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12 月31日 太陽風。
這種極其危險的球狀怪風半個月前突然出現,原因未知。
它的風體里有肉眼可見的金色波紋,風體形狀有大有小,速度忽快忽慢,會在晴天高頻率出現,人的肉體與其接觸會出現高度燙傷的癥狀,就算有幸救下,也會因風體內的巨量輻射患上晚期癌癥。
慶幸的是,只要風體不超過直徑5米,這種怪風就無法穿透玻璃和混凝土,而這種規模的風體通常只會出現在極其空曠的平原上,所以這次突如其來的大事件,城市中大部分躲在家里的人都幸免于難。
但一線工作者們卻非常難受。
醫療系統崩潰,負責轉移居民進入地下城的各方軍隊受到重創,軍事系統重新整頓,擴張地下城的工人們損失過半,遷移區的居民大面積感染,地下城修建陷入停滯。
網絡信號越來越差,停電更是家常便飯。
晴天時間越來越多,白天時間越來越長,夜晚的輻射越來越高。
不用新聞提醒,街上已經沒有行人的蹤跡。
據說一些社區已經自發建立武裝團體,趁著政府自顧不暇的時在陰天出門搶奪物資。
據說有黑幫已經霸占地下通道,并開始修建屬于自己的地下城堡。
據說有不少人目擊到變異的動物,在地下通道還會出現狗一樣大的老鼠和人一樣大的野狗。
晚上已經許久沒再出現星星和月亮,而世界就跟天空一個顏色。
漆黑透頂。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沒有一件好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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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鳥肉干三條、兩瓶1.5升的開水、防風打火機、鎂棒兩根、傘兵繩5米、強光手電筒、六節電池、三根蠟燭、一包200g鹽、消毒酒精噴劑、凈水片兩盒、兩卷衛生紙、三包衛生巾、繃帶一捆、膠布一卷、醫用棉球一包、創口貼一盒、阿莫西林一瓶、阿司匹林一瓶、針線一盒、應急睡袋、鋁制飯盒、日記本、指南針、手機、USB臺燈、兩臺充電寶,一萬元現金。
嗯…還有什么。
小年拍拍登山包,環顧整個臥室。
對了,還有刀。
小年找來板凳,從衣柜最上方抓出一個刀套,打開,抽出一把戈博小刀——25厘米長,看起來雖小巧可愛,但卻削鐵如泥,據說是某個著名求生專家的同款,也是小年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想起當時收到禮物的難過,跟如今握住小刀體會到安全感形成鮮明的對比,小年不僅感嘆,如此有先見之明的爸爸,為什么會把自己搞失蹤。
把刀收進刀套中放一邊,用圍巾捂住臉,將身上的沖鋒衣拉好,穿上家里最后的一體式防護服——這是末日前政府發放的最新民用版,非常輕便,面罩和衣服本身都含有跟太陽風防護罩里一樣的特殊金屬,能夠抵御戶外強輻射和直徑兩米以下的普通太陽風。
背上背包,把刀套綁到腰間,左手戴上運動防水手表,小年走到防盜門前握住把手。
她幻想過無數次,那位曾經守衛她的英雄,能夠打開眼前這扇門,抱著她,告訴自己他去了哪里,并把自己救出這個地獄一般的世界。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經歷了瀕臨死亡的險境,又遇到充滿希望的曙光后,她總算明白。
爸爸不會回來。
她只能靠自己。
沒有回頭看哪怕一眼自己守望兩年的“家”,小年轉動把手,走出房門。
不可能有聲控燈,也不存在電梯,因為災難的原因,所有建筑都做過封光處理,所以雖然才中午一點,但樓道還是一片漆黑。
從背包側袋拿出強光手電,打開,摸著墻來到消防樓梯。
推開防火門,灰塵涌出,但有面罩阻擋,問題不大。
抹干面罩上的灰塵,走進消防梯,摸到欄桿。
小年住在五樓,不算高,但也不低,小心翼翼,用手電筒指著樓梯,一步一步,很快便下到出口。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距上次踏出大樓,已是兩個月前,那時政府派軍隊強勢鎮壓秩序,社會體系勉強還剩最后一口氣。
而這最后一口氣,在那場終極太陽風暴吹拂下蕩然無存,剩下一個破損不堪,沒有法則,沒有規律的世界。
一切常識不再管用,前方皆是未知。
用手拍拍防護服里的手機,小年想要開機說幾句,但隨即打消這個念頭。
一來頻繁開關機會導致手機更耗電,二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交流的對象,她不想被對方當成麻煩精。
雖然她很想仔細問問有關地下城的具體情況,但現在不是時候。
鳥肉帶給她的能量最多能撐兩天,她必須全神貫注,把精力放在趕路上。
因為重新修建的時間成本太大,所以幾乎所有地下通道都是由地鐵和輕軌為基礎擴建的。
小年的第一個目的地是附近的大龍山輕軌站,那是最近的地下通道入口。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小年踏出大樓。
沒有政府通告,沒有即時新聞,這次陰天到底會持續多久完全是個運氣問題。
云層一旦散開,民用等級的防護服根本無法抵擋太陽直射。
“感覺自己被融化”這個短句,在如今世界并不屬于夸張的修辭手法。
所以動作一定要快。
更長遠的打算還沒想好,但地下通道布置的是軍用S級防護網,只要能夠先進去,至少不用擔心在戶外的安全問題。
天空早已沒有黑白之分,只有陰晴,而現在正是難得的陰天,這次不把握機會,不知道又會被困在原地多久。
而明顯,抱有同樣想法的,不止小年一個。
剛踏出防盜鐵門,小年便瞧見前方不遠處的小區主干道上,熙熙攘攘走著五六個人。
穿著防護服,背著背包,帶著行李箱,有一家三口,有獨行,有兩兩一起。
大家隔彼此很遠,仿佛都不想和陌生人有任何瓜葛。
小年也是。
下意識回頭看看,發現身后沒人,小年小心翼翼成為逃難者們的最后一個,用均勻速度跟上“隊伍”的步伐。
臨近小區出口,小年發現前面行走的眾人在路過1號樓時,都往里面打量著什么。
一家三口那組,其中的小孩還想跑進1號樓,但被大人及時抓住,連拉帶拽的快步走出小區。
待前面幾人陸續出去后,小年也來到1號樓口。
原來如此。
1號樓防盜鐵門口坐躺著一個沒穿防護服、頭發雜亂、衣冠不整、滿臉鮮血的人,胸部的起伏能夠證明他還活著,但幾乎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雖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但沒人會在這個時候還保留興趣。
只看了一眼,小年便快速走過,直奔小區門禁,但在剛要走出鐵門大敞的門禁時,她突然看到一旁的保安亭。
腦子咔擦一下,她愣住。
剛才躺在1號樓的那個人,穿著藍白條紋的制服。
好像是,經常幫我的,那位保安大叔。
小年抬手看看手表。
下午兩點總是太陽最烈的時候,可能隨時沖垮陰天,所以她預計在兩點前到達輕軌站。
現在時間是下午一點半。
距離輕軌站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快點走,十五分鐘也到了。
小年嘆口氣,轉身,小跑著回到大叔身邊。
半蹲,放下背包,找出衛生紙和棉球,先將大叔臉上的血擦干。
觀察了一下流血的位置,在右額上方,有條4厘米里面左右的裂痕,像是被錘子類的鈍器砸破,還在滲血。
大叔氣若游絲,早已失去意識,如果放著不管保證死翹翹,但小年并沒有學過專業的急救知識,只在電影電視劇上看過不少。
死馬當活馬醫吧。
憑著記憶,她依次拿出酒精噴劑,繃帶,膠布,阿司匹林和針線。
沒有猶豫,小年拿酒精噴劑對著大叔的傷口噴下去。
大叔嗚嗷一聲,上半身往前一仰,隨后又重重癱到鐵門上,雖然痛到炸裂,但好歹恢復了一些意識,眼睛漸漸睜開。
“你…”聲音虛弱。
“大叔,我只能幫你這么多。”
小年一邊說著,一邊用繃帶綁住大叔的傷口,又貼上膠布。
“這里有兩顆阿司匹林,還有一筒線,上面穿著針。”
小年用紙把阿司匹林和針線包好,又從一旁垃圾桶里翻出個塑料飯盒,然后拿出背包里的礦泉水瓶給盒子倒滿一半,想了想,又從內包翻出一條烤鳥干,掐一半,用紙包住。
“還有水和一點點食物。”
把東西全都放在大叔右手旁,小年慢慢往后退,和大叔拉開距離。
“我得繼續趕路去地下通道,謝謝你前段時間的照顧,希望你能活下去。”
說完,小年頭也不回的走掉。
霧眼朦朧間,看著小年遠去的背影,那保安大叔緩緩挪動右手,終于,摸到了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