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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問題

  蒼涼的號角聲自彭城之中響起。

  彭城之中自然有專門負責觀察敵情的軍將,九里山發生的事件又怎么會逃過他們的眼睛。

  明軍連破九里山山腰、山麓兩座營壘,此時兩支明軍騎兵正向著彭城所在的方位疾馳而來。

  明軍騎兵浩浩蕩蕩,粗略一數,兩支明軍騎兵最少都有萬人起底。

  九里山驚變,也牽動了彭城之中一眾漢軍。

  “九里山出事了!”

  程昱正在南城的的城樓之上觀察著敵情,明軍攻勢越發緊急,西南連營那邊求援的信件猶如雪花一般飛來,他光是派遣援軍支援就是已經焦頭爛額。

  穿戴著黑光鎧的程昱一臉的陰冷,帶著一眾親衛登上了彭城的城頭。

  許安親領大軍,于東山列陣,進攻漢軍西南連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沒有人懷疑這是羊攻,畢竟自西山之下,明軍的嫡系看得清清楚楚。

  許安這一次只帶了四營騎兵,驍騎、上谷、夏涼、并州四營兩萬余名騎兵,明明就在那東山山麓之下一字排開,排布著騎陣。

  度遼營和武驤營那些騎兵遠在天邊,在北疆和西域,怎么可能趕到這里。

  但是為什么在這里又出現了兩萬余人的騎兵,明軍哪里來的這么多的騎兵,莫非這些騎兵都是從天上飛來的不成。

  程昱面色陰郁,心中不斷的思索著,他想要弄明白這一件事。

  “他娘的!”

  程昱罕見的猶如市井的波皮一般罵了一句臟話。

  “紀靈這蠢材,他是怎么拿著兩萬人去守九里山,竟然在兩個時辰不到,就被敵軍攻破了九里山?”

  “莫非明軍的將領都他娘的有項王之勇?!”

  程昱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垛口的位置,紀靈的死活他不在意,但是他在意的是,現在這個爛攤子是他來抗。

  他怎么抗,靠著這彭城的幾萬老弱病殘,還是靠著留下來的那五六千被挑選下來的正軍?

  被留在彭城之中的一眾漢軍大部分都是鄉勇。

  鄉勇不堪戰,大多都是豪強世家募集的地方農丁,每月訓練兩到三次,除了一些剿滅匪徒的鄉勇見了血光之外,其余的鄉勇甚至連血都沒有見過。

  他們受到的訓練也并非是專業的訓練,兵法軍略這些書籍并非是豪強可以擁有的,只有少部分的世家儲藏。

  指望他們能夠達到明國境內那些民屯兵的水平都不可能,明國民屯兵不管怎么說,接收的都是那些退役的軍將按照簡化之后的明軍操典來訓練。

  這些鄉勇用來守城、打打順風仗尚可,但是若是想要依靠他們打贏這一場戰事,只怕就是兵仙韓信到來,才有半成的可能戰而勝之。

  劉協實行變法,雖然確實有其氣度,但是終究是視野的局限,還有對于世家豪強,他還是懷著一份戒心。

  如果他肯將從明軍身上總結出來的訓練之法發放給各地,讓這些豪強世家依照此法訓練鄉勇,那么彭城周遭這十余萬的鄉勇,也能有一戰之力,起碼也能夠跟著精銳軍兵列陣而戰。

  而不是只能被全部放在彭城之中和彭城周圍的營寨之中作為補充兵來使用。

  蟻多咬死象,劉協真的如此行事,那么彭城之戰,漢軍的勝算起碼再多兩成。

  可惜劉協沒有這么氣度,他所處的位置讓他沒有辦法如此行事。

  畢竟一旦他這么做了,將明軍的作訓之法全部散出,那么之后,當那些豪強世家擁有了不遜色于其的軍力之后,他根本沒有辦法制約。

  團練之權、作訓之法、地方財政,這就是割據亂政的根源。

  當然如果劉協真的這么做了,許安也就不會只帶六萬余人便趕赴彭城。

  齊聚于彭城的漢軍,共有二十一萬人。

  這二十一萬,其中只有八萬人是漢庭的正軍,其余十三萬,一大半是各地豪強世家募集的鄉勇、以及游俠還有小一部分則是被強征守城的輔兵。

  明國之中,根據許安制定的律法,禁止私斗,鼓勵公戰。

  那些游俠一言不合拔刀向向,動則以武犯禁,更有甚者雄強鄉里,去做豪杰大猾與貴家賓客,攪亂一方,自然是被禁止的一方。

  漢時游俠之風盛于西漢之處,衰落于武帝之時,但是如今雖然是東漢,但是卻仍未滅絕。

  東漢雖然承接西漢,但是很多地方卻并不相同,對于游俠實際上也放寬松了許多,又因為亂世風云變幻,各地因此游俠眾多,豪強世家廣招門客。

  徐州糜氏門下就有門客上千人,冠絕一方。

  明庭律法并不承認游俠的合法身份,不允許任何個人和宗族、商家以任何形式招攬門客。

  在明國之內的游俠雖不會像武帝時期一般被隨意撲殺,擒拿,但有六扇門、鷹狼衛在一旁虎視眈眈,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做什么。

  這十三萬人,魚龍混雜,極為難以管理。

  孫靜本就沒有指揮數十萬大軍作戰的經驗和本領,他挑選了其中的健勇,其中一萬余人安排在了九里山策應紀靈,作為補充兵員預備役。

  還有兩萬人被他散入了二十七座連營之中,作為協從輔助。

  用老兵帶新兵,通過臨戰來鍛煉,這是進步最快的方式。

  至于其他的人孫靜也只能是將其一股腦兒的塞入彭城之中和周圍的營寨,作為后續的補充。

  調動五萬人、和調動十萬人、二十萬完全是兩碼事。

  并非每個人都像韓信那般妖孽,只需兵員多多益善。

  下曲陽之時,皇甫嵩以五萬之軍擊破張寶所帶領的十六萬黃巾,就是等著張寶指揮凌亂,而一舉擊破。

  郭嘉、荀或軍略雖然不凡,但是兩人多是作為謀士,并沒有多少帶兵作戰的經驗。

  兩人分別被孫靜派去掌管西南兩營的左右兩處陣眼。

  有著前車之鑒,孫靜自然是不想給許安這一機會,所以他選擇了固守。

  孫靜的性格和他的兄長孫堅截然相反,孫江性格如火,而孫靜則是剛毅穩重。

  孫靜在彭城之外設東南西北四大營寨,每寨兩萬人,各以中郎將統領。

  最后剩余的兩萬余人孫靜則是命其留守彭城,由程昱統領,支援兩翼。

  孫靜這樣的安排沒有辦法說他是錯誤的,他的指揮沒有問題,安排也沒有問題。

  但是問題就出在于,在這十三萬大軍之中卻是有不少的人都心懷鬼胎。

  許安一直注意著九里山的情況,九里山山腳之下的燃起烽火他自然也是已經注意到了。

  九里山曾經是楚漢鼎立之時漢軍與楚軍兩軍鏖戰的場所,作為彭城北部的最強屏障,如今被擊破,漢軍的士氣果然發生了動搖。

  許安看的真切,不遠處的漢軍各營之中都出現了不同的程度的騷動。

  “傳令呂布,讓他領一營武卒出陣,替換顏良、文丑。”

  許安舉起了手中的馬鞭,沉聲下令道。

  “中軍推進一百步,令馬騰、張揚兩人領銳士營接替側翼軍隊進攻,令張遼向北進軍,切斷西南漢軍連營與彭城之間的聯絡。”

  彭城一群鄉勇,只有少數的一部分的正軍,九里山這么短的事件被突破,必然是驚慌失措。

  更何況,在彭城之中還有他的內應。

  彭城,只不過是囊中之物。

  許安重新坐回了座椅之上,下達完了命令,他并沒有將目光過多的放在彭城之上。

  彭城之中,還有周圍的四寨,早已經如同千瘡百孔。

  不止是潁川四氏暗中通過鷹狼衛表示想要歸附,漢庭的很多世家豪強其實都暗通款曲,想要歸附。

  粗略一算,彭城之中還有周圍的營壘之中,起碼有兩萬余人都是準備反叛的人。

  若非是鷹狼衛謹慎穩重,并沒有逐個接觸,只怕是就算是再多出兩三萬人都并非是不可能。

  許安神色深沉,九里山發生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并沒有什么值得欣喜的。

  彭城的大戰還在持續,但是許安現在心中卻是在想著另外一件事。

  并非是許安想要分神,不在意這一戰的勝負,而是因為這一件事將會極大的影響之后的格局。

  閻忠微微側目,他也注意到了許安的神色,知道許安現在正在思索。

  能夠讓許安暫時拋下眼前的戰事,那么也只有關于漢庭一眾的歸附世家的事情了。

  “明公可是在想什么怎么處置這些投降的人?”

  許安眼神微動,閻忠一語道破他心中所想,也讓他從思索之中脫離了出來。

  重新抬頭看向前方,許安微微頷首,算是承認。

  “明公若有疑慮,不妨與我交談一番,或許能夠解決問題。”

  閻忠重新正色,目視著許安。

  許安并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先看了一眼四周,而后才將目光落在閻忠的身上。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為什么這么多的世家甘心獻出萬貫家私,百年乃至千年的基業接受投降。”

  閻忠眉頭微蹙,他沒有猜錯,許安果然是在想著這個問題。

  對于這個問題,他的心中其實有一個答桉,他提出問題,就是想要幫許安解決。

  但是話到臨頭,閻忠重新又猶豫了起來。

  許安看到閻忠的神色和猶豫,他清楚了自己的所想果然沒錯,這其中果然是有極大的問題。

  閻忠主動提起,就是想要告訴他這件事,但是卻是欲言又止,這不正常。

  其實也屬正常,閻忠終究也是世家,這其中肯定也牽涉到他以及其宗族的利益,他如果說出了內因,提醒了他,就是選擇背叛了自己的階級。

  許安轉頭看向另一側,賈詡此時臉色并沒有多少的變化,目光仍然是看向戰局,彷佛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

  賈詡向來明哲保身,許安很清楚就是去問賈詡,賈詡這個時候也絕對是顧左右而言他。

  “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

  閻忠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閉上了雙目,吐出了一口濁氣,緩緩開口。

  許安神色微肅,重新移回了目光,靜心傾聽,周遭的戰鼓之聲,金戈之聲皆是被他無視。

  “分開下注,乃是世家常態,明公對此十分很清楚,這是第一個原因。”

  “明公東伐南征,大勢已成,漢庭覆滅已成定局,無法改變。”

  “與其陪著漢庭一同覆滅…”

  “若是等到我軍戰勝,清算之際,破家除宗也屬尋常。”

  “不如在這一時候,錦上添花,換取保全宗族。”

  “潁川四氏還有其他的世家都是如此行事,其家族之中的子弟多有跟隨著漢庭者,這些人將會隨著漢庭覆滅,為漢庭殉葬,算是還了在漢室治下四百年的恩德。”

  閻忠停頓了一下,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絲凝重,而后繼續言道。

  “至我知道明公并沒有什么頭緒,甚至可以說只是在懷疑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

  許安眼神微凝,他能想得通第一點,但是他總感覺事情并沒有簡單。

  “明公的感覺沒錯。”

  “確實還有促成漢庭之中如此多的世家豪強投降的第二個原因。”

  “正是這第二個原因,才使得潁川四氏選擇了叛離,甚至甘愿冒著百世的罵名,背上逆賊的名號,在這個時候選擇反叛。”

  閻忠目光深沉,避開了許安的目光,偏頭看向前方,他沒有去直視著許安的眼睛。

  “這個原因,是‘制度’。”

  最后兩個字,閻忠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憋出來的。

  許安心頭微沉,重復了一遍。

  “制度?”

  “正是。”

  閻忠點了點頭。

  “準確來說,是教育制度…”

  閻忠面色肅然,低聲道。

  “明公于各地開辦學堂,設蒙學、郡學,又在長安設下國學、軍校。”

  “郡學生可為吏、國學生可為官,軍校生可為將。”

  “明公初衷為正途,此舉也解決了我軍當初缺乏中基層官吏的問題,也為我軍培養了大批的軍將,補充戰力。”

  “但是…”

  閻忠話鋒一轉。

  “明公一直在關注武事,卻是忽略了國內的政務,也忽略了這一方面的問題。”

  “現在國中教育的制度其實已經出現了問題,而潁川四家以及漢庭歸附的一眾世家正是看破了問題了所在。”

  “我設下的教育制度有問題?”

  許安神色微僵,學堂之中教授的都是經歷之學,對于這現在定下來的教育制度,他是經過的工作去完善缺憾,就是想要盡可能保證教育之上不出問題。

  “正是。”

  “問題出在何處?”

  閻忠轉過頭,目視著許安的雙眸,鄭重其事道。

  “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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