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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四章 大鬧東京(二)

  哐當。

  嘩啦啦啦…

  可樂和碎玻璃流了一地。

  但袁安卻毫發無傷。

  他當然不會怕這種堪比慢動作的襲擊,不管是反擊還是躲開都宛若呼吸喝水一般簡單至極,身體早就做好了萬全的防范,不過此時此刻,令他“安全”的并不是他那一身的本領。

  而是剛剛才結識的,那個看起來兇神惡煞卻很健談的自稱“代理店長”,實際上是混黑道的大哥,森本一龍。

  就在藤原良馬抽出可樂瓶砸向袁安額頭的一瞬間,森本一龍早就上前一步,用粗壯的手臂擋在袁安面前。

  這一擋,看似是救了袁安,實際上,是救了藤原良馬。

  因為不想碎玻璃和可樂水沾到自己身上黏黏糊糊,袁安下意識后退幾步躲開了飛濺的殘渣液體,這一后退也令森本一龍和藤原良馬誤以為這個年輕人被如此場面嚇住了。

  “…什么時候我們混黑道的,開始傷害平民了?據說黑龍會最近一直在改革,這就是改革過后的‘成果’嗎?就這點出息?”森本一龍的右手手臂扎了幾塊碎玻璃,此時已經血肉模糊,咬牙說著話,他伸出左手將藤原良馬猛然一推,推回身后的人堆中。

  “八嘎呀路!”扶住藤原良馬的黑龍會成員們群情激奮,紛紛掏出懷里的家伙,吼得震天作響。

  “龍哥,忍一下…”森本二義湊到森本一龍的旁邊,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勢,將碎玻璃拔下來,又從一旁的貨架上拿起一瓶消毒酒精,想也沒想就潑上去。

  “嗯…哼…”鐵漢子森本一龍面對痛徹心扉的疼痛只是悶哼一聲,同時用左手將右手的襯衫袖口撕了下來,一邊包扎著手臂上的傷口,一邊回過頭一臉輕松的對此時此刻面無表情“明顯被嚇傻了”的袁安開口說道,“他們的目標是我,你不用害怕,找個地方躲起來,一會就好了…”

  “…”袁安剛想說點什么,但看森本一龍現在如此悲壯又具有男子氣概的英雄模樣,一時也不想掃興,只是點點頭,準備靜觀其變。

  “森本一…”

  “藤原良馬!”沒等藤原良馬先發制人,森本一龍用更大的嗓門打斷他的話,接過森本二義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高爾夫球桿,指著藤原良馬怒吼道,“我勸你他媽好好想想,是不是確定要開打,是不是要當第一個破壞‘規矩’,好好掂量掂量你是不是能擔得起這個‘出頭鳥’!”

  “…”聽到森本一龍話,本就行事謹慎的藤原良馬瞬間冷靜下來。

  藤原良馬剛剛并沒有說謊,臨走之前直屬的渡邊老大的確在電話里告訴他,這間711便利店,這個“觀察點”已經被他包了下來,一定要將它占領,守住最重要的戶山體育管第四出口。

  渡邊老大一向陰狠毒辣喜怒無常性格變化多端,在帶著兄弟們來到這間便利店看到森本一龍后,藤原良馬其實就知道自己“上了當”。

  正如他自己所說,森本一龍他是認識的,一來是因為同鄉關系他有刻意留神,二來這幾年的在霓虹國黑道上提起這位森本一龍無不贊譽有加,有個大名鼎鼎的匪稱叫“義之龍”,不管是頭腦膽識還是為人處世都無懈可擊,是一顆黑道超新星般的存在。

  如此一位義之龍,斷不會在明知道黑龍會二把手渡邊純一已經租下這間店的情況下強行霸占這間店,主動挑起與黑龍會之間的矛盾。

  別說他不敢這么做,他背后的山口組在選出第七代老大山口健次郎之后這幾年也一直非常低調,對黑龍會的囂張跋扈處處忍讓,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黑龍會作對。

  因此,不用多想,一定是渡邊老大主動在挑事。

  或許是想要給山口組一個好看,又或許是想在這次前所未有的黑道聯合行動中立威立勢斬獲更多功勞,好對他競選下一任黑龍會會長起到幫助。

  總而言之,跟著渡邊老大混了這么久,做對不一定有獎勵,但做錯,一定會出事。

  而現在的問題就是,誠如藤本一龍所說,這個“出事”,自己真的擔當得起嗎?

  歌舞伎町六大黑道幫派以“集體暴動”的威脅逼迫從來不妥協的霓虹國警方高層出面,與他們簽訂了“君子協定”。

  這史無前例的君子協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警方答應封鎖媒體并調用國家監控網幫助黑道們找到那位霓虹國史上最大的詐騙犯,為黑道們找回“面子”,但與此同時,只要哪個幫派敢帶頭鬧事擾亂社會秩序導致大規模“械斗”甚至出現傷及平民的情況,那不僅歌舞伎町他混不下去,整個霓虹國只要有日本警方的地方,他們都別想好好“活著”。

  渡邊純一的確是最有實力成為下一任黑龍會會長的人,但問題是,他現在不是。

  “現在不是”就意味著,如果自己真的將這次的沖突升級成與山口組的“械斗”,那事后追責下來,于情于理,自己都會被第一個被推出來當替死鬼。

  而且保不定…不對,不是保不定…那猜疑心極重又心狠手辣的渡邊純一一定會在自己“多嘴”之前就找殺手除掉自己——畢竟這樣的“工作”,他不知道幫渡邊干了多少。

  伴君如伴虎,這是藤原良馬這幾年所感觸最多的華夏諺語。

  藤原良馬是有野心是貪錢貪權,但他并不是傻。

  如今被森本一龍一提醒,又看到森本一龍那副隨時準備開打的表情的,藤原良馬一時愣住,高舉右手,示意身后的黑龍會成員安靜下來。

  一時,整個便利店鴉雀無聲。

  只聽見。

  便利店店門被推開。

  旁邊的廣播響起輕快的音樂,傳來一句“以拉瞎以嗎色(霓虹語:歡迎光臨)”。

  黑龍會的眾人回過頭和森本二兄弟一齊看過去。

  只看見。

  門口處,站著個小老頭。

  穿著一身灰色的高檔羊毛西服,戴著一副反光的黑色蛤蟆墨鏡,下巴很尖形式馬臉,臉上坑坑洼洼好似長了雀斑,最具特色的,是那一頭刻意染白,白到發亮的頭發。

  白發小老頭左手揣在西裝褲里,右手拿著一根雪茄,正在門口吞云吐霧,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直愣愣看著森本二兄弟方向,在那蛤蟆墨鏡的遮擋下,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肉眼可見,在場所有黑龍會成員包括藤原良馬全都臉色大變,慌忙的收好手里的家伙,不知誰帶頭,十幾個人朝向小老頭,畢恭畢敬的九十度彎腰,嘴里大聲吼叫道:“渡邊大哥!”

  作為渡邊純一的親信,藤原良馬最快回過神來。

  腦筋一轉,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臨走前他刻意打聽過渡邊純一的現在在哪,得知喜好美食的他就在這戶山體育館附近一家有名的壽司店里用餐,因此前后結合,大概率是渡邊純一路過這家便利店后覺得位置不錯,心血來潮就讓自己領著人過來占位置,而他吃完飯后便順道來這里查看情況。

  這他媽可糟透了…

  藤原良馬急得在心中罵街,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他最清楚渡邊純一這人的脾氣,要是今天這頓壽司他吃得高興還好,要是今天他不高興,屬下們辦事不力拖了這么久,指不定會出什么岔子…

  腦子里這些想法只是一瞬,藤原良馬鞠完躬的瞬間,人已經跑到渡邊純一身旁,彎下腰低頭,用敬語小心翼翼的說道:“渡邊大哥,我…”

  “手伸出來。”渡邊純一說話輕言細語,語氣溫和得就像坐在東京灣旁看夕陽的孤獨老人。

  藤原良馬雖知道不妙,但還是乖乖伸出手。

  滋啦。

  果不其然,滾燙的雪茄煙杵到藤原良馬的手心上,這雪茄又粗又大可不是剛剛森本一龍那根香煙可以匹敵的,很快就在藤原良馬的手心上留下一個巨大的已經發紅起泡的燙傷傷口。

  但藤原良馬硬是忍住了這驚人的疼痛,滿頭大汗牙齒都快咬碎都沒有從嘴里蹦出一個字來。

  在場的黑龍會成員雖然對渡邊純一這種“懲戒行為”見怪不怪,但聞到堂主藤原良馬手里傳來的燒焦烤肉味也都是心驚膽戰,大氣不敢出。

  虧得藤原良馬是渡邊純一的親信,因此這樣的酷刑并沒有持續多久,渡邊純一便松開手。

  藤原良馬松了一口氣,但卻不敢做多余的動作,只是伸出左手將雪茄從自己的右手手心中取下來,掏出胸口的手帕將它畢恭畢敬的包起來揣進懷里。

  手心中燙傷最好的處理方式肯定是立馬用清水沖洗,這里是便利店清水有的是,但藤原良馬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從一旁的冰柜中取出一個小冰袋放在被燙傷的手心上,然后隨意從貨架上扯了一條毛巾將手包起來,接著畏畏縮縮退到渡邊純一的身后。

  而黑龍會的成員們也都很自然的讓出一條路。

  一條讓渡邊純一去找森本一龍麻煩的路。

  “吶吶吶,要是黑龍會的渡邊大哥會親自過來一趟,我肯定早就跟堂本大哥商量,放棄這個‘觀察點’,你看看,現在搞出這些誤會,讓兄弟們鬧出這些矛盾,真是不好意思…”森本一龍強壓心中的滔天怒火,只感覺右眼的傷疤正在發熱發痛,但嘴里卻說著討好的話,跟旁邊的森本二義一起將頭低下,對著渡邊純一行禮。

  森本一龍早就知道,別看眼前這渡邊純一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老頭,但或許是知道自己仇家很多,或許是天生的猜疑心和戰斗欲太強,這些年他從來都沒有丟下過自己那身空手道,據說現在已經是黑道七段。

  而空手道黑道七段之后看的已經不是技術,而是對空手道的貢獻,比如教出了多少學生,教出了多少冠軍,開了多少家道館,舉行過多少大型的命名比賽等等等等…渡邊純一當然不會有這個閑心當什么狗屁老師,因此簡單來說就是,他的空手道水平實際已經到了最高段位,尋常七八個人近身也不能拿他怎么樣,或許還會被反殺。

  霓虹國又是個控槍管理條例極其嚴格的國度,連警察下了班之后都必須把槍留在警局,就連自衛隊打靶訓練,場上少了一顆子彈殼,也得清點找到之后才能解散。

  因此,想讓渡邊純一死,最好的最痛快的方式,只有“權利”。

  爬到跟渡邊純一平起平坐的位置,擁有一班死忠的手下,通過緊密的計謀將渡邊純一逮住,讓他跪在自己面前慚愧,然后以“江龍”的身份處決他,是森本一龍終其一生想要完成的夢想。

  而在這之前,森本一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碰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自己最大的仇人渡邊純一會怎么樣。

  現在。

  他知道了。

  憤怒。

  只有憤怒。

  滔天的憤怒。

  什么爬到最高跟他平起平坐的決斗。

  簡直就是狗屁話。

  森本一龍一看到渡邊純一那副幾乎沒有改變過的丑陋惡心的模樣,腦海里便立刻出現了集裝箱中那副人間地獄圖,便想起了碎玻璃劃破臉龐的鉆心疼痛,便記起了在海水中漂流不知何時就會死掉的絕望。

  他要殺了渡邊純一。

  現在就要。

  森本二義感覺到自己后腦勺森本一龍手心上的溫度和力度,知道一向冷靜的江龍哥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別說他激動動手后能不能打過這空手道老頭,就算能打過,這后面還有十幾個黑龍會成員和十幾把管制刀具,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老大被揍,怎么可能不動手。

  這一動手,兩人活著走出去的概率,幾乎是零。

  如此想著,森本二義趕緊上前一步,用腳后跟狠狠踩了一下森本一龍的同時,攔在二人之間,點頭哈腰的看著已經走到切近的渡邊純一,摸著后腦勺不停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渡邊老大,請您高抬貴手,不要跟我們一般見識,我們這就出…”

  “好吵…”渡邊純一站在原地,皺著眉頭看向森本二義,看得他渾身發毛,趕緊閉嘴。

  “讓開。”渡邊純一又擺擺手,示意森本二義靠邊站。

  “嘿,渡邊大哥,一龍他也是接堂本大哥的指令辦事,并不是故意要跟黑龍會作對,希望您…”

  嘩啦啦啦啦。

  除了遠處的袁安,在場沒人看清渡邊純一是何時從貨架上拿起玻璃瓶,又是何時砸向森本二義太陽穴的。

  眾人只知道,當聲音響起,地上又多了一灘可樂水后。

  森本二義已經滿臉鮮血,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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