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鼓蕩,旌旗獵獵而動。
太史慈、趙云兩人持槍策馬在前,一眾武卒騎軍緊隨其后,龐大的騎陣,自彭城的北寨旁側掠過。
彭城北寨之中,煙火漫天,營壘之中,滿是鬼哭狼嚎之聲。
漢軍營寨之中,有赭黃色的旌旗被高高豎起,人聲鼎沸,喊殺聲震天,幾欲穿云裂石。
趙云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去,太史慈已經分出了兩曲千人騎下馬進入營壘之中,又留下了兩曲千人隊游走在四方,隨時馳援。
許安在此前軍議之時,就已經是將漢軍的部署告知了眾人。
在北寨漢軍部署了約有兩萬余人,其中有差不多四千余人都是內應,以烽火起為號,一旦烽火燃起,他們便會立時起兵響應。
在徐晃突破九里山之后,分兵前往彭城之時,作為信號的烽火便已經被點起。
北寨的一眾內應暴起發難,向著同在營壘之中還沒有反應過來,根本沒有防備營壘之中的漢軍軍將發起了進攻。
掌管北寨的中郎將楊軒當時正在指揮軍將戒備四方,被一眾叛軍圍殺。
楊軒的身死更是使得北寨混亂不堪,太史慈甚至不需要派兵進入北寨,漢軍北寨都將會自行崩潰。
不過對于閑著彭城漢軍北寨之中發生的一切,太史慈并不了解,他不僅派遣人進入營壘,還留下了馳援防備的騎兵部隊。
太史慈并沒有完全的信任這些在書信之中言說要棄暗投明、反正歸附的人。
從一開始,許安便一直沒有完全相信那些世家和豪強。
雖然經過了鷹狼衛的篩選,但是也不能排除這可能是繡衣使者和漢庭故意放出來的餌料,就是為了吸引明軍上鉤。
許安從一開始制定計劃,雖然將那些言說要反正的世家靠攏了進去安排,但是實際上還有各種各樣的備選方桉,也留下了足夠的戒心。
在韓正幫助徐晃擊破了九里山的營地之后,韓正便被徐晃控制了起來,九里山的營壘也被明軍接管,韓正麾下的一眾軍將也被解除了武器,名義上是讓他們暫時休息,實際上就是軟禁了起來。
這一次在北寨外留下的一千余名騎兵,他們的任務就是起碼保障后路的安全。
進入營寨的一千余名武卒第一時間控制了營寨的營門,然后順著營墻一路緩步推進,優先摧毀攻城器械。
北寨的那兩萬余名所謂的鄉勇其實根本毫無威脅,他們絕對不敢跑出烏龜殼之中出來野戰,唯一對明軍能夠有威脅的,就是北寨之中的那些床弩和拋車。
馬蹄翻騰,猶如無數柄重錘狠狠的敲擊在鼓面之上一般響亮。
身處騎陣之中,耳畔除去那隆隆的馬蹄聲之外,還有獵獵的旌旗響動聲,幾乎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奔馳在騎陣的前方,身前一片豁然開朗,也使得趙云能夠聽到些許的人聲,他和太史慈兩人交流仍然能夠相互聽清。
趙云策馬向前,牽引著韁繩控制著戰馬奔馳的方向。
就在前方不到兩里的地方,便是巍峨高大的彭城。
昔日項羽引兵屠戮咸陽,殺死秦王子嬰,火燒秦王宮,攻滅秦國之后聲勢達到了鼎峰,裂土分封十八王,自立為西楚霸王,定都于彭城。
彭城雖然在兩漢期間城墻不斷的被削減,內地城池城墻都有嚴厲的規格,因此盛況越發不如故楚之時。
但是因為人口的增長其城池卻是比此前要更為廣大,而且在加固之后,如今的彭城比起當初西楚霸王尚在之時還要雄偉數分。
在漢庭原定的計劃之中,若是戰事不可為,便放棄兗州、豫州、青州等地退守江淮地區。
彭城之所以受到加固,就是因為在其計劃之中,漢庭想要依托淮水布防,以彭城等淮河流域能夠輻射到的堅城為前沿陣地,以此阻擋明軍的進攻之勢。
借助著淮河和其支流,漢庭的水師最遠甚至可以到達兗州、豫州和徐州都在其輻射之下。
明國的海軍如今是當之無愧的霸主,無論是噸位還是戰力都無人能及,說上一句冠絕天下亦不為過。
畢竟這個時候能夠和漢帝國稍微扳一扳手腕的羅馬帝國,其海軍主力也不過還是用的五列槳座戰船。
無論是從質量還是從數量之上,明國海軍都要甩開羅馬不止是一截。
只是海軍和內河水師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明國海軍能夠稱霸海域,但是卻是難以進入了淮水和長江之中,制衡漢庭的內河水師。
畢竟因為遠洋的需要,大部分的明軍戰船都是尖底戰船而非是平底戰船,少部分的平底戰船又因為為了適應海上的風浪而修建的比之內河戰船要低矮許多,在和內河水師那高大的樓船交鋒之中必然是處于下風。
一個是適用于海戰,一個是適用于內河水戰,自然是占據地利的一方更占優勢。
彭城是一座堅城,若是真的進攻,起碼也要投石車狂轟濫炸十余天才能讓彭城的城墻有所松動。
而在彭城之內還有著甕城,以及大量有大量的防守設施,一部分是原先就有,另一部分則是漢軍這段時間新修建的設施。
就算是在有了配重投石車的情況之下,強攻一座堅城其實都并非是明智之舉,都必定會讓攻城方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趙云的目光凝視著身前那扇緊閉的大門,兩里的距離對于快步前進之中的戰馬來說并不算是多么遙遠的距離。
趙云關心的是,彭城北城的大門現在明明應該就要打開,但是遲遲未開。
北城之上,空氣之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韓清渾身染血,捂著腹部,站在城門的絞盤之前。
附近橫七豎八的倒著十余具漢軍軍卒的尸體。
在房舍之外,還有更多的漢軍軍卒尸體。
他雖然領了鎮守了北門的任務,但是實際上作為鄉勇他們只是作為外部的屏障,最中央還是由漢軍的正軍還掌控。
“這些什么章武的營兵真他娘的是一群瘋子…”
韓清面色蒼白,掌管北門城門的是章武營的營兵,只有一百余人。
他麾下足足有三千余人,他調動而來圍攻城關的足有四百余人,還都是挑選過后的精銳,突然暴起發難,一開始確實殺了守衛城關的章武營營兵二十余人。
但是沒有想到那些章武營的營兵不僅沒有崩潰,反而還是借助著城關的地形負隅頑抗,居然還將他們打退了幾波。
打到后來,反而是他麾下的軍將士氣越來越低,反而是被沖散了數陣。
眼見著從東城馳援而來的援軍越來越近,韓清最后親自提刀上陣,帶著麾下的門客和家將,才終于是將章武營的一眾營兵全部斬殺殆盡,抵達了控制城門開關的城關之處。
“趕快打開城門!”
韓清靠在墻壁之上,抬起手中的環首刀向前指了一指。
此前的鏖戰之中,一桿長槍刺穿了他所穿戴的甲胃,刺中了他的腹部,所幸因為有甲胃的保護,那柄長槍并沒有刺入太深,起碼應該并不致命。
韓清在親衛的攙扶之下,看向彭城的城內。
城內大火升騰而起,那是城內其他明軍的內應的行動。
反正的計劃自然是不可能弄得人盡皆知,因此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很多人都是在事發之前臨時通知。
事實上,韓清只清楚他們潁川四氏之中有哪些人是做好了反叛的準備。
鷹狼衛和他們只是單線聯系,除去了他們潁川四氏是相互交流過之外,對于其他的世家豪強哪一家想要反正,哪一家已經和鷹狼衛搭上了聯系。
鷹狼衛沒有告訴他們,只是說到時候,只要打著赭黃色旌旗的人就是友方,吩咐其做好什么樣的事情,然后守在原地就行,一切按照計劃行事,不需要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真是沒用…”
韓清撐靠在城墻的垛口之上,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額頭之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流去。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陣亂哄哄的聲音從東面傳來。
“東面怎么了?”
韓清眉頭一皺,發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他門都不知情,因為他們都在韓清的旁邊。
韓清額頭青筋暴露,罵道。
“不知道就去查探啊,都愣在這里干嘛?!”
“要我親自去看嗎?”
韓清心中怒火中燒,真是一群豬一樣的隊友,連這么起碼的事情都不清楚。
眾人看到韓清發怒,這才有人前往東面查探。
而當韓清得到查探回來的消息之后,更是難以壓抑住心中的怒火。
“守著東面的人都是一群豬嗎?!”
“一千多人被兩百多人沖的陣型大亂,這仗打的是什么東西,乃公的!”
憤怒之下,韓清連腹部的疼痛都不去管了,他一把抓住那前來報信軍卒的脖頸,怒罵道。
他之前也看到了東城趕來了一支人馬馳援北城,他知道或許是有人發現了他們這邊的情況,所以情急之下都親自持刀上陣。
那個時候他就安排了一名家將帶著一千多人前去布防,依靠著城墻去抵擋援軍。
但是現在告訴他,一千多人居然沒有擋住那兩百多人的援兵,被突破了防線。
“他們現在沖到什么地方了!”
“距離我這里的城關還有半里左右,就在前面不遠。”
韓清順著那報信軍兵的手指看去,正好看到了那面代表著程昱的火紅色的旌旗。
韓清神色陡變,之前隔得遠他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沒有看仔細,現在才發現是程昱的旌旗。
“這個煞星怎么來了…”
韓清罵罵咧咧,能夠跟在程昱身旁的軍將無一例外都是軍中的精銳,他麾下的這些鄉勇抵擋不住其實也屬于是正常。
“校尉,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要…要跑嗎?”
“跑你個腦袋!”
韓清一巴掌給那個說要跑的屯長頭打的低了一下。
“誰他娘給乃公跑了,就別怪某翻臉不講情面!”
“你們以為能跑的到哪里去?你們跑得了,你們的父母妻兒跑的了嗎?”
“這是殺頭的買賣,要是明軍進不了城,我們都得死!”
韓清目含煞氣,此時也是發了狠。
那說要跑的屯長也是一下子慌了心神口不擇言。
韓清偏頭看了一眼城外,他看到明軍的騎兵此時已經快到了距離城門不止一里的位置。
“明軍已到了城外,如今城門一開,明軍騎兵就能進城,到時候我們就贏了,也不要再在這里拼命。”
“但要是擋不住那東城來的漢軍,我們都得交代在這里!”
“是個漢子的,就跟我上!”
“要是躲在后面的,等到打完了仗,我再跟他算賬。”
跟在韓清身側的一眾的鄉勇皆是渾身一震,他們都是依附于韓氏的平民,韓清要動他們,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毫不費力。
一眾門客默不作聲,各執兵刃立于韓清的身側。
他們受韓氏恩惠多年,此時正是報效之時。
這個時候的風氣雖然已經墮落了一些,但是能被韓氏請來的門客和游俠多少都還是有著幾分古之俠。
之前若非是他們沖鋒陷陣,恐怕都拿不下這城關。
韓清咬著牙,推開了攙扶著他的親衛,提著環首刀大踏步向著前方行走而去。
眼見韓清望東面行去,一眾鄉勇也不敢再言其他,也是鼓起了勇氣,皆是紛紛跟著韓清向前而走。
此時北城東段城墻,滿目瘡痍,城墻之上早已經成為了一片血海。
程昱身穿黑光鎧,手持著環首刀,一身戰袍早已經不知道去往了何處,他的長須之上都掛上了不少的鮮血。
他雖然作為主將不應該親身犯險,但是都已經這種關頭,這些旁支末節根本就無人在意。
“韓清,果然是你,你們韓氏中人腦后反骨,我早該料到!”
程昱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韓清。
韓清身形一震,對于程昱他其實真的有一些恐懼。
程昱身高八尺三寸,威武不凡,更是官拜振威將軍,這個將軍之銜可不是靠著什么熘須拍馬才有的軍職,而是實打實的軍功。
雖說將軍頭銜直到劉協登基之后開始有些泛濫,如今的將軍頭銜已經不如當初靈帝在位之時一般貴重,但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獲得。
程昱目光閃爍,看著就在不遠處的城關當機立斷道。
他沒有多余的閑工夫再和韓清說什么多余的話,也沒有心思去繼續罵韓清。
現在明軍還沒有入城,一切都還來得及。
“殺了這群逆賊,關上城門!”
程昱舉起了手中的環首刀,怒聲喝令。
“殺!”
身后一眾漢軍甲士皆是紛紛向前蜂擁而去。
他們也都清楚,只要明軍進了城,那么他們就真的完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豪強出身的軍將皆是奮不顧身,已經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殺!”
韓清顧不得多言,舉起了手中的環首刀,急聲喝令道。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退卻,一旦退卻,那就真是功虧一簣。
城墻之上,兩方軍兵此時都是發了狠,不再有絲毫的留守。
殺聲震天,喊聲刺耳,刀劍的入肉聲,盔甲和兵刃接觸的脆響聲,各式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城墻之上轉瞬之間已經是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彭城北城之下,趙云眼看著那道厚重的大門緩緩向著兩面打開,眼神之中卻是并沒有流露出多少的喜色。
北城的城門此時才打開,而他也聽到了在那北城之上的廝殺聲,城內必然是起了什么變故。
趙云微一思索,轉頭向與他并駕齊驅的太史慈喊道。
“子義,我領親從先行,你領大軍押后,等到確認安全之后,你再領兵進入城中。”
太史慈神色微變,言道。
“城中情況不明,自有偵騎探查,你帶兵入城,若是陷入城中…”
趙云搖了搖頭,目光堅定。
“城中多半是起了變故,偵騎入城,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趙云正過了頭,看著百步之外的彭城。
對于戰場之上的局勢他天生便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這不會是漢庭的陰謀,就為了吃掉一支先入城的小股騎兵,可以放棄九里山的營壘。
潁川韓氏絕對是真心歸附,之所以城門久久不開,絕對是因為出現了意外的情況。
情急之下,趙云自然也不能跟太史慈詳細解釋,他再度轉頭看向太史慈,目光堅定無比。
“相信我。”
太史慈抬頭看了一眼身前的彭城城墻,又看了一眼趙云。
一瞬間他的心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他并沒有思索太久,只是下一秒,太史慈的頭便已經點了下去。
他選擇相信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