然看到桃花扇挾帶云蒸霞蔚之艷,叱起冰天雪地之冷,如同天降奇兵,飛臨在上官雁頭頂,千鈞一發之刻將兩股血流一齊凍住。
桃花扇亦是低低而鳴,訴說著自己不能早些保護上官雁的歉意,也在訴說著自己“拼將一死酬知己”的決心。
兩滴清淚,自上官雁眼中奪眶而出:“李魚,你終是突破了綺羅香奇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