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阿華沒有遲疑，轉身進了辦公室就抓起電話猛按。
劉威走到辦公室外的水管處洗手，聽到里面傳出阿華的聲音：“…人家把叉車修好了，沒收我們的錢…他說我們的叉車有很大的問題，要親口告訴你…你快回來吧，我看這人挺專業的…”
劉威洗完手，進辦公室坐下，阿華倒了一杯水給他，劉威知道老古多半就在附近洗腳，等不了多久的，就拿起水杯慢慢地喝了起來，一邊跟阿華聊天。
過了十來分鐘，一輛半新的捷達疾駛而來，直接開進倉庫停下，車門打開，老古消瘦的身影跳下車，急沖沖地走了過來。
大熱天的，他一如既往地穿著長袖襯衫，身上仿佛總有洗不干凈的汗漬。
老古進了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劉威，問：“是你要找我？”
劉威站起來道：“對，我想跟你聊聊叉車的事。”
“我的叉車有什么事，你剛才不是修好了么？”
“我是修好了，但你這叉車已經嚴重老化，今天對付了一個問題，明天后天呢？說不準什么時候又會冒出問題。”
“那你說咋辦？”
“我建議你可以考慮買兩臺新的，而且不要再買這種山寨產品，要買大廠家的產品。”
老古搖頭道：“我不買那些牌子叉車，太貴，買一臺的價錢都快抵得上我買兩臺了。”
“古老板，你有沒有算過賬，你買那種差的叉車，雖然買的時候給出去的錢少，但叉車的使用壽命也很短，沒過兩年它就開始出問題，你得不停地花錢去修它，你把維修費加上去，其實買這種小牌子的叉車一點都不便宜。”
劉威知道老古就喜歡算經濟賬，你要說服他就必須跟他明明白白地算賬。
老古想了想，還是舍不得花錢，咕噥道：“其實維修費也不是很高啊，它壞了我就修一下，小問題我自己都能修，湊合一下至少還能用它一年，以后再說吧。”
劉威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兩個裝卸工，拍拍老古的肩膀，低聲道：“古老板，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他故意用這種略帶神秘感的語氣，老古果然被吊起了好奇心，跟著劉威走出了辦公室。
兩人在叉車邊站定，劉威道：“古老板，你想過沒有，叉車頻繁出故障，花錢修它還是小事，如果你倉庫的工人受傷了怎么辦？”
“叉車故障最多是用不了，工人怎么會受傷？”老古有點奇怪。
“情形就多了，就拿我剛才修的剎車來說吧，兩個輪子剎車不同步，叉車走偏了，撞到貨架，工人會不會有腦震蕩？如果貨架上放的是化學溶劑，灑下來，工人會不會皮膚潰爛？”
老古皺起眉頭。
“現在的工人金貴得很，受了傷還不問你要賠償啊？你應該沒給他們買社保吧，到時他們往勞動部門一投訴，你不花個十萬八萬的能擺平？”
老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最怕花錢，你只要告訴他目前這種情形潛在的花錢風險極大，他立刻就會尋找別的出路。
劉威知道他現在心里還在搖擺，沒下定最后的決心，于是放上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古老板，我不怕告訴你，我有個客戶，前段時間他的工人就出了事，人沒死，卻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我這客戶一次性賠給對方幾十萬不說，現在每個月還要幫他付幾千塊錢醫藥費，你算算，就算生意做得再大，這無底洞得填多少年才能完事啊？”
這個事其實是上一世老古自己告訴劉威的，事件的主角是老古的一個朋友，也是搞倉儲的，正是這個事件讓老古突然意識到自己也面臨同樣的風險，于是他決定立刻更換兩臺新叉車。
他詢問朋友，最后選定東洸叉車，把電話打到總機，總機轉銷售部，是廖彬的座機。
那天廖彬恰好走開了，劉威走過去拿起了電話，于是第一單業務就這樣到手了。
現在劉威提前用上了這個故事，他把金額稍稍變化了一下，免得兩個月后這事真的發生了，讓老古起疑心。
老古果然被劉威的話嚇壞了，臉色有點發青，他掏出煙發給劉威，兩人默默地吸了一會，老古問劉威：“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就該買新叉車？”
“那當然，別再往舊叉車里面扔錢了，沒必要，幾個月后你還得買新的。”
“哪個牌子的叉車比較好，價格也不太貴？”
“你是說性價比啊，當然東洸叉車最好啦，你應該有朋友在用吧？它是老牌國企，本地公司，平時維修起來也方便，當然了，我說的是小故障，大故障是沒有的，哪個牌子沒有小故障啊。”
老古點點頭，忽然意識到什么，警覺地問：“對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在東洸叉車搞售后，今天去附近一個客戶那里做保養，路過你這里，見門口停了兩臺舊叉車，就進來問問，我對自己公司的產品很有底氣。”
劉威知道老古疑心重，如果直接說自己是搞銷售的，老古說不定會認為自己為了推銷叉車在忽悠他。
果然，老古聽劉威是搞售后的，神情緩和了許多，問：“你有你們公司銷售的電話么？”
劉威道：“你直接找我吧，我跟他們銷售部的經理熟，你通過我找他們能打97折，就是節省3%，十萬能少3000呢。”
其實這3%是劉威的業務提成，他現在從股票上賺了一百多萬，根本不在乎賺這點小錢，干脆讓利給老古，把這單生意做成，自己的面子上也好看。
老古將信將疑，一雙機警的小眼睛打量著劉威。
劉威知道他的秉性，嘆口氣道：“這樣吧，我給你東洸叉車總機的電話，然后你打電話到銷售部問價格，無論你看中了哪款叉車，我都給你弄到3%的優惠。合同跟銷售部經理簽，款打在叉車公司的賬上，有發票，貨在叉車公司的倉庫提，這樣你放心了吧？
如果你不放心我給你的電話，你可以直接看東洸日報的分類廣告，那上面也有東洸叉車的電話，可以嗎？”
老古想了想，終于琢磨清楚了其中的道道，臉上露出了笑容：“行，把你的手機給我吧。”
劉威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兩人互留電話，寒暄了幾句，劉威提出告辭。
正想往外走，他忽然想到這一別以后，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叉車公司，今世極可能不會再見到阿華了，雖說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但前世時兩人畢竟有過幾面之交，還是進去再看一眼吧。
劉威于是走進辦公室，跟阿華隨便聊了幾句，阿華從桌上拿起自己的名片遞給劉威，開玩笑道：“靚仔，我看你的技術不錯，以后我們的叉車壞了再找你。”
劉威道：“我不是每次都免費的啊，再找我就要收錢了哦。”
阿華道：“找你就要收錢，那你成什么了？”
劉威愉快地笑了，十四年前的感覺瞬間回歸。
出了老古的倉庫，往前走二十多步的路邊有個垃圾桶，劉威記得很清楚前世時他把阿華的名片扔進了這個垃圾桶，但這次他猶豫了一下，把名片放進了他的包里。
人老了，通常會念舊。
劉威也不例外，雖然他的外表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