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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大威天龍

  察覺情勢危急,飛在半空的兩名銀袍人匆忙變招,將襲向李魚的兩道銀光中途改轍。判官筆皺鼻回援,月牙刺蹙眉斜護,強行截阻桃花扇殺勢,奢望為老嫗贏得喘息之機。

  無奈驚弓之鳥,怎敵得大威天龍?

  好比寒冰投海,兩道銀光尚未觸及桃花扇,早被紅光震散。縱然一心護主,可憐師出無功,不及體會龍吟聲中“雕蟲小技”的嘲弄,已先在對影凄惶的羞愧中黯然退場。

  這時老嫗的龍頭拐也已迎上桃花扇,銀光為求自保,不遺余力,紅光為求破陣,不肯相饒,兩道光華轟然而撞,勝負立判。

  萬年生長、無堅不摧的紫檀龍頭拐杖竟只能眼睜睜瞧著自己重蹈同儕覆轍,縱有萬般不可置信,卻終究化為萬縷細塵,從自然而來,復又歸于自然,倉促結束這無可奈何的一生幻夢。

  桃花扇貫徹李魚“夸父逐日”之志,當真所向披靡,辟易諸神。雖遭遇連環阻擊,威勢未曾稍減,紅光愈加漫盛,不由分說追上老嫗,光芒耀閃間,得理不饒人,已將老嫗整條右臂砍下!

  須臾風云變幻,怪陣迎刃而解。

  一旁薛逸峰卻無暇拍掌叫好,眼中心中全部是李魚的性命。雖然他早已告誡自己不要去關心李魚死活,但此刻被冥冥中一股悲壯氣息感染,仍是情不自禁,大聲疾呼:“小心啊!”

  那四名銀袍人驚詫于李魚玉石俱焚之舉,卻并未臨時變陣,仍以李魚為垓心,四面圍城,再傾殺氣,誓要徹底斬斷李魚生機,為老嫗討回顏面。

  先前四道銀光張牙舞爪,裹挾呼嘯陰風,已然突進至李魚身前,眼瞅著就要將李魚撕為碎片!

  而新發四道銀光亦是不甘落后,緊緊追上,明知道多此一舉,卻還是謹慎異常,不留下死灰復燃的可能。

  李魚既無護體真氣,又無保命手段,此刻心力耗竭,無從抵御,自然只剩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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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雁裝作淡然,其實心懸戰局,未有一刻懈怠。

  七殺之陣神秘莫測,上官雁仔細端詳,竟還是瞧不出陣法破綻。

  先前那銀袍老嫗又刻意激引眾人助陣,說不定陣法另有玄機,貿然入陣非但破不了陣,反可能拖累李魚,是以上官雁并不輕舉妄動。

  更何況,李魚既要磨礪自己,上官雁便隨君心意,不到危急關頭,絕不愿打擾李魚戰意。

  “我相信他”四個字,早已表明了上官雁的態度。

  但上官雁依然低估了李魚拼死破陣的決心。

  就像銀袍人料不到李魚竟會放棄防御而孤注一擲,上官雁也料不到李魚竟會意氣用事,做出不顧后果的糊涂之舉。

  所有人都料不到,有為之身,竟這般輕易被李魚拋棄。

  這世上,真有這樣視死如歸的人?

  “你視死如歸,可是,我不允許你死啊!”

  上官雁后悔不迭,憐月神劍焦急揮動,試圖為李魚尋出一線生機。

  奈何事發倉促,哪怕星月劍法神妙獨步,哪怕上官雁劍術通玄,也已是鞭長莫及。

  傾盡天下的劍氣,雖然強勢化消了銀袍人后發的四道銀光,卻已經晚了半瞬,來不及阻止前四道奪魂奪魄的銀光!

  這一瞬間,上官雁渾身冰冷,萬念俱灰,更涌起與李魚同死的念頭:“錯了,錯了!我為什么要坐視你獨面難關?生死無情,瞬息萬變,我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笨蛋,我來黃泉陪你好不好?”

  驀然卻見紅光萬道,灼灼如桃花,在李魚身上無端盛開,輕而易舉震散了銀光,將銀袍人的期待無情擊落,將上官雁的悔恨溫柔撫平,將薛逸峰的關切瀟灑接下。

  那遠在數十丈外的桃花扇,沒有任何真氣波動,沒有任何軌跡移動,此刻竟已毫無征兆落在李魚掌中!

  同時桃花扇中更搖出一道紅光,卻是一招“披霄決漢出沆漭,瞥裂左右遺星辰”,宛若天龍下凡,勢不可擋,在眾人瞠目結舌中,斬斷了那叫囂著“寧殺錯不放錯”的銀袍老三的一條右臂。

  這一切說來復雜,其實電光火石,兔起鶻落,皆只是瞬間之事。

  銀袍老三右臂掉落之時,老嫗因為斷臂巨痛而發出的凄厲慘叫才剛剛飛向天際,薛逸峰也才剛剛將“小心啊”這三個字完全送出嘴唇。

  眼前景象太過驚人,何止出人意料,簡直神乎其神。丐門那四名女弟子見慣了大風大浪,此刻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個個“哇啊啊”瘋狂叫喊,莫名其妙而又興奮燥熱。

  原來李魚舍命一搏,不過是愚公移山,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曾去考慮成敗得失,只知道如此做才不會后悔。

  但那一招“夸父逐日窺虞淵”,先是震散攔路銀光,再行擊碎龍頭拐杖,終是斬下老嫗右臂,充斥意氣,揮灑豪情,他人固覺匪夷所思,李魚自家亦是預料不及,深受震撼。

  眼前殺機到來,心內卻是豁然開朗,生死頃刻,李魚意外領悟神思訣新境界,真正明白“神用象通,情變所孕”的道理。

  神思訣有言曰:“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關鍵將塞,則神有遁心。”意思是思想感情能夠統率無盡想象力,而如果思想僵化,感情枯竭,想象則必將阻塞。

  而如果涵詠真情,順乎心意,如天降雨,如日東升,一切自然而然,那么便可以神用象通,揮灑自如。

  換句話說,神思訣之所以能夠以詩詞感應天地之氣,突破常人認知規范,關鍵不在于想象之神思,而在于志氣之充盈。情越真情越濃,越容易“心想事成”。

  依照神思訣所言,參悟此理至于深處,“天人合一,我即宇宙”,庶幾可達到真正“神思”的境界。

  李魚自然還達不到這種神妙境界,若不是生死關頭的執念與情思,他也無法尋獲這種真情濃情。

  但較之對陣銀袍人之前,李魚對于神思訣的領悟可說是突飛猛進,招數威力自然也水漲船高。谷中修煉半年,讓李魚明白“有我”與“無我”。此刻頓悟,卻是讓李魚明白,無論有我無我,皆只是一情字耳。

  當他使出“夸父逐日窺虞淵”的時候,那一瞬間,他不但是李魚,同時也是夸父附體,壯心如潮,威力無窮。

  而他心念動處,“披霄決漢出沆漭”,瞬間牽引桃花扇落在掌中,自信搖出紅光,斬斷銀袍老三右臂,同樣是拜神思訣的新境界所賜。

  七殺之陣既破,大局已定,李魚忍住身上痛楚,朗聲說道:“此番動手,非我所愿。我等誤中奸計,并非有意尋釁,諸位盡可明察。何妨請出青衫客,共同參詳,以期揪出幕后黑手?”

  眾人來到空翠島,乃是為了解決青衫客這個隱患。如今情況有變,李魚自然不會妄下定論,更不會遽下狠手,一股腦殺光銀袍人。但這群銀袍人不問是非,咄咄逼人,讓李魚好生厭惡。

  所謂“以戰求和則和存,以退求和則和亡”,李魚選擇將銀袍老嫗和老三的右臂斬下,已然表明眾人態度:“我等既不好戰也不懼戰,只想求一個真相”。

  老嫗灌下一枚丹藥,止住了痛呼,神色復雜,長嘆一聲:“是我們丟人現眼了!”她打個手勢,命銀袍人收起敵意,然后道:“若你們真想要見青衫客,便往東南竹林深處,青衫客就在竹林小屋中。我們先行通稟一聲,你們稍事休息,自行前來吧。”

  說罷,手勢一劃,在老四的攙扶下,飛空而去。老三亦在老六扶持中勉強穩住身形,臨去之際,送上一聲由衷贊嘆:“尊駕好神通,我是心服口服。”

  上官雁早已飛身至李魚身旁,運轉“歸元訣”真氣,為李魚療復傷勢。行功已畢,復又給李魚喂下兩顆星芒丹,嗔道:“李公子,你太過極端了。我們一起想辦法就是,怎能如此亂來?下次你可不許再逞強了。”

  她貌似嗔責,而心內實是驕傲,是以眼角眉梢既帶著后怕的余悸,又帶著雀躍的歡喜:“李魚他以一人之力而破掉七殺之陣,讓那群神秘銀袍人輸得服服帖帖。經此一役,他真正足以在仙林揚名立萬了。”

  李魚不敢胡亂承諾,只是尷尬笑了一聲,卻對張羽道:“我自作主張,將銀袍人放脫,還請仙子勿怪。”

  張羽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李公子所為,正是最佳決策,我又何怪之有?更何況,這七殺之陣,玄奧深邃,輕易不可拆破。若不是李公子拼死力戰,只怕眾人都要喪命于此,眾人非但不會怪你,反而要感謝你呢。”

  她這番話說得誠摯已極,使人一聽便知道乃是肺腑之言,非是客套偽飾。

  薛逸峰亦是眉開眼笑,激動難抑:“我的好哥哥呀,先前你擒下三絕書生,我還不太服氣來著,現下我是真服你了。誰要是不服你,我先打他十個大耳刮子!”

  李魚一邊謙遜,一邊暗忖道:“上官雁叫我不可逞強,只怕我是做不到的。

  若非這場極限之戰,焉有此時進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話一點不錯。

  師父修煉神思訣,那是若有神助,不必經歷而自能明悟。而我修煉神思訣,則需要在實戰中不斷體悟。

  正如詩詞之道,李太白之天才放逸,萬古少有;而孟東野之苦吟成癖,世以為律。我既無太白之天分,便該有東野之勤勉。”

  李魚休息一陣,對眾人道:“我的傷勢并無大礙,還是早點前往竹林小屋,免得主人空等。”

  照夜雪獅頗為靈性,主動變大身形。李魚與上官雁上了雪獅之背,其余人則是御氣而行。

  數里之地,轉瞬即至。眾人飛在半空,腳下一片竹林,翠綠欲滴,秀穎清新。

  薛逸峰正要發出感嘆,忽覺體內真氣空空蕩蕩,霎時跌落云端,不得不發出一聲驚慌大叫。

  與此同時,張羽與四弟子亦是無端喪失真氣,猶如風箏斷線,狼狽跌入竹林。

  就連照夜雪獅也遭遇詭異,體內妖力瞬間消失,突然變回小貓兒大小,不由自主下墜,當真是四肢無措,恐懼亂吼。只是這吼聲有氣無力,再沒有威風可言。

  上官雁身形隨之翻落,覷準方位,先將小雪獅抓在手中,再伸手去抓李魚的肩膀,不料李魚已先伸出手掌過來,更聽李魚焦急喊道:“上官姑娘,情況有異,快拉著我的手,不可走失。”

  上官雁心中一甜,一時間中,只是想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會和你分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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