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突然,超軼神君本可以飛身避開,縱然不能全身而退,總可以抵消三分傷害。
但超軼神君信守諾言,依舊不躲不閃,腳下不動分毫。他更當機立斷:“時不再來,拼著身軀受損,也得將唐柔雨立斃爪下。但上官雁這丫頭,也須饒她不得!”心念轉動間,遠處那孤軍深入的紅色巨爪竟是再生變化。
算計與決斷均在一瞬發生,兔起鶻落,希望與失望皆在一瞬揭曉。
唐柔雨飛身搶救李魚,怎料斜側方猝然生出一只巨爪,無情伸入胸腹,血淋淋直欲攫取心肝。可憐唐柔雨方自生出警覺,剛想要以簫聲真氣御敵,已是敗局難挽,連性命也是岌岌可危。
倉促中她只好將白玉鳳簫猛然砸向血爪尾部真氣,控樂訣臨危受命,將鳳簫與真氣碰撞產生的巨響變為悲壯簫聲,嗚咽絕唱中,竟將那只血爪攔腰斷為兩截,總算避免了攫心之災!
白玉鳳簫霎時粉身碎骨,唐柔雨的身軀也隨之墜落,灑落漫天血雨。
血雨悲悲切切,仿佛猶在眷戀先前的簫聲。那半截血爪殘氣卻是余力未消,“嗖”的一聲,竟是急襲上官雁后背。
上官雁全部心神都付與“月滿西樓”,劍光如雪灑落,她眼角余光才驚覺唐柔雨那邊異樣,方自一呆,忽爾右背一痛,卻被那道血爪殘氣切實擊中。
好在血爪殘氣被白玉鳳簫拼死一搏,銳氣已失,雖然圖謀不軌,卻無法擊破上官雁護體真氣,只將上官雁激出半口鮮血,半空中身軀搖搖晃晃,欲倒而終于不倒。
另一邊,超軼神君硬抗月影劍光,身軀陡然泛起紅光,只聽得天地轟隆作響,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霎時琵琶弦根根崩斷,超軼神君眉心、鼻子與嘴唇盡皆猖狂噴血,亦是好一場血色浪漫。
李魚眼見唐柔雨如一朵白蓮墜落,心中遽然一痛,也不知哪里來的御氣功夫,一下縱躍便縱躍出數十丈遠,伸手攬住唐柔雨,急切喊道:“仙子,你千萬撐住。”
唐柔雨面如白紙,雙目直盯著李魚的眼珠,語聲纏繞無窮哀怨:“夫君,到此地步,你仍不肯喊我一聲柔雨嗎?”她咳嗽了一聲,卻又強自笑道:“你如此在意我的生死,并非真正鐵石心腸吶。”
李魚正要說話,唐柔雨搖了搖手:“我沒事。此戰全靠你了。”
李魚亦知此刻兵兇戰危,便將唐柔雨放在地上,早有那回過神來的明桃、飛雪二女將唐柔雨抱出戰圈,協助唐柔雨吞下救命靈丹。
“哈哈哈!”超軼神君狂笑三聲,周身又泛起一陣紅光,又變出一只血爪,攔住了張羽覷勢遞補的“乾坤霸絕”槍影。
笑聲過后,他臉上的鮮血已是渾然無影。而他的雙眼更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炙熱:“痛快!三十年了,尚是首次體會重創的感覺。不知你們三人,還能給我多少驚喜呢?”
紫袍人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八名黑袍人、一名老僧、一名白眉老叟、一名獨眼老婆婆,瞧見超軼神君這般模樣,一個個眼神復雜,心思萬千各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神君畢竟是神君,天下無雙的神君!”
場中再度生死糾纏,深受重傷的超軼神君依舊穩占上風,將李魚三人步步逼向絕路。
李魚早就預想過超軼神君的難纏,卻未曾想過超軼神君竟是如此可怕。
但到此心力耗損、神識疲憊、身軀受傷的絕境,他心中并無后悔二字,更無絕望二字。
他的目光像是一縷暖暖的春風,努力著驅散上官雁與張羽二人臉上的沮喪懈怠,努力著撫去二女的傷勢痛楚。
李魚更振振有詞,擲地有聲:“神君瞧不上愚公移山,我等偏要做那移山的愚公。”
愚公愚公,你有何愚?縱然你無法搬動大山分毫,縱然你的子孫無法繼承你的遺愿,然而天地會銘記你的精神,茫茫人海總會有人效法你的行為。
就好像精衛填海,猛志常在。
總有一天,不但王屋太行二山可以移開,人們心中的大山也可以移開。
桃花扇充塞這股倔強與信念,本已衰竭的神識恰似枯木逢春,再度爆發出驚人的偉力。
這一次,桃花扇使用的乃是文文山的:“赤舄登黃道,朱旗上紫垣。有心扶日月,無力報乾坤。往事飛鴻渺,新愁落照昏。千年滄海上,精衛是吾魂。”
明知道絕路死路,明知道此生無力,卻到底還是不肯放棄,到底還是要做這個不自量力的愚公!
紅光撲騰如龍,煥然一新,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境界,配合著張羽的橫霸槍招與上官雁的靈幻劍招,于天地間詮釋著“信念”二字。
超軼神君眼見李魚威風凜凜,仿佛李魚才是不可戰勝的神君,心頭不可抑制的一跳,忽然又是大笑:“凡人癡愚,愚不可及。你自己送命也就是了,還要連累身邊這許多女人嗎?”
他一面使出攻心之計,一面轉守為攻,運起殘存功力,竭力護住身軀。
他更深謀遠慮,將目光放在張羽身上:“這三人已是強弩之末,待他們這一輪攻擊無效后,定會更加沮喪。
如此一來,縱然我只剩一半功力,也可在百招內將他們逐一攻破。張羽眼神多次閃爍,看來她便是我首先突破之人。”
果不其然,李魚這一招雖然石破天驚,所向披靡,但上官雁與張羽二人卻已筋疲力盡,招數發揮與先前天差地別,故此三人的合招威力反而小于先前。
超軼神君才不過付出兩口血的代價,已是熬過這一輪猛攻。他幻化出三只血爪,正待兩虛一實,雷霆猛擊,將張羽手中破軍槍奪下,忽然心湖中“錚”的傳來一縷琴聲。
這一聲突如其來,不是從耳朵竄入,而是莫名其妙直接就在心間生發,就好像一顆被深埋土中的種子,悄無聲息度過寒冬,一到春天就勢如破竹,無可遏制。
超軼神君忽然發現,自己趕不走這一縷琴聲,竟只能任由琴聲如流水叮咚,自在彈奏。
而他更驚訝發現,他的殺意消失太多,“九幽凝空功”的威力十不足一,非但無法按計劃擊殺張羽,甚至連抵御三人進攻都感覺到有些艱難。
李魚也大為驚訝,百忙中向唐柔雨投去一瞥。
他當然了也聽到了琴聲!
這琴聲優美高妙,境界悠遠,在場眾人除了超軼神君,便只有唐柔雨能夠彈奏!
可是這時唐柔雨身受重傷,根本無法彈奏琴弦。
唐柔雨連動都不能動,怎么可能能力奏響琴曲呢?
更何況,瞧超軼神君的模樣,顯然是被琴曲影響了心神。
仙音宗通過樂律來形成真氣,魔音宗才是通過樂律來控制心神。唐柔雨出身仙音宗,怎么可能是她所為呢?
莫非是趙月兒到了?
李魚一霎懷疑,卻忍不住向唐柔雨投去一瞥。
驚鴻一瞥,交錯萬年。
李魚忽然明悟,這琴曲的確是是唐柔雨彈奏。
趙月兒還需要用竹葉來吹奏樂曲,此刻的唐柔雨卻只用眼神就夠了。
唐柔雨望著李魚,只盈盈眼波,已足以彈奏這一曲,奏響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