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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前所未聞

  假李魚繼續道:“青衫客不由分說,指尖一點,便將我那村姑姐姐化為齏粉。我怒不可遏,神思訣運至極致,不想那青衫客袍袖輕甩,未有一絲真氣波動,便將我掃出三十丈外,頓時無力反抗,更且人事不知。”

  眾人皆知李魚與懷劍公子一戰后,實力受損嚴重,招數威力大減,再沒有當時擊殺懷劍公子的驚世風采,難免有名不副實之感。

  但即便如此,以“李魚”與薛逸峰、“胡玉風”的兩場戰斗來看,“李魚”目前的實力算不上頂尖,卻也絕不庸陋。

  而那青衫客不費吹灰之力,將怒火盈胸的“李魚”擊倒在地,足見青衫客實力之強,免不得讓眾人咂舌暗嘆。

  便是李魚自己,雖然知道假李魚所說多半憑空捏造,也不能不感到心驚。

  “待我蘇醒之后,發現自己被一根黑森鐵鏈縛住全身,四肢尚可以動彈,但連轉頭側身也變得艱難無比。

  尤其令我震驚的是,我的神識心力似乎消失無蹤,無數次驅使神思訣,都如石沉大海。

  整整一個月,我被困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囚室,睡在污穢濕冷的地上,只能搜尋蚯蚓臭蟲勉強為生。

  在荒蕪死寂的囚籠中,再聽不到任何活人聲響。仿佛天地間只剩我一個人,仿佛我真的成為了被天地放逐的罪徒,必須忍受著永無結束的懲罰。

  我懷詬忍恥,想著脫身報仇,即便再難熬,我也不敢隨便就死。

  可是,我一次次嘗試恢復神思訣,一次次徒勞無功,只多了一次次絕望,一次次恐懼。

  到后來,我甚至連絕望的念頭也沒有了,因為我活著這件事本身,便是絕望。”

  說到此處,假李魚眼睛忍不住抖動起來,現出復雜的神色,既有脫離苦海的慶幸,又有不堪回首的痛楚,仿佛一提起這件事,便回到了當時天塌地陷的茫然無助,回到了當時生不如死的萬念俱灰。

  李魚在清風居當眾宣布脫離疏影閣,更大膽挑釁綺羅香,已成為仙林一段佳話。說書人的話本各處流傳,不管是英雄好漢,還是婦孺老耆,都知道李魚傲骨錚錚,無所畏懼。

  而此刻親耳聽到假李魚口中說出“恐懼”和“絕望”兩個詞,眾人皆是心中駭然,深感事情絕不一般:“李魚遭遇的痛苦,當然不止這些幽閉的小手段,不然他自命不凡,怎會如此消沉?”

  孫統領臉色變了又變,不知道自己是繼續聽下去呢,還是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眾人都被李魚的敘述所吸引,無暇注意我的存在。我可沒有資格摻和這些事,秘密知道的越多,我就越加危險吶。但這顯然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白白錯過,那又…”

  便連好整以暇的張羽,也感覺事態超出預計,隨意松弛的站姿不自覺緊繃起來,雙手抱持胸前,全神貫注,不敢漏過一個字眼。

  假李魚喟嘆一聲:“終于,那一天,幽閉的牢門忽然打開,青衫客再次出現。

  青衫客冷笑道:‘連困神鎖都掙脫不開,疏影閣傳人,浪得虛名了。卻是辜負了本尊的期待。’

  那時我已奄奄一息,根本沒有氣力與他理論,更別提向他報復了。

  青衫客的兩名手下將我抬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居室,給我蓋上了金絲織就的錦被,還給我盛上了山珍海味的宴席。

  那十幾天里風平浪靜,我總算稍得到一絲休養。可我知道,風暴就要來臨,卻又不知道風暴何時降臨。在惴惴不安中,一切銳氣都消失殆盡了,甚至于惶惶不可終日。

  然后,然后,然后,我就過上了真正活地獄的生涯。

  我清楚記得,那名戴著銀色面具的銀袍‘六爺’獰笑道:‘都說你李魚俊美絕倫,雖然臉是毀得沒救了,但身子依然白皙。好生招待貴客,須知道怡情園不是好呆的。’”

  薛逸峰不由得“啊”的一聲低呼:“什么,你竟然被…”

  假李魚此刻神色倒是淡然:“你想得沒錯,在那怡情園中,我成了最低賤的昌記。不管是男是女,不管一個兩個,都可以隨意折磨我。

  我既已決定將一切說出,不論你們如何看我,我也不會刻意隱瞞。但這一切,都只是對上官姑娘所說,若單是你們,也不配聽這些。”

  上官雁此刻神情,好比踢翻了醬料鋪,咸的酸的苦的辣的,一時混雜,難辨真味,只剩下了微嗔低嘆:“李公子,這些話怎好大庭廣眾說出?這…”

  “我是要你明白,那青衫客的可怕手段。”假李魚手指從李魚、薛逸峰、張羽等人一一虛劃而過,冷笑道:“這些人自以為捉住了我,得意洋洋,志驕意滿。只可惜,他們永遠無法想象青衫客的恐怖。說不定,連老天爺也無法收拾青衫客的。”

  青衫客非但將名動仙林的李魚玩弄于股掌之間,更將李魚變為低賤卑微的玩物。

  今夜之聞,當真是前所未聞,令人百味雜陳,揪心不已,已然不知道該有如何想法。

  眾人雖則不知道青衫客的身份來歷,卻已不覺被青衫客的手段所震撼。

  便如孫統領,倘若是平日由旁人告知此事,他必然捧腹大笑,鄙夷不已:“李魚偌大的名頭,卻原來人盡可夫,嘿嘿嘿。”

  然而此刻親自聽得此樁秘聞,孫統領只覺得心慌意亂,恐懼難安,仿佛那受苦的并不是李魚,而是他孫藥秋。

  縱然是李魚自己,也忍不住在驚詫之上再添一層驚詫,心中疑云叢生:“瞧假李魚模樣,這一切好似真切發生。那份沉痛的語氣,是裝不出來的。

  若說他是一切捏造,那他的偽飾功夫堪稱登峰造極,只怕連趙月兒也將自嘆不如。

  但若他所言是實,我這個真李魚就在這里,哪有他說的那么凄慘?”

  一時間,眾人各懷心事,皆是沉默不語。月光清冷,早是看淡人生悲歡,卻仍是不經意透出迷惘與震驚,掉落在熊熊火光之中。

  假李魚呆了一會,復又道:“就這樣行尸走肉,渾渾噩噩過了兩個月,銀袍六爺再次來到,說我有了些勛勞,已然由賤民升格為罪民了。

  隨即我被人送出怡情園,我才發現所處竟是一個海外孤島,放目遠眺都是無垠海浪,海浪呼嘯,海鷗亂飛,讓我再一次體會到生命真實的存在著。

  我根本沒有多少時間感慨,因為我很快被帶到了罪山。

  漫山遍野,數百號人都拿著鋤頭和簸箕在奮力開山。是的,所有人都像是沒有真氣的平凡農夫,笨拙可笑,重復著同一件可笑的事情。

  而他們的身上,與我一樣,都帶著那條禁錮魂靈神識的困神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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