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宅邸的大門后,一名身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神色略顯難堪,但是仍舊強撐著保持著儀態,他的身旁還站著幾名軍卒打扮的家兵,不過都沒有握持兵刃。
“內宅有些事務正在處理,沒有及時開門,怠慢了上官,還請上官恕罪。”
那中年男子定了定神,跨出了大門,面對著趙績,恭恭敬敬的說道。
形勢比人強,他很清楚,這一次的明軍已經是動了真格了。
宅邸之外,那一排排的弩機,還有如林一般豎起的長槍皆是讓他心中驚懼不易,若不是有人攙扶,恐怕他已經倒在了地上了。
趙績斜眼看了那開門迎接的中年男子一眼,目光便從其身上移開,他抬起了手,向著旁邊勾了一勾。
一名身穿著赤狼服的鷹狼衛千戶走上了前去,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文書,走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前,將其展開,供起觀看。
“此為駕帖,由法部簽發,我等此番奉道君法旨,查糾不法,還請配合。”
“我鷹狼衛有便宜行事之權,膽敢反抗者,就地格殺,希望甄氏能夠配合我等執法。”
“不敢…不敢…”
那身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額頭之上不住的冒著冷汗,就算是拿著毛巾不斷的擦拭仍舊是難以止下。
趙績偏過頭,輕聲向著身旁的一名千戶官低聲吩咐了幾句。
宅邸之外的一眾鷹狼衛緹騎隨后迅速做出了反應。
鷹狼衛的行動并沒有如同明軍的正規軍軍卒一般有哨音、鼓號等響起,依照鼓號、哨音行事。
他們之間多用手勢交流,雖然也有令哨,但是只在特定的場合使用。
最先進入甄氏宅邸的鷹狼衛皆是握持著刀盾的緹騎,而后則是一手執刀,一手持弩機的緹騎,最后才是手持著弓弩的鷹狼衛緹騎。
鷹狼衛在經過了近十年的發展之后,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訓練方法。
他們沒有如同普通的軍隊一樣訓練大型的戰陣,而是進行小型的軍陣,宅邸之間、巷道之間小規模的搏殺訓練。
就是武器的訓練,鷹狼衛也多以短兵為主,輔以弓弩。
“外墻已經被我部控制,衛中弓弩手已經控制了外墻的位置,可以監察到整個甄氏宅邸,目前甄氏宅邸之中沒有異動,我部正在有序控制宅邸各處。”
趙績聽著前來回稟消息的百戶官稟報,微微頷首,示意聽見。
“繼續監察,有任何不對,立即發射響箭示警。”
如今的鷹狼衛在不斷的發展之中,正在慢慢的變得正規的起來,太平道的律法也逐步完善相關的法規。
如果換成是以前的鷹狼衛,根本就不會出示駕貼,直接便會沖開宅邸的大門,立即控制住所有的人,然后再宣讀罪狀,直接緝拿罪犯,送入衙署審判。
鷹狼衛的變化并非只是個例,明庭如今三省六部行事都已經有了章法,并非再如同之前一般混亂。
原本根據漢律編訂的《太平道律法》也在不斷的被完善,很多新的法規被加了進去,這里就有約束鷹狼衛的法規。
鷹狼衛如今的權力確實有些太大,許安很清楚一旦諸如鷹狼衛這樣的特務機構權力過大,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況,畢竟后世已經有了血淋淋的例子。
只有將,加強對權力的制約和監督,才能使權力在正確的軌道上運行,保證權力正確行使。
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甄氏在鄴城的宅邸并不太大,很快鷹狼衛將整個甄氏宅邸的危險全部排查。
而就在排查的期間,鄴城的各處也不斷響起哨音,哨音奇特,并非是明軍軍中的哨音,是鷹狼衛中專屬的哨音,代表著任務完成。
趙績對于不斷響起的哨音并沒有太多的感覺,畢竟不過是緝拿一群已經失去了爪牙的世家豪強,怎么可能發生什么意外,鄴城的上千名應狼衛,還有上萬名軍卒可不是干吃飯的。
“甄氏重要的族人都被集中在了宅邸正堂,其余人員被我部關押在內宅右側位置,其家眷婦女在內宅,也已經被我部控制。”
帶隊進入甄氏宅邸的鷹狼衛千戶走了出來,對著趙績稟報道。
“那就進去吧…”
趙績點了點頭,正準備邁步,但是卻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趙績停住了腳步,微微躬身,供起了雙手,對著站在一旁的一名中年文士行了一禮。
“在下失禮了,此案道君指名由審按察使統管,在下只是協助,還請按察使先入宅邸。”
那站在趙績身旁的中年文士正是如今擔任冀州提刑按察使的審配。
許安旅行了諾言,放過了袁尚,還封了袁尚作為魏侯。
不過袁尚也因此失去了自由,僅僅只能在鄴城東北面的平陽城四周活動,不允許擅自外出。
審配神色微變,眼神微沉。
他很清楚,只要走出了這一步,他便要承受整個河北之地世家豪強的敵視。
甚至是受到全天下世家豪強的敵視…
許安給了袁尚特赦,而這份特赦則需要審配付出足夠的代價來換取。
這是一個交換,勸降和維穩是代價其中之一。
另一個需要審配付出的代價,便是他從此都需要和太平道站在一起。
這一次的公審,不單是鷹狼衛的事情,河北的公審,將有三州提刑按察司與鷹狼衛,還有法部的官員共同舉行。
審配沒有出聲,他抬頭看一眼甄氏宅邸大門之上的門匾,情緒并沒有多少的起伏。
甄氏是在自尋死路,當初許安讓他徹查甄氏的時候,他便暗中傳信,讓甄氏將隱蔽的倉庫之中的錢糧取出上交。
只要上交八成,甄氏基本上便能在這一場公審保證不會被波及太深,責罰太重。
但是甄氏不知死活,據鷹狼衛的查訪,甄氏足足瞞下了四成,這其中定然還有一些秘密倉庫沒有被查出,只怕是會更多。
“真是不知死活…”
審配的眼神微厲,若是甄氏肯聽他的話,他也不至于會走到如此兩難的地步。
上交全部財物八成是當初主動投效之時定好的條件,若是甄氏真的嚴格執行,那么公審也只是會抓捕甄氏宗族那些橫行鄉里,欺行霸市,犯下了罪責的部分族人。
但是甄氏自以為秘密倉庫不會被發掘,最終卻是自食惡果。
審配在前,趙績在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入了甄氏的宅邸。
此時的甄氏宅邸正堂之中,一眾甄氏宗族掌權的老者皆是面露惶恐。
但是事到如今他們才知道惶恐,卻是為時已晚。
“審太尉…”
審配一進正堂,甄氏的老族長連忙上前想要找尋審配說話,但是沒有等他靠近,卻已經被護衛在審配身旁的鷹狼衛緹騎給擋下。
“本官乃是冀州提刑按察使,奉道君法旨,審理甄氏貪贓枉法之案。”
審配和甄氏的族長悄無聲息的拉開了一段距離,冷漠的說道。
他對于甄氏已經仁至義盡,甄氏自尋死路,卻是怪不得他。
看到審配的神態,還有涌入大堂之中一眾殺氣騰騰的鷹狼衛緹騎,堂內一眾甄氏族人皆是面色如土。
“上官,我甄氏主動歸附,有獻城,獻地之功…當初說主動投效者,可以酌情減輕責罰…”
他們還想要和趙績分說,但是趙績直接抬斷了他們的言語。
“確實,主動投效者,可以酌情減輕責罰。”
“所以我們給出的條件,上交八成財產,九成土地,所有的礦場、林場、湖泊。”
“但是最后我們卻是發現了,你們只上交了不到六成。”
趙績輕輕一招手,便有手持著文書的鷹狼衛緹騎走了進來,他們將文書一封一封送到了堂中一眾甄氏族中管事的手中。
堂中的雜音很快消失,慢慢的沉默了下來。
“諸位既然認為我鷹狼衛無能,抱著僥幸的心理,那么我等查驗了出來,也就別怪我等不留情面了。”
趙績神色微厲,銳利的眼神從大堂之中的眾人身上一掃而過。
堂中一眾甄氏族人接觸到趙績的目光之后,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來,心中驚懼不已。
“按駕貼之上名單拿人,不許走脫了一人。”
趙績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審配,輕描淡寫的說道。
“對了,命令工程隊,將甄氏的宅邸各處向下深挖五米,找一找還有沒有暗窖暗倉。”
趙績的話語,讓堂中一眾甄氏的族人臉色俱是一慌,他們也注意到了趙績的眼神。
也是因為審配的講解,趙績才知道了很多世家豪強將財寶藏在什么地方。
靠著審配提供的一些線索,鷹狼衛甚至在并州和中州兩州,很多已經查封的世家豪強舊址之中又找到了不少的暗窖倉庫,找到了不少的錢財。
趙績的話音落下,手指著駕貼的鷹狼衛緹騎便已經是魚貫而入,將大堂之中的甄氏長老管事盡皆抓捕了起來,雙手被反縛,套上了手銬,而后更多的鷹狼衛緹騎更是向著內宅的方向走去。
甄儼臉色有些難堪,一名身穿著藍衣的鷹狼衛緹騎已經走到了他的近前,他一直想著甄宓此前告訴他的話,眼下也只能夠死馬當活馬醫治了。
甄儼走出了人群之中,提高了聲音。
“在下甄儼,見過鎮撫使。”
趙績自然也聽到了甄儼的聲音,他側目看向甄儼,同時揮手斥退了想要上前拘捕甄儼的緹騎。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甄儼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事情確實已經是晚了。”
“我甄氏愿意獻出族內所有財物,田產,包括族內密庫之中的財物,并聽從朝廷所有安排,但求能夠減輕少許罪責。”
“我等知曉族內定然有人有行不法之事,橫行一方,然宗族龐大,人口繁多,管理艱難,事務繁重,此類事件,天下宗族皆是難以避免。”
“我并非是為了族內中人脫罪而如此解釋,鎮撫使追究作惡之人合乎情理,我等宗族也應當負起責任,只是還請鎮撫使能夠酌情處理,稍作體諒。”
“此前天下兵亂,加以饑饉,百姓被迫只能賣珠玉田產以度日,我等以谷振給親族鄰里,廣為恩惠”
趙績此時終于是正眼看向了甄儼。
這件事情,甄儼確實沒有說謊,甄儼所說的事情就是去年的事情。
去年魏軍和漢軍交戰越發急切,袁紹在各地征收錢糧,各地皆是受到了影響。
甄氏當時開放了自家的糧倉,免費將倉中的糧食發放給了不少的鄉民,讓其度過了難渡的年關。
不過有消息說,首先提出發放糧食的人并非是甄氏的長老管事,而是年僅十余歲的甄宓。
“今世亂而多買寶物,匹夫無罪,懷璧為罪。又左右皆饑乏,不如以谷振給親族鄰里,廣為恩惠也。”
趙績雙目微瞇。
“匹夫無罪,懷璧為罪…”
他記得那個甄宓似乎就是和袁熙訂婚的甄氏族人。
“功是功,過是過,我等自然會酌情處理。”
趙績思索了片刻,隨后說道。
“不過,若是肯獻出密庫之中的財物,我可以保證酌情為你們減輕罪責,但是若是還有隱瞞,便不要怪我了。”
鷹狼衛查到的很多東西也極為有限,甄氏若是愿意主動上繳,倒也不是不能稍微放其一馬。
狡兔三窟,甄氏藏下的東西必然不少,能多拿一些,總是好的。
更何況,許安也并沒有想要真的讓甄氏覆滅。
甄氏畢竟是冀州的高門,若是真的將其懲罰太過,難免引起河北之地其他世家豪強的惶恐,發生不必要的騷亂。
查究不法的詔令下達之后,統一了時間,各地幾乎是在同一日行動,這一次的公審囊括了河北之地大部分的豪強世家。
按照要求上繳財產者自然是平安無事,偷奸耍滑者則是被嚴加懲罰。
等待那些偷奸耍滑者的下場,是離開河北,被流放到北疆行省,在北疆行省放牧生存,為國開拓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