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狼藉。
到處都是空空如也的紙箱子,明顯的搶劫犯罪現場。
更糟糕的是,靠近陽臺的地板上,還有血跡一般的紅色液體——這也是成嵐大驚失色叫住肖可的原因。
成嵐當然知道自己下達的“命令”不可能讓此時的肖可乖乖聽話,所以他第一時間沖進屋內,并將門重重關上。
不理陷入瘋狂的肖可在門外一邊砸門一邊咆哮,成嵐摁下玄關旁的電燈開關,飛一樣跑到血跡旁蹲下,用眼睛看的同時,還用手指挑了一點“血跡”放到鼻前。
他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又粘稠還帶著點酸甜味,是番茄醬。
想來也是,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白化病少女,如果不是遭遇激烈的反抗,那歹徒根本就沒必要取她性命。
聽肖可日常的描述,可以推斷出他的妹妹很聰明,想來面對這種入室搶劫,肯定不會冒然反抗。
所以…
成嵐抬起頭,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陽臺。
陽臺門敞開著,而視野范圍內的左半邊,有兩只白得發紫,腳踝上正捆著麻繩的光腳,正在微微抖動。
成嵐胸口涌起一股無名火,沖到陽臺上。
天氣預報雖然播報今天是陰天,但直到下午四點前,天上的烏云還是沒有將太陽光完全遮擋,總是會偶爾露出一點零星的陽光。
肖可他們家是坐北朝南的朝向,采光很好。
但采光很好,在這個時候,就成了一場災難。
肖愛在有陽光時幾乎不會去到陽臺,就算要去,也會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并提前支起遮陽防護罩。
但今天,陽臺上的遮陽罩不僅沒能支起,可憐的肖愛還被用麻繩捆住了雙手雙腳,而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衣。
此時的她,整個人蜷縮在陽臺的陰影處,身體裸露出來的部分全都被曬得紅腫,嘴里塞著的毛巾已經被嘔出的白沫浸濕,整個人微微顫抖,早已暈厥過去。
成嵐見狀,立馬掏出身上的蘭博短刀,將肖愛身上的繩子全都割開,又將毛巾從她嘴里扯出。
用手清理一下肖愛嘴邊的雜物,探探鼻孔,摸摸脈搏。
雖然各項指標都很微弱,但還是有生命體征。
趕忙從屋內找出一床空調被,成嵐將肖愛裹住,從地上抱了起來。
幾步上前,拉開被肖可敲得陣陣作響的房門。
“還沒死,得趕快去醫院,你先抱著,我問婆婆點事兒。”成嵐將肖愛小心翼翼遞給瞬間面色蒼白,陷入恐慌之中的肖可,走到肖可身后。
取下軍帽,成嵐從口袋掏出軍官證,對著住在隔壁因肖可制造的大動靜而從屋內走出來,此時也面帶焦急的王婆婆敬了個禮:“老人家,事態緊急,如果您聽到過什么動靜或知道什么的話…”
“哎喲哎喲,別別別軍人同志,我有什么知道的一定跟你說,我把肖愛跟外孫女一樣,她早上還好好的,說是哥哥喜歡吃甜的,她想要學一些甜食的制作,從我這兒借了番茄醬,這也沒多長時間啊,怎么會…”王婆婆著急的擺著手,滿臉不安,隨即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腦門,“同志,老婆子我耳朵比較背,動靜是真沒聽到…但是前幾天我出門買菜時,看到旁邊那廢棄廠房,有些臉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玩意進進出出,說不定…”
“肖愛早上來借過番茄醬是吧?”
“對的對的!大概九點來鐘…”
“那廢棄廠房在哪兒?”
“小區后門出去右拐,走一兩百米就到了,好像叫什么‘八龍造紙廠’…”
“謝謝你老人家。”
成嵐又敬了一個禮,轉身一拍失神落魄的肖可。
“肖…你是肖可對吧,你是肖可那臭小子對吧!”王婆婆看到肖可下樓時露出側臉,忍不住大叫。
“…王婆婆。”肖可轉過身,一臉糾結。
自從肖可的雙親自殺后,他們原本高檔的小區房也被司法拍賣,所以兄妹二人只能被迫搬來這間去世爺爺奶奶留下的“祖屋”中生活,而在這期間,王婆婆真就像他們的親婆婆一樣,幫助他們度過了許多艱難的日子。
但此時此刻的肖可抱著暈厥的肖愛,完全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這好心婆婆。
“你忙你的,趕緊送你妹妹去醫院…哎喲喂,出息了出息了,好小子,我和老頭子都以為你是騙你妹妹去當了什么‘特種兵’,然后又在社會上鬼混,沒想到是真的…”王婆婆看著穿著筆挺軍裝的肖可,想要上前抱抱他,但又知道時機不對,只能激動地原地踏步。
“老人家,肖可是我手底下最好的學生,也是一位最優秀的軍人。”成嵐對王婆婆笑道,隨后拍拍肖可,二人一陣風似的跑下樓去。
“出息了出息了…肖可,事情辦完后,記得兩兄妹來我家吃頓飯!”
王婆婆滿臉熱淚,顫抖的聲音響徹樓道之間。
但此時的肖可,已經什么都聽不到了。
因為是陰天,平時空曠的街道此時略顯擁堵。
身處郊區,就算成嵐掏出警笛掛車上,一路風馳電掣到了附近最好的市醫院,也是臨近傍晚。
因為這場災難的關系,每逢陰天,醫院都是二十四小時服務,所以此刻的醫院也是人滿為患,居然連急診都要排隊,而更夸張的是輻射科,雖然通過軍人優先的權利很快掛上了號,但距離看上最近的一個醫生,也要三個小時之久。
通過急診醫生的簡單檢查,肖愛的生命體征還算是平穩,因此不屬于“重大急診患者”,不能插隊,所以掛上葡萄糖還有一些營養液后便準備離開。
但離開前,好心的他也直言,肖愛本就是體質羸弱的白化病患者畏懼陽光,所以她在遭受如今狀態下太陽的直射時,受到創傷或許是平常人的幾倍,因此比起令她蘇醒的“心肺搶救”,她更應該趕快看的,是醫院最好的輻射醫生。
“你們最好的輻射醫生是誰?”
“院長。”
“讓他出診需要多少錢?”
“不是錢的問題。”
好心醫生看看成嵐二人穿著的制服,臨走時指指自己的肩膀。
成嵐瞬間懂了。
他一向有著身為一名軍人的原則和執拗,凡事都會以老百姓身份要求自己,不喜歡用權勢壓人,不喜歡使用暴力,也不喜歡搞特殊。
但不喜歡搞特殊,不代表沒有特殊。
讓肖可在原地照顧肖愛,成嵐回到車上,打開手套箱,從里面拿出一張綠色的證件。
打聽到院長在三樓會議室開會,成嵐二話沒說,趕到三樓,踹開了會議室的門。
在場的都是醫院的高層領導,也是實力很強的醫生們,看到滿臉兇相的成嵐皆是一驚,但再看他身上的制服,也都安下心來。
只要是軍人,就不可能會鬧事,而這種想要依靠“個人權利”插隊的情形,他們也都見怪不怪。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尤其是在這種災難臨頭的情況下,如果每個自認為有點權利的“人物字號”都想要插隊,那醫院在失去信譽的同時,這群醫生也會喪失許多休息時間。
因此,面對這種情況,院長和醫生們都有一整套的話術搪塞那些“不夠重要”的人。
自家的院長,從來吃軟不吃硬,能在他手里搞特殊的,到目前為止,一根手指就能數出來。
在場的醫生們躍躍欲試,都想好了如何幫腔。
成嵐當然不知道這些,他環顧一圈會議室,隨即走到坐在c位的白發老頭面前,敬了個禮,將手里的證件遞給他,隨后很有禮貌的說道:“抱歉院長,一般情況下我不會出示這個證件,但我親妹妹的病情有點嚴重,您看看我能不能插個隊。”
“喲,讓我來看看是多大的官啊。”院長語氣中帶著嘲諷,引得會議室的人忍俊不禁,單手接過證件,院長扶了扶老花鏡,在燈光下隨意翻看起來。
成嵐當然感覺到現場的異樣,但他很有自信。
因為他的身份,但凡是一個正常的干部級人員,都會非常樂意的幫他走這個后門。
果然。
那位白發院長看著看著,從單手變成雙手,又從二郎腿變成正襟危坐,到最后,連老花鏡都給扶正了。
從未見過院長這副模樣的眾人皆是一驚,竊竊私語的猜測著眼前這位大兵哥的身份。
沒等他們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只見院長已經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握住成嵐的手,給他來了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這可給眾人嚇壞了。
他們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
這人到底是誰?
“謝謝你…謝謝你的付出和守護…”院長握住成嵐的手不停的顫抖,他從未想過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夠見到活著的“傳說”。
“我妹妹是白化病,又被太陽直射過,所以比較急,希望你能理解…”成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越是正派的人見了,就會越激動,不由對眼前的院長產生好感,滿臉微笑的看著他。
“哦哦對…”院長松開成嵐的手,將證件畢恭畢敬的還給他,隨后走到臺前,咳嗽兩聲,“那個,大家也知道我這人的性格,絕大多數情況下,不會被權勢所壓…但今天,情況有點不一樣,我想幫這位‘國家英雄’開個后門,親自出診,時間比較急,想要跟我一起會診的人,現在可以舉手。”
在場眾人陷入沉默。
并非是不想參加這場會診。
而是。
“國家英雄”?
那個傳說中只有完成“拯救國家”級任務才會獲得的榮譽稱號。
那個前不久因發明了人造太陽,被譽為“人類救世主”的言星河才在最近官宣獲得的尊貴身份。
此時此刻,出現在了這間會議室中?
這意味著,他們眼前站著的,竟是一位跟那位“言星河”平起平坐的人?
一時間,眾人覺得成嵐身上,仿佛忽然閃起光芒。
不知何時,就像是爭著回答問題的學生,他們紛紛舉起了手。
雖然成嵐極力制止,但這位向來作風正派的陳院長還是騰出了醫院最好的單人病房。
經過最妥善的治療手段,肖愛早已脫離生命危險,除了沒有蘇醒以外,各項生命體征都十分平穩。
但她身上的輻射傷勢,還是令陳院長十分重視,將醫院有頭有臉的輻射科醫師都傳喚過來,召開了緊急的會診,而成嵐也進行了旁聽。
這期間,肖可忙前忙后的辦著妹妹的入院手續,還從樓下超市買了一大堆可能會用上的東西。
時間,便來到了半夜。
成嵐以長官的身份命令禁止肖可去會場,但此時的肖可,早已恢復冷靜。
恢復冷靜的他,第一股沖上天靈蓋的情緒,是滔天的憤怒。
這一刻,什么上下級身份已經不再重要。
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失去理智的哥哥。
“小愛,你放心,哥哥現在可厲害了,那些傷害你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捏住還在昏迷中肖愛的手親親一吻,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肖可撕掉軍銜,脫下軍裝,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柜上。
像幽靈一樣,他悄悄飄到了會診現場,并緩緩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而陳院長和成嵐的聲音,也從這條縫中鉆出,令肖可聽了個真切。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白化病患者本就害怕陽光直曬,普通的陽光便足以將他們的身體擊潰,從肖愛患者所受到的傷勢來看,雖然她有很好的保護要害,但手臂,大腿的受太陽輻射的時間過長,輻射當量累積過多,以后會以幾何式的速度向渾身蔓延,無法阻止…憑目前的醫學手段,面對這種患者,只能做保守治療,剛好我們國家有全世界最好的輻射科,就在渝都…”
“院長…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么多,你直說吧。”成嵐的聲音非常低落。
“半年…成嵐,我不想騙你,就算接受最好的保守治療,最多,也就半年…”陳院長嘆了口氣。
走廊窗外飄進一陣風,將會議室的門緩緩吹開。
成嵐瞥了一眼,一開始還沒在意,但隨后猛然一激靈,趕忙起身沖出會議室。
左看右看,沒見到人。
但一股強烈的不安卻慢慢涌入胸口。
“陳院長,我知道了,我現在想去看看我妹妹…”成嵐心急如焚,對著會診隨口說道,接著立馬飛奔,來到了肖愛的單人病房。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床頭柜上擺放整齊的軍裝和已經撕掉的軍銜。
這該死的臭小子…
“…唔,)#()#¥。”
視線看向床上,成嵐發現肖愛不知何時已經蘇醒,正瞇縫著眼,嘴里不知念叨著什么。
趕忙上前,成嵐捏住肖愛的手,湊到肖愛面前,低聲說道:“肖愛,我是你哥哥的好兄弟,你哥哥現在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講。”
“救…”
“嗯?”
肖愛猛然睜開雙眼,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洶涌冒出。
她轉過頭,捏緊成嵐的手,用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叫喊道。
“救救…救救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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