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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死神來了

  是夜。

  大雨傾盆。

  做夜啤酒生意的田七渾身濕漉漉,扔掉手里的釘錘,拿著根椅子坐到攤位前,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頭發一邊掏出香煙盒,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鬼天氣,心里涌起最陰毒的咒罵。

  刮風減半,下雨全完。

  夜啤酒是做晚上生意的,自己開的這個店本就偏僻,全靠隔壁三家網吧通宵的網民以及工廠上晚班的工人養活,如今雨下這么大,風又這么狠辣,可以預見這整個晚上生意都不會太好。

  早上才從菜市場進了一批新鮮的石斑魚,就算有冰箱,放到明天,也是兩個級別的肉質和口感。

  田七是個別扭的人。

  一方面,他有著身為一名廚師的尊嚴和原則,絕不允許自己做出的食物缺斤少兩,不夠新鮮,味道不好,但另一方面,作為老板,如果堅定不移的執行這些原則,那便意味著店鋪只能維持溫飽,永遠也掙不到錢。

  自己這家流動攤位,能夠在附近擁有這么多實體夜宵店的情況下還開這么久,靠的全是堅持的原則和價格的低廉,因此才能吸引住一大部分老顧客固定消費,勉強維持經營。

  但再老再熟再喜歡這家店的顧客,也不會為了它而冒著大雨前來捧場。

  憑自己那執拗的不新鮮就不賣丟掉的原則,一天沒收入,意味著至少得三天才能賺夠本。

  所以,我是不是不太適合做生意,還是找個飯店繼續打工算了?

  田七看著這場好巧不巧,在他因店內支出問題和媳婦大吵一架后下起的大雨,又一次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雖然有一家自己的店鋪一直是他身為廚師的終極夢想,但現在自己連孩子補習班的費用都賺不到,又有什么底氣和腰桿去要求家人陪著自己繼續吃苦熬罪?

  二十郎當歲,或許還能拋棄一切勇往直前。

  如今三十好幾,拖家帶口的田七忽然發現,比起家人的幸福和安危,夢想真的不值一提。

  還是跟媳婦道個歉,去好好找份工吧。

  田七吐出一口濃煙,雙眼無神的望著大雨發呆。

  “老板,還做生意嗎?”

  “老板?”

  “啊!”

  感受到面前有個人影,田七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后一仰,隨即被一只結實有力充滿溫度的右手抓住,將他扶正。

  田七搖搖頭,定睛一看,不知何時,面前站了一個穿著米色風衣,戴著黑頭巾,渾身上下好似在冒著白光,虎虎生威的中年男人。

  什么時候進來的?

  雖感到莫名其妙,但常年接客的肌肉反應還是立馬讓田七從椅子上竄起來,抓著肩膀上的毛巾,畢恭畢敬的問道:“啊對不起對不起,剛剛在發呆,沒注意到你進來,老哥,幾個人,要吃點什么?”

  “一個人,一盤炒豬肝,溫五兩黃酒可以嗎?”中年男人自顧自走到一張四方桌前,抓住椅子。

  “可以可以,雨下這么大,還能過來照顧生意,真是太感謝了,我這就幫你拿條毛…”

  斤字還沒出口,田七皺皺眉頭。

  因為他發現,眼前這位客人,明明沒有帶傘也沒穿雨衣,但身上卻一滴雨也沒有。

  怎么回事?來的時候沒下雨?不可能啊。

  “不用了,快去做菜吧,我還有點工作,過來吃完東西補充點營養還得趕緊去辦。”中年男人坐到椅子上,掏出香煙。

  “這么晚還上班啊,真是辛苦。”田七被一打岔也忘了這事兒,接話道。

  “你這么晚不還在開店嗎,同是天涯淪落人啦。”中年男人爽朗的笑著,叼起一根煙。

  看到中年男人這副好說話的模樣,田七挑挑眉毛,捏著毛巾,走到他跟前。

  “咋了老板?”

  “那個,嘿,老哥,我這店你可能是第一次來,雖然是炒小菜的夜啤酒攤,但主打的是紅燒石斑魚…今個一大早我在市場搶到了幾條上好的石斑,現在這個時間吃味道和新鮮度都剛剛好,別看我店小,但我這個人從來不賣隔夜的海魚,明天要么拿回家吃要么丟掉…你也看到了,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今天晚上可能咱就只能接到你這一單生意,所以如果你想試試咱的手藝,給你打五折,要不要來一條?”田七有一說一,語氣不帶諂媚,不卑不亢的推薦道。

  “哦?你倒是挺實誠。”中年男人揚揚眉毛。

  “小本經營,誠信為主,承蒙照顧。”田七捏著毛巾,滿臉堆笑。

  “行吧,你進了幾條?”

  “五條。”

  “我全要了,就按原價收,去做吧。”

  “全…全要了?”田七目瞪口呆。

  “嗯,是擔心我付不起嗎?”中年男人作勢要從口袋里掏錢。

  “別別別,哪能啊,我是擔心分量太大你吃不完,何況你還點了豬肝…”

  “這你不用擔心,我胃口很大,做得好吃,再多我也吃得下…問題就是,好吃嗎?”中年男人滿臉懷疑。

  “這么來說吧,你要覺得不好吃,今天這頓飯我請,一分錢不收。”田七最受不得這種眼神,狠狠拍拍胸脯。

  “哈哈哈,那行,你快去做,我真的要遲到了。”中年男人指指右手的手表。

  “好嘞!稍等片刻!”

  是雨。

  是夜。

  天地之間,除了一排排路燈在倔強的發光,便只剩燈火通明的田七夜啤酒立在十字路口,作為指路的燈塔。

  五條紅燒石斑魚香味撲鼻,爆炒豬肝軟嫩滑口,黃酒溫得也是恰到好處。

  風卷殘云間,神秘的中年男人便將桌上的菜全數入肚。

  “嗝…”中年男人打了個飽嗝,臉上不由揚起一絲愜意的笑。

  “怎么樣老哥,味道還成吧?”田七擦擦額頭上的汗。

  開店不怕大肚漢,中年男人的驚人食量并沒有令田七覺得奇怪,因此他最關心的還是他們之間那場小小的賭約。

  “你一定很喜歡自己這份工作吧。”中年男人沒有正面回答,用牙簽剃著牙,看向田七。

  “老哥這么晚還來加班,同是天涯淪落人啦。”田七用中年男人的話回應道。

  “不,就這一點,我跟你不一樣,”中年男人咧開的嘴角漸漸合攏,臉上有股難以掩飾的悲傷,“某些時候,就比如現在,我極其討厭自己的工作。”

  “這么晚還讓你來加班,是個人都會討厭啦。”田七笑笑,將毛巾擰干。

  “倒不是因為這個…很久以前,我像你這么年輕的時候,從來不會懷疑自己所做事情有什么問題,但可能是年紀大了一點吧,心腸變軟,每次接到新的任務都會開始懷疑,做這些,真的對嗎?”中年男人點起一根煙。

  “嗨,我學歷很低,也講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覺得,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問心無愧最重要。”

  “問心無愧,嗎?”

  “我記得我小學的時候,食堂的飯菜特別好吃,有一次我偷偷溜進廚房,看見食堂大師傅正在對手下訓話,告訴他們不要認為對方是小學生吃不出味道就胡亂應付,而是要做一個味道的啟蒙導師,提高小學生的品味,幫助他們在這個關鍵年齡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壞…當時我就覺得做廚師簡直帥呆了,而這些年也在為這個夢想努力…老哥不瞞你說,可能明天我就會關掉這間店,但我也想通了,不管是在五星級酒店,還是在這種街邊的小攤,只要我還是廚師,擁有一顆想要做出好食物提高顧客審美味覺的心,我都能問心無愧的繼續生活下去…而且吧,我只會做這個,不是嗎?”

  田七笑笑,笑得很憨厚。

  而這番話無意間,也解開了中年男人的心結。

  “小老弟,謝謝你,我心情好多了,這些年我走南闖北,吃過不少好東西,實話實說,你的手藝能排進前三。”中年男人對田七豎起大拇指。

  “哎,我還以為能到第一呢。”田七根本不知道中年男人這番話意味著什么,開玩笑似的嘆口氣,回頭擦拭鍋具,清理廚房。

  “努努力,還有進步的空間…對了,如果你不想開店,想去更大的地方發展學習,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我剛好有張名片,你說是‘伯牙’介紹的,他們自然會安排你上班。”中年男人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名片擺到桌上,又將錢包里的三千多人民幣掐出放到名片下面,然后用碗壓住,站起身就往外走。

  “那就謝謝你啦老哥,我給你拿傘…誒老哥,你給得太多了!”田七和中年男人擦肩而過,走向餐桌準備收碗,看到餐桌上的大疊鈔票大驚失色,幾步上前拿起。

  再回頭。

  中年男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奇奇怪怪…”田七捏著錢,不知該收不收,隨即又抽出那張名片,在燈光下看清名片上酒家的名字。

  絕非天冷。

  田七瞳孔放大,倒吸了一口冷氣。

  問心無愧。

  而且吧,我只會做這個,不是嗎?

  天堂小屋外。

  柳伯牙眼神冷漠,身上冒著微弱的白光,運氣凝神,站在大雨磅礴的正院中。

  雨下得很大,平等的摧殘著街上的一切活物,但唯獨遇到柳伯牙時會選擇避開,或是瞬間蒸發。

  是乃氣功。

  無影無形,摧城拔寨,天下無敵。

  柳伯牙本就是已臻化境的氣功宗師,氣功境界已到“煉神還虛”的地步,如今吃飽喝足,更是功力翻倍。

  大約兩個小時前,當楊見跟袁安接觸后,柳伯牙接到了來自組織的電話。

  楊見很聰明,知道隱瞞和袁安的關系,背著自己去跟袁安率先接觸,套取情報。

  但楊見也很蠢,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組織手眼通天,什么都瞞不過他們。

  十條。

  從楊見接觸到袁安那一刻起。

  組織接收到了十條不知內容的“異常數據”。

  十條。

  整整十條異常數據,意味著這件事根本就沒有任何調查的必要。

  組織毫不猶豫的下達了“誅殺令”。

  今晚。

  這晚。

  眼前這個平房內的所有人。

  都會被自己親手殺死。

  雨下得越來越大。

  然后開始橫著下。

  居然橫著下。

  柳伯牙深吸一口氣,運到丹田之中。

  身上的白光漸漸消失,換成了羸弱的金光。

  “金虛體”。

  這種狀態下的柳伯牙,轟出一掌的威力足以劈山碎石,普通人中了會立馬經脈寸斷而死。

  但幸運的是,這種死因為太過突然,被擊中之人死前不會感受到任何痛苦。

  所以這也算是,一種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仁慈吧?

  柳伯牙看著眼前的平房,透過鋼筋混凝土,感受著里面的人發出的“氣”。

  只要是活著的生物,那身上必定有“氣”存在,而到了柳伯牙這個境界,甚至可以分清這些“氣”的優劣好壞。

  至少。

  至少現在。

  屋里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最純粹善良的人類之氣。

  那股氣匯集到一起,聞起來朝氣蓬勃,充滿人性光輝。

  從來不會質疑組織命令的柳伯牙,腦海里再次蹦出那個疑問:屋內這群人,真的是能夠產生十條“異常數據”,理論上能夠毀滅世界的“魔物”?

  鈴鈴鈴。

  鈴鈴鈴。

  電話聲響。

  “是撤銷任務的指令嗎?”接起電話,柳伯牙罕見的提前開口。

  “不是,為什么你會這么說?8號,你上一次做心理評估是什么時候?”對面的ai聲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無情。

  “上個月,全項通過,不必擔心…”柳伯牙閉上眼,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次是催促任務的電話,你已經超時十分鐘,結合剛才你的疑問,這次任務完成后,你需要回總部接受全方位的心理評估,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已經無法繼續勝任這份工作…8號,現在回答我,你能完成這次任務嗎,9號恰好在執行國際任務,就在附近…”

  “別說了,我沒問題,給我十分鐘。”

  “最好如此,十分鐘倒計時,計時結束還未接到你的電話,我會自動派出9號繼續任務…8號,我希望你明白十條異常數據意味著什么,如果不及時處理,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會白費…”

  “別說了,十分鐘。”柳伯牙不耐煩的掛斷電話。

  再抬頭時。

  柳伯牙的臉上,已經沒了人類的任何情感。

  輕輕的,他踏出第一步。

  但泥濘的土地并未沾上他的腳印。

  宛若蜻蜓點水。

  好似踏雨而行。

  只一眨眼的功夫,柳伯牙已經來到防盜門前。

  咚咚咚。

  伸出食指關節,柳伯牙敲了敲門。

  “來了。”王劍恰好在靠近大門的零食柜拿薯片,聽到敲門聲,以為是回來的小馬哥,幾步跑到門前,打開門。

  “你是?”

  抓著門把手,王劍看著面前臉色不善的陌生中年男人,作為民警,多年的現場經驗讓他培養出敏銳的第六感。

  只一眼,他的胸中涌起強烈不安,頭上仿佛炸開一道閃電,下意識后退一步,還把門給順手關上。

  防盜門連著鎖栓一起飛出,砸向屋內的酒吧柜臺。

  門與木制柜臺碰撞,皆是碎得個稀巴爛。

  “我有很多名字。”

  “但今天,我是死神。”

  柳伯牙上前一步,對著被嚇到癱軟在地的王劍。

  一掌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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