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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程界

  解放碑防輻射中心。

  思辨廳。

  廳內,零零散散坐了二三十個衣著各異但都外表斯文的男女。

  講臺上,一位戴著金絲眼鏡,身材高大,穿白大褂扎著單馬尾辮的英俊中年男性捂住嘴,正打著一個大大的哈欠。

  “還沒到飯點嗎?”

  馬尾男搓揉濕潤的眼睛,看向左手的名貴石英表,說出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嘛嘛,再說幾句就到了…我想在座各位也知道為什么聯盟要讓我們每兩周開一次‘研討會’,我們這些當‘心理引導員’的,平時接收的負面情緒太多,確實應該經常聚一聚。工作上的事,不管家人還是朋友都幫不上忙,只有相同專業的一起聊聊,才能排憂解悶…大家都已經很熟了,我實在沒什么能分享的,搞不懂為啥每次研討會都讓我來主導,是覺得我會講相聲?”

  馬尾男撓撓頭,滿臉無奈,其自謙幽默的語氣令臺下氛圍一片輕松。

  “總而言之,各位時刻銘記‘破窗效應’,一個房子如果窗戶破了沒人去修補,隔不久,其他窗戶也會莫名其妙的破掉。一塊干凈的地方,如果出現了一小坨垃圾沒有及時清理,那人們會毫不猶豫繼續往那里丟垃圾…我們的職責,是阻止任何悲觀、負面情緒的發生,人造太陽畢竟不是真的太陽,根據心理學研究,人類長時間生活在地底,其患上心理疾病的風險會增加百分之八十,因此,哪怕再小的負能量細菌,只要沒有及時掐滅,都會在聯盟城內像傳染病一般擴散,后果不堪設想。記住我們的口號,‘及時處理,及時上報,及時解決’…人們總是會輕而易舉對心理醫生產生精神上的依賴,因此我們也必須要成為聯盟精神文明建設的最結實的地基,當好人們值得信賴的精神領袖…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擁有操控人心的能力,所以我們可以是天使,也極有可能成為惡魔,希望大家勿忘初心…誒,剛好到點,下課下課!”

  馬尾男關掉投影,拿起臺上的文件夾,飛也似的沖出思辨廳。

  跑過潔白的長廊,在臨近食堂的拐角,馬尾男跟迎面一人撞了個滿懷,將對方撞得一個后仰摔翻在地。

  被撞那人四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一身雪白的大褂,跟馬尾男相比有些身材矮小,似乎是勞累過度臉色顯得有點蠟黃,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但遮不住眼鏡背后那雙炯炯有神的星目。

  他的胸前所掛的工作牌上方,印有象征可以自由進入輻射中心任何設施當中的,最高等級的五顆星星。

  他的工作牌中間充滿英氣的證件照下方,是三個正楷的大字。

  言星河。

  “程界,我說你也真是,堂堂一個心理醫生,練得這么強壯干嘛?胸肌跟鐵一樣硬,咋了,對方不聽你話,就往死里揍?”言星河坐在地上,揉著額頭,半開玩笑的抱怨道。

  “誒,言大科學家此言差矣,正所謂內正其心,外正其容,強大的內心就得強壯的體魄去包裹,只發展一項不就本末倒置了嗎?”程界滿臉微笑的伸出手,將言星河從地上一把拉起來,“怎么,在這兒堵我,看你這氣色,又睡不著覺啦?”

  “明知故問…走走走,知道你就是來蹭飯的,飯菜我叫人拿我辦公室了,”言星河推著程界的背,將他往走廊另一個方向趕,“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給我下了蠱,現在沒你那催眠療法,我沒有哪天能睡踏實。”

  “嗨,哪能這么神奇,你就是單純的因承擔責任過重而導致精神壓力過大,之所以我那破催眠能對你奏效,是因為你已經形成了‘精神依賴’,潛意識中認為只有我能幫你睡好覺…這樣下去只會形成惡性循環,你得自己支棱一點,媽的我可不想每天都有男人惦記著找我睡覺…”程界拍開言星河的手,笑罵道。

  “那你給我開點藥。”言星河一看程界就犯困,久違的打了個哈欠。

  “嘖嘖,誰敢給你開藥啊大哥,你這腦子如果不小心吃壞了,我十條命都不夠賠…”

  說話間,程界輕車熟路的推開言星河辦公室的門。

  作為“掌控能量的人間神”,“世界的瑰寶”,“人造太陽之父”,“華人之光”的言星河當然能在寸土寸金的輻射中心,擁有屬于自己的巨大辦公室。

  辦公室內干凈整潔,四周書柜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三米多寬,兩米多長的巨大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枯燥難懂的圖紙和手稿,辦公桌旁邊是一張真皮制作的單人躺椅,上面還鋪著一層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毛毯。

  “喲,這毛毯…”程界毫不客氣的坐到言星河的辦公椅上,一邊拿起桌上的筷子,一邊看向躺椅上的嶄新毛毯。

  “我老婆知道我睡不好覺,找紡織廠連夜訂做的,手工蠶絲呢,”言星河打著哈欠,坐到躺椅上,注意到了程界左手上那塊表,“百達翡麗?怎么又換了一塊?”

  “如今這世道,這玩意還不如饅頭值錢,也就我個人比較喜歡,愿意收來當診療費啦…”程界夾起一塊紅燒肉,聞了聞,放進嘴里,閉上眼,緩慢咀嚼著,享受肉汁在口齒間炸裂的快感。

  將每一頓飯當成最后一頓,一直是他恪守的原則。

  “我說,憑你的專業能力,何必在城內當個江湖郎中,兩周回來報道一次不說,還得下地干活…正式加入聯盟編制不好嗎,我們這兒不僅有健身房,還提供高規格的住宿,每個月還有不少聯盟幣拿…而且,相信我,只要你答應來輻射中心,我不敢保證別的,單吃方面,我還能給你安排個私人廚師!”言星河探探身,再次誠懇邀約道。

  “免了免了,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野慣了,讓我整天穿著個白大褂在這消毒水彌漫的破地方呆著,別你沒被失眠折磨死,我倒先瘋了…”程界夾起一口咸菜放進嘴里,宛如龍卷殘風般吞噬著手中的米飯。

  “哎,人各有志,不強求,”言星河碎碎念著,躺到躺椅上,看著天花板,“說起來,我好像每次都記不得我是怎么入睡的,這算是治療的副作用嗎?”

  “催眠治療是由淺入深的,長時間的心理暗示下,我對你來說就是一把開啟睡眠之門的鑰匙,只要處于那個你潛意識認為‘安全’的環境之下,所有的‘契機’全都到位,失去意識后入睡是很正常的,比如…”

  程界將面前的飯菜吃得干干凈凈,左手抽出一張紙,右手舉起來,打了個響指。

  “啊?對,就是這…”言星河還未說完,在聽到響指的瞬間,他感覺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眼皮好似灌鉛般沉重。

  慢慢的,慢慢的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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