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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大局已定

  超軼神君望著寒氣森森的劍,望著殺氣騰騰的青衫客,嘴角現出嘲弄的笑意。

  是的,是嘲弄,是輕蔑,是坦然,而非懼怕。

  超軼神君非但漠視了眼前劍氣的生死之災,也已忘記了頭頂葫蘆的灼心之痛,發自肺腑的笑著。

  撞見這笑意,人更恨,劍更冷,殺氣于瞬間爆裂開來。

  陡然卻聞李魚一聲大喝:“青衫客,讓我來!”

  電光石火,千鈞一發。

  寶劍已然觸及到超軼神君的胸口肌膚,堪堪要刺入心臟,馬上就可以看清楚超軼神君的心是黑心還是紅心,劍鋒忽然停滯不前。

  劍尖劇烈顫抖,瞬間在超軼神君的肌膚上劃出道道血痕,卻終于軟弱無力,倉皇掉落于地。

  青衫客的身影亦在同時間踉蹌而退,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場眾人無不瞠目結舌,心中有萬千疑問沸騰:“青衫客口口聲聲要殺死超軼神君,為什么事到臨頭還是下不了手?超軼神君說青衫客還奢望父女相認,難道青衫客還真的存有幻想?”

  但眾人根本沒時間細想,因為他們看到李魚桃花扇的紅光已落到超軼神君身上,張羽與上官雁也如流星一般,鼓起余力沖向超軼神君。

  風云變幻,目不暇接。

  李魚之所以勸阻青衫客,乃是一份憐惜之意。

  李魚從小失去父母,幸得義父收養,卻是無法久伴,多年離別。

  李魚遍詢上官雁、張羽與白鷺堡諸人,一次次希望總是一次次失望。

  諸葛蘭于百廢待興之際,特地派遣親信多方打探,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眾人對章虛懷其人其事,一無所知,自然更不會知曉章虛懷的下落。

  李魚越發懷疑義父所用乃是假名,懷疑義父如師父所言,乃是前往“十年一會”的“天人之念”。

  如今時間未到,境界未到,便有心前往“天人之念”,亦是癡人說夢。

  正因為李魚與義父遲遲不能相見,孺慕之情便越發強烈。

  親情兩字,雖無法像愛情那般時時念在心頭,但偶然憶起,相思之苦更勝過兒女之私。

  所以,李魚明白青衫客。或者說,李魚自以為明白青衫客。

  縱然青衫客此時喊打喊殺,恨意堅決,但時過境遷,覆水難收,青衫客會不會后悔今日所為?

  今日親手殺死超軼神君的痛快,會不會成為青衫客一生無法擺脫的陰影與痛苦?

  即便青衫客一輩子無怨無悔,但以人倫而論,以女弒父,到底違犯天理。

  超軼神君必須死,卻不應該死在青衫客手中。

  李魚親眼見到這般人倫慘劇,究竟是不忍心。

  所以,李魚脫口而出,還是決定勸一勸青衫客。

  但李魚既然勸阻了青衫客,身上便又多了一副擔子。

  這奮力一擊,既為自己而出招,也是為青衫客而出招。

  這一擊,既帶著決心,也帶著悲憫,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化用蘇東坡“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心境,惆悵而又豁達,終是化為一往無前。

  并不是預想那般殊死一搏,如探囊取物,如巨石壓卵,桃花扇上紅光毫不費力就侵入超軼神君胸膛。

  與此同時,憐月神劍毫不費力刺破超軼神君喉嚨,破軍神槍輕而易舉洞穿超軼神君肩膀。

  李魚三人皆是驚詫。

  驚詫,驚詫,驚詫!

  不對,應該是驚怖,驚怖,驚怖!

  超軼神君竟是毫不反抗,全盤接受了三人最后的襲殺。

  “啊!”

  “哈!”

  又是痛呼,又是狂笑,超軼神君口中明明只發出一聲響,聽來卻又是兩聲響。

  更有血潮自虛空涌起,狂囂漫過天地,如同一只狩獵宇宙的兇獸,張開血盆大口,欲要吞噬萬物生機。

  薛逸峰毫不猶豫,祭出飛羽樓壓箱底法寶“赤鳳幻夢玉”,一面瘋狂催動真氣,幻出一道罡影護壁。也虧他先前消耗不大,總算護住了唐柔雨、明桃諸女性命。

  血潮瞬間退卻,薛逸峰卻已遭遇重創,臉色慘白,雙膝跪倒,身上那件綠裙子早已是血跡斑斑。但薛逸峰不去審視傷情,先呼喚道:“明桃姐姐,唐姐姐可曾受到波及?”

  明桃四女驚魂未定,卻是滿懷感激,忍不住想道:“都說薛小妹行事可笑,但他奮不顧身,竟比那些英雄豪杰更有氣概,先前我們可都…”

  只不過,她們這一點點夸贊之心瞬間又被擔憂之意掩蓋,一個個沖向張羽,大喊道:“小姐!小姐!”

  原來李魚三人皆被血潮沖倒于地,個個匍匐不起,雖然頭顱手腳尚在微微動彈,卻是生機銳減,不知性命如何。

  銀袍老三先前已受了重傷,如何禁受得住血潮肆虐?老四、老六等人情誼深厚,為救老三卻反而搭上了自家性命。轉瞬間,空翠島只剩稀拉拉三名高手,急急奔赴青衫客身旁,不顧自身安危,先替青衫客運功療傷。

  超軼神君全身都在淌血,雙腿不住顫抖,眼中卻是欣慰之情。

  今日之戰,乃是他前所未有的狼狽。但今日之戰,也是他前所未有的快意。

  為了掙脫酒葫蘆的束縛,為了扭轉勝負之局,先前超軼神君孤注一擲,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作為籌碼,故意撤去全身防御,借助死亡臨界的極致痛苦,激發生死一線的潛能真力,終于將酒葫蘆震破,更將敵人一網打盡。

  張羽艱難開口道:“超軼神君,你能對自己如此狠辣決絕,張羽心服口服。”

  眼前超軼神君傷勢之重,其實遠遠超過張羽等人。

  所有人都瞧得出來,超軼神君乃是從鬼門關僥幸回魂,生命岌岌可危,亟需療傷。

  可是,張羽再也沒有向超軼神君出招的能力,甚至在這一瞬間,她連向超軼神君出招的勇氣都沒有了。

  上官雁望向李魚,暗忖道:“從始至終,超軼神君果然不曾將雙腳挪動分毫。他是功力通玄的高手,卻能信守諾言。眾人死在他手上,也算死得其所。哈,李魚,我們死在一處,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

  大局已定,超軼神君按住胸口,竭力將語聲保持淡然,吩咐道:“將這些活人全部請到碧霄閣,能救則救,不可怠慢貴客。”

  一眾紫袍人躍將上來,正待給青衫客、張羽等人喂入保命靈藥,忽聽得李魚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喊道:“超軼神君,你以為已經戰勝了我嗎?”

  李魚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與超軼神君的顫顫巍巍,并駕齊驅。

  李魚的眼睛,分外明亮。李魚手中的桃花扇,還是緊緊握住。

  雖然,李魚早已經沒有心力再施展神思訣了。

  這一回,輪到超軼神君失算,詫異與驚怖。

  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為什么這個丑陋少年,還擁有如此旺盛的斗志?

  甚至,超軼神君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世上已沒有一個人一樣事物能動搖這少年的斗志。

  超軼神君突兀問道:“李魚,我和你有何深仇大恨?”

  李魚并沒有答言。

  超軼神君又突兀問道:“李魚,你縱然殺死我,也是徒然。難道你以為能夠安然脫身?”

  李魚并沒有答言。

  黑袍人與紫袍人卻微微有些躁動。殺死?不可一世的超軼神君口中,居然說出了這兩個字,這簡直不可思議。

  超軼神君突兀嘆道:“李魚,我很欣賞你。可惜。”

  “九幽凝空功”與眾多絕頂神功相同,本身真氣具有療傷之能,再配合丹藥輔助,超軼神君才能多次抗下攻勢。

  然而這一場大戰下來,超軼神君身體已是殘破不堪,五臟六腑受到多種真氣侵蝕,早已病入膏肓。倘若不能盡快靜養療傷,便要一命嗚呼。

  所以超軼神君口中“可惜”兩字,乃是對李魚的催命判決。

  為了自己的性命,超軼神君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勉強再催生一只巨大血爪,急不可耐沖向李魚。

  雖然,超軼神君可以命令手下對付李魚,但超軼神君就是超軼神君。

  神君的驕傲,絕非性命可以取代。

  就好像,李魚的信念,也絕非性命可以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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