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是袁安最喜歡的游戲,沒有之一。
只要坐在電腦前合理運用鼠標鍵盤,用天賦找到肌肉記憶,用頭腦思考敵人動向,用練習彌補槍法不足,便能輕易縱橫虛擬戰場。
不像學習那么枯燥無聊,不像戀愛那么復雜難懂,不像運動那么筋疲力盡,對袁安來說,CS才能讓他找到自我價值。
不是憤世嫉俗的后排差生,不是用冷酷來偽裝害羞的無能處男,不是看似深沉神秘其實未來一片空白的迷茫鴕鳥。
在這個游戲中,他是頂級的反應怪物,是兇狠的可怕槍男,是頭腦冷靜的心理專家,是陰險狡詐的戰術大師,也是網友交口稱贊的絕頂高手。
他下個月才十八,正是在如此虛榮中忘掉煩惱的最好年紀。
所以袁安對待這個游戲向來比誰都要認真,尤其是在這種翹出來的時間中,更是專注練習,從不懈怠。
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發生了一些怪事。
袁安摘下耳麥,不理社區對戰房間中成嵐高呼救命的哀嚎,拿起桌上手機。
有短信,來自下午那個疑似尋死的號碼,但內容很奇怪。
N:你是誰?為什么沒有信號我還能收到你的短信?你可以回復我嗎N:如果可以,在看到后請盡快回復 沒有信號?
袁安看看左上角的網絡圖標,滿格。
是新的詐騙方式?還是奇怪的惡作劇?
轉過頭看看隔壁的成嵐,自己身邊會搞這種無聊惡作劇的人只有他,但此時的成嵐正全神貫注盯著屏幕,在中門跟人對狙。
莫非是請別人發短信來整我?但這有什么意義?太復雜也不像成嵐的風格。
會回復我證明對方沒有發錯,因此只可能是新聞都沒有報道過的新式詐騙短信?
有意思。
回回看。
Y: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對生活重燃了希望Y:如果我的短信讓你因好奇而續上生命之火,那你就叫我雷風吧 放下手機,剛帶上耳麥控制游戲角色走出復活點準備和敵人戰斗,手機又響了。
N:先生你好,剛才我嘗試與您通話,發現電話根本打不出去,我們似乎只能通過短信進行交流,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肯定跟黑子上次的爆發有關N:先生,請您告訴我您是從哪里得到這個號碼的,這個號碼的主人對我非常重要,如果您有他的相關信息,請一定要告訴我 黑子爆發?什么東西?設定這么新奇?
現在的騙子連基本的幽默感都沒了?
Y:不是說了嗎,囧,我是在街邊路攤買的電話卡,你說的這個重要的人是你爸對吧,應該是他長時間沒用手機導致號碼被回收,恰好被我買到 Y:話說回來,你這設定也太高端了,雷得我不行,突然好奇,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流程,到哪個拐點才會找我要錢?
電腦屏幕上的游戲對局已經結束,看看手機時間,快十一點,自己還沒有幫澤讓吉傳歌。
轉過頭給成嵐賠了幾個不是,袁安退出游戲,從口袋掏出MP3連上電腦,隨便找了個音樂網,找到我很忙的所有歌曲下到桌面。
期間還順便整理了澤讓吉那臺256MB內存MP3里的內容,把除了王力宏和陶喆之外的其他歌全刪,勉勉強留出一百多兆的空間,剛好能把我很忙全裝進去。
期間有意無意瞥著桌上的手機。
沒有再響。
看來是換下一家了。
有點著急,不該這么快戳穿,老實說對他們的整個詐騙流程還挺感興趣。
上網查查唄,看看有沒有相關討論。
這么想著,袁安打開百度,輸入剛剛短信里的關鍵詞。
黑子爆發。
翻翻相關條目,沒有什么跟詐騙相關的信息,倒是看到了下面這些東西:
太陽黑子。
在太陽的光球層上,有一些旋渦狀的氣流,像是一個淺盤,中間下凹,看起來是黑色的,這些旋渦狀氣流就是太陽黑子。黑子本身并不黑,之所以看得黑是因為比起光球來,它的溫度要低一、二千度,在更加明亮的光球襯托下,它就成為看起來像是沒有什么亮光的、暗黑的黑子了。
據了解,正確觀察太陽黑子的方法通常有兩種:一是通過望遠鏡,把太陽投影到白色物體上進行觀察;一是在望遠鏡的物鏡上裝濾光鏡后,再進行觀察。
專家介紹,黑子是太陽爆發和引起地球磁場發生磁爆的高能粒子的主要來源。嚴重的黑子活動還會對地面的無線電通信和電力傳輸產生不利影響。但是,目前由于不是太陽黑子活躍期,這種影響還很有限。
袁安扶著下巴,滾動鼠標滑輪閱讀著各種各樣關于“太陽黑子”的內容。
不得不說,這個詐騙組織的設定雖然有些高級,但細節豐滿,基礎知識還都經得起推敲。
這年頭搞詐騙,文化程度已經這么高了嗎?
砰砰砰…
幾聲巨響打斷袁安,和成嵐同時抬頭,兩人看向發出聲響的入口防盜門。
這是一家開在二樓的居民樓式黑網吧,門外理所應當不會出現任何標識,而能找到這里的人都是通過口耳相傳,遵守著安靜、守序的潛規則,敢這么大聲敲門,如果不怕被老板拉入黑名單,那就是…
“沒帶身份證沒滿十八的都他媽從后門滾出去!”老板叫著,扔掉煙蒂從柜臺跑到防盜門,趴在貓眼往外望。
這一望不得了,門外一老一少,穿著筆挺的警服,正滿臉不爽的砸門。
幾乎是條件反射,袁安和成嵐從座位竄出,跟著其余幾個“黑戶”一起打開防盜后門,往樓梯跑去。
剛要到樓梯,袁安站住,一拍腦門:“操,我他媽MP3忘拿了。”
“回去拿!我幫你留著后門!”
“牛逼!好兄弟!”袁安豎起大拇指,和成嵐一前一后跑回網吧。
兩人雷霆帶火來到后門,想探頭進去看看里面的情況,誰知剛一腳踏進后門,左邊視角盲區就鉆出一個年輕警察,一手一個把他們拉進網吧,反手就把門鎖上。
兩人被拉得踉蹌,跌跌撞撞扶住網吧座椅,回頭看向那個滿臉微笑的年輕警察。
“跑都跑掉了,還回來自投羅網?把身份證準備好,找個位置坐下吧。”那警察身材壯碩,皮膚黝黑,笑起來陽光燦爛,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袁安和成嵐認栽,默默回到剛才的位置,袁安看看電腦屏幕,發現歌已經傳好,隨即拔掉數據線把MP3取出,又從褲子荷包拿出自己的耳機插進MP3,準備檢查一下剛剛傳的音樂文件有沒有問題。
成嵐無所事事干脆打開CS1.6,隨便開了個房間跟機器人對抗。
網吧老板在柜臺跟老警察遞煙陪笑臉,不時充滿怨恨的看向袁安和成嵐,年輕警察從后門開始一個個檢查在場人員的身份信息。
整個黑網吧也就十五臺電腦,跑了七八個個,回來兩個,剩下的都是居民樓中的懶漢和趁老婆睡覺偷摸溜出來上網的可憐老公。
記錄了一下那些成人的信息,不一會兒,那陽光警察便來到袁成二人面前。
“耳機摘了,別玩了。”陽光警察拍拍桌子,從旁邊搬來座椅,坐到兩人面前。
“阿Sir,給個機會,我們想做個好人。”成嵐雙手合十,趴在椅背上,認真求情。
“你去跟法官說,”陽光警察一樂,拿著記錄板,翹起二郎腿,“叫什么名字,滿十八了嗎,身份證帶沒?”
“袁安,下個月十八算十八嗎?”袁安從口袋掏出身份證遞給陽光警察。
“不算。”
“成嵐,滿十八下個月才領身份證可以走嗎?”
“不可以。”
把兩人的信息抄到記錄板上,陽光警察瞧瞧柜臺抽煙的老警察,又看看已經焉掉的兩人,嘆口氣:“這兒老板有點關系的,平時我們也是睜一眼閉一眼,但今天好巧不巧有人向市長辦公室點名舉報這里,搞得我們緊急加班也很不爽,上面的要求是最好能抓一兩個未成年做做筆錄交差,好巧不巧你們跑回來給我抓,這叫什么,這就叫歪打正著。”
“不是吧,誰這么賤干這種事,狼心狗肺。”袁安接過陽光警察遞回的身份證。
“恩將仇報,呸。”成嵐吐口水。
“喲,成語都學得不錯嘛。”
“小王!”老警察看這話多的新警蛋子又跟“犯人”聊上了,一拍柜臺喝止道,“你趕緊找個地方做筆錄,然后把他們送到家門口,讓家長領回去。”
“起來吧,坐過警車嗎?帶你們過過癮。”
叮咚。
叮咚。
起身跟著王警官走出網吧,剛坐上警車后排,袁安手機響了。
掏出手機打開,是短信。
來自那個“詐騙集團”。
N:先生,抱歉現在才回復你,剛才突然刮起太陽風,用了點時間修理防護罩N:我見你說什么街邊買電話卡還有問你要錢,莫非你是地下避難城的人嗎,進入避難城需要錢嗎?大概要多少?如果一萬塊的話,我還是能拿出來的 怎么回事?
反過來給我錢?
這是什么奇怪套路?
Y:跟你明說,我現在正在警車上,前面坐著警察,我隨時可以把短信拿給他看,如果你是詐騙集團,給我講講你們的套路,我可以選擇不追究Y:老實說我也是看過很多電影小說的人,我也有自己寫小說的想法,你們的故事真的還蠻吸引我 “所以,你們也玩CS嗎?”開著車的王警官從后視鏡露出一雙大眼睛,把陷入疑惑的袁安拉回現實。
“王Sir你也玩?玩哪個服務器?解放碑公共混戰?”成嵐突然興奮,抱住副駕駛靠枕。
“重慶的高手當然都玩這個服,你們的ID是啥?可能碰見過也不一定。”
“我是拼音縮寫的小魚兒,我隔壁這位是花無缺…”
王警官一腳急剎車,沒有任何準備的袁安直接撞上前排座椅。
“你說他是誰?哪個花無缺?”王警官拉上手剎,轉過頭看向成嵐,驚訝的指著正捂住膝蓋叫痛的袁安。
“花無缺啊,解放碑服排第一的花無缺,”成嵐看著袁安吃癟,不由笑道,“好歹是警察,不至于被這種事驚訝到急剎車吧?”
“不至于?混戰服的絕對路人王,KDA高達1.9,把聞名而來挑戰的職業選手打到自閉,全服求了一年,重慶各大戰隊高價懸賞都不肯出面打正式比賽的,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怪物槍男,就是你?”王警官看著袁安,滿臉不可思議,“所以你為什么不去打職業?”
“我媽不讓。”袁安用力拍了一下成嵐的背,責怪他多嘴。
“我是警察,讓我跟你媽說。”
“媽的警察跟她說就可以嗎?警官你能給我看看你的警員證嗎?我懷疑你不是。”袁安氣到發笑。
“嗯…”王警官看看袁安,又看看副駕駛的記錄板。
“要不要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過段時間有個區級的警員CS大賽,按照規則來說允許每支隊伍請一個外援,我們分局已經組織好隊伍了,但老實說他們都非常菜,菜得意猶未盡的那種菜,所以…”
“所以你想袁安當你們的外援,而我們這件事就不再追究,不僅會送回家幫忙解釋,順便還要請吃一頓燒烤。”成嵐接過王警官的話。
“只要花無缺點頭,別說一頓燒烤,拿到獎金我請你們去…”王警官突然想到某些玩笑不能對未成年開,隨后一陣干咳,接著說道,“吃海鮮,酒池肉林!巨大龍蝦!”
袁安皺眉,面露難色。
“放心,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我保證守口如瓶,就說你是我表弟。”
“話都被你說完了,還能怎么辦?我只吃斑竹巷那家,只有他家烤腦花最正宗。”本來也不想翹課上網被家里人知道,打CS也是他擅長和順便的事,加上這王警官說話耿直看起來陽光燦爛令人充滿好感,袁安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
“烤腦花!烤腦花!烤腦花!”
成嵐起著哄,王警官發動汽車,袁安看手機遲遲沒有新短信便將它揣回口袋。
“也別叫我王警官了,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叫我王劍吧,刻舟求劍的劍。”
三人有說有笑,一路駛向那香滿四溢的燒烤攤。
他們知道,這樣擁有共同話題,年齡相近,臭味相投的結識,會讓今晚過得很快樂。
但他們不知道,命運在此刻,已經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