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渾身的盔甲都被鮮血所浸透,他的腿部被一名漢軍刺中,所幸穿戴著的裙甲給他提供了些許的防護,使得不至于失去戰力,長槍在他腿部留下的傷勢并不嚴重,還能勉強支持。
王起倚靠著手中的長槍勉強拄著站立,其實不止是腿部被敵軍的長槍刺中,他的胸口還有手臂都被漢軍的軍卒砍中,但是甲胄很好的保護了他的身軀,使得他現在還能站在軍陣之中。
黏稠的鮮血順著王起的盔檐緩緩流下,鮮血一路流淌而下,最終流到了他臉上佩戴那副猙獰的鐵面之上,鮮血的腥臭味充斥在王起的口鼻之中,胸腔之中的火熱讓他難以喘過氣來。
大戰已經持續將近一個多時辰。
蒼穹之上,金烏的陽光正在黯淡。
太陽正在向下落下,向著西方落去,向著長安的方向。
落日的余暉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血色,也映紅了繁陽城外漢明兩軍軍卒的眼眸。
明軍之中有一條軍規,軍規嚴禁步兵軍中軍侯一級的軍官帶頭發起沖鋒,守衛在陣地的第一線。
曾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黃巾軍中的軍官陣亡率高的可怕。
之所以嚴禁軍侯一級的軍官沖鋒在第一線,便是因為他們的職責是要指揮一方的軍陣,身先士卒雖然能鼓舞士氣,但是他們的戰死,也使得軍陣失去良好的掌控,還有可能出現被擊破了可能。
最小的軍陣一般是由百人隊組成,也就是屯,而軍侯領五屯,共計五百人,五百人為一中陣,五中陣為一大陣,軍陣重重疊疊,密集有序,可以隨時換防。
禁令在前,一貫遵守軍規的黃巾軍軍官自然不會違反軍中禁令,但是他們卻是有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將所在之位,移動到陣地的第二線,也就是第二屯中,無論是軍侯的旌旗還是軍司馬的旌旗,他們統一都是靠前。
其實這樣的傳統潛移默化七也影響了許安。
許安雖然發出了禁令,但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幾乎就在中軍的前陣,也就是說敵軍只要突破了前軍的軍陣,許安將會直面敵軍的威脅。
一直到汾水之戰時,許安都多次領軍親自沖陣,直到后來隨著勢力的逐漸發展,他若是有任何的閃失,都可能在太平道內引起巨大的變動,而隨著黃巾軍中越來越多的將領,沖鋒陷陣這樣的事情也輪不到許安了。
如果真的需要許安再重新拿起武器上陣,那么那個時候的恐怕已經是山窮水盡。
不過從汾水之戰后到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沖開黃巾軍的前軍。
王起如今所在的位置已經變成了最前線,楊木和鐘厚兩人手執著盾刀和幾名親衛一起將王起護衛在身后,他們兩人身上的盔甲也布著不少的傷痕。
王起的旌旗此時已經成為了漢軍的主攻方向。
明軍的前陣由一部武卒和一部銳士組成,共計六千人,分為十陣。
王起這一陣,此前雖然輪換了下去,但是接替的正是最前方,最中央的一陣。
擊破了王起這一陣,再連破兩陣,就是何曼軍旗所在的位置。
王起身邊的親衛已經戰死大半,第一屯和第二屯的軍卒大多已經退到了陣地的最后放,現在填補原先第二陣陣地的是第三屯和第四屯的軍卒。
鏖戰了許久,漠南曲已經陣亡了上百人,傷者也有百人,如今王起麾下還能掌控的只有三百余人,這還是何曼從其他退下來的曲中調配而來的軍卒,填入他的麾下,否則現在王起能調動的軍卒絕不會超過兩百人。
漢軍攻勢并未減弱,漢軍的傷亡比起明軍來說傷亡更大,但是漢軍此時已經拼命,在孫堅的指揮下,這些豫州兵的軍將拿出了當初在太谷關對陣董卓軍的氣勢,其攻勢如驚濤駭浪,一波接著一波,不見停息。
殺伐聲逐漸越來越大,前陣已經開始頂不住壓力,不斷有漢軍的士兵突破軍陣。
王起用長槍艱難的支撐起身軀看著四周,四周儼然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不斷有被長槍刺中的軍卒倒在地上,臨死前發出慘厲而絕望的吼叫聲,但是卻沒有人去理會,甚至還有人踩著其身軀上前。
鮮血在地上匯聚成了一汪又一汪的血潭,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成了血紅之色。
“咻————”
一聲銳響沖霄而起。
“萬勝!”
緊接著一陣洪亮的怒吼聲從后方傳來,王起轉頭向后看去,無數土黃色旌旗出現在了王起的眼前。
大量的明軍的武卒越過了他們的軍陣,沖入了漢軍的軍陣之中,漢軍原本的凌厲的攻勢轉瞬之間已經土崩瓦解。
一面高大的旌旗緩緩靠近,一名全副武裝,同樣佩戴著面甲的明軍軍侯走到了王起的面前,向他鄭重其事行了一禮。
“此處陣地由我曲接手,你曲可以前往后方休整。”
戰陣之上,最前方的士兵自然是不可能一直處于最前線,畢竟冷兵器的近身搏殺對于體力的消耗巨大。
明軍的前陣,各處都在發生同樣的事情,何曼騎乘在戰馬之上,沉著冷靜的下達著軍令,他時刻都注意在各處的軍陣情況,維持著大陣的運行。
就在何曼下令手中的一支預備隊去馳援一處軍陣之時,一名傳令兵從后方飛馳而至,吸引一眾將校的目光。
“中軍急令。”
何曼不敢怠慢,接過了那傳令兵手中的信件,而后眼神陡然深沉了起來。
“命黃天使者列陣,所有預備隊整軍!”
何曼放下了手中的信件,當即下達了軍令。
他取出了腰間的千里鏡,將其拉開,看向遠方。
漢軍的軍陣之中,此時已經出現了些許的騷動,大量火紅色的旌旗已經出現在了千里鏡的鏡頭之下。
漢軍的中軍動了!
繁陽城外,漢明兩軍軍陣再度糾葛在一起,兩軍已經陷入鏖戰。
就在這時低沉的號角聲突然響起,緊接著從漢軍陣中傳來無比沉重的腳步聲。
最前陣正在進攻的漢軍好似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猶如退潮的潮水一般急速的向后退去。
前陣的明軍武卒眼前先是一空,隨后不少玄黑色的火紅色出現在了他們眼前,而在那火紅色的旌旗之后,則是大量玄黑色的旌旗。
玄黑色旌旗正是丹陽兵的旌旗,而那些火紅色的旌旗則是漢軍銳士的旌旗!
首先映入一眾明軍武卒眼簾的,是成百上千名全副武裝,身披著重甲的漢軍銳士。
而在漢軍銳士的身后,則是一眾身穿著簡便鐵甲,手持著雙弧盾的漢軍軍卒,他們雖為丹陽兵,但是其實也并非是全部都丹陽郡招募而來,不過他們大部分都出自同一個地方,出自于揚州。
漢軍銳士對標的正是明軍中的黃天使者,和魏軍中的武威軍,他們都一樣同為重甲步兵。
隨著時間的推移,漢軍銳士也在不斷的增加,其戰力也再不斷的加強,只是,黃天使者早已經是一騎絕塵,早已是領先于他們。
“咚!”“咚!”“咚!”
漢軍的軍陣之中,再次響起了戰鼓之聲,第三通鼓聲已經響起,漢軍最后的精銳部隊也被孫堅全部投入戰爭之中。
孫堅計劃以漢軍銳士憑借著甲堅刃利沖開明軍的武卒的軍陣,再依靠丹陽兵的突進能力和悍勇,一口氣擊破隨后的兩陣。
何曼那個時候如果撤退,那么其旌旗后撤,必然會使得整個明軍前陣的士氣大降。
而若是何曼不退,那么何曼必將飲恨于漢軍的刀斧之下!
在漢軍銳士以及丹陽兵之后,則是由孫堅親自帶領的具裝重騎和一眾精銳騎軍。
漢軍的重騎兵稀少,但是也并非沒有,在北伐之前也勉強湊出了三百騎出來,一直被捏在劉備的手中作為底牌沒有動用。
孫堅此前的調動,就是將左右兩翼的精銳騎兵全部都調遣而來,關羽和張飛也都被孫堅調到了中軍,幾乎漢軍軍中所有的勇將都被孫堅調集到了麾下。
帶領丹陽兵的是凌操,帶領漢軍銳士則是紀靈。
關羽、張飛、許諸、程普四將則是帶領甲騎跟隨著他一同出戰。
孫堅的計劃很簡單,只要沖開了明軍的前陣,陣斬了何曼之后,便可以借著這一股威勢沖擊明軍的中軍,或許有機會能夠反敗為勝…
只是孫堅的原本的計劃是依靠麾下那些普通的軍兵沖開明軍第一陣,但是事實卻是無情打了了孫堅的臉面。
明軍的軍陣堅如磐石,無論漢軍的攻勢有多么的猛烈,明軍的軍陣始終沒有崩潰,依舊穩固。
但是如今的戰局已經沒有給漢軍留下另外勝利的機會,縱使勝利的機會無比的渺茫,但是孫堅仍然要放手一搏,因為漢軍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沉重的馬蹄叩擊在繁陽外的曠野上,猶如雷鳴般響亮。
孫堅手執著古錠刀,騎乘在戰馬之上,驅策著戰馬向著前方緩步邁進。
身后關羽、張飛、許諸、程普四將各執兵刃,帶領著一眾漢軍甲騎緊隨起后。
一旦丹陽兵和漢軍銳士破開明軍的軍陣,便到了他們沖鋒之時,漢軍最后戰勝的機會就在他們的身上。
只是…
許安站在望桿車上,看著前陣發生的驚變,卻是絲毫沒有慌亂之色,因為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就在漢軍銳士剛剛踏出了軍陣,沖鋒而來之時。
“咻————”
一聲銳響自明軍武卒的軍陣之后陡然響起。
緊接著他們只感覺眼前的天空陡然為之一黑。
“不好…”
孫堅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恐懼,幾乎難以發出任何的聲音。
沖鋒在前的漢軍銳士臉上本來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下一瞬間,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現了驚懼的神情。
“舉盾!!!”
一聲尖利的聲音頃刻之間已經傳遍了整個漢軍銳士的軍陣,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大量的投槍已經從明軍的軍陣之中被投出。
“噗!”“噗!”“噗!”
沉重的投槍狠狠的貫穿了漢軍銳士身上的堅固的盔甲,或是將其身軀打的一歪,失去了平衡,就這樣栽倒在了地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們幾乎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投槍命中他們的身軀,就算是沒有能夠貫穿他們的甲胄,也足以讓他們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若是命中胸口,甚至能夠撞斷肋骨。
“放!”
明軍的盾陣之中,也露出了縫隙。
“咻————”
無數武卒舉起了手中早已經上好了弦的弩機,大量的弩箭伴隨著那銳響聲,驟然從明軍武卒的軍陣之中射出。
大量的漢軍銳士驟然撲倒于地,這一次這些武卒所持的弩機是再度經過了加強的弩機,二十步的距離,就是漢軍銳士身穿著一層鐵甲,一層革甲,也無法改變被破甲的命運。
明軍武卒軍陣之后,停息了許久沒有發出怒吼的弩機再度發出了自己的怒吼聲,矛槍飛馳而出,狠狠的攝入了漢軍銳士的軍陣之中。
整個漢軍的前陣轉瞬之間已經化作人間的煉獄。
漢軍銳士身后的兩千余名丹陽兵皆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他們的臉上布滿了驚懼。
明軍武卒的弩箭和投槍似乎永無止盡一般,一批皆著一批的漢軍銳士倒在了沖鋒的路上,他們甚至沒有能夠沖到明軍武卒的軍陣之前,便已經是盡數倒下。
明軍的武卒在日常的訓練之中,不僅是演練了近身搏殺,還演練了遠程的三段擊。
雖然沒有火槍,但是特質的強弩卻是可以成為火槍的下級替代品。
“咚!”“咚!”“咚!”
漢軍陣中的鼓聲逐漸急促了起來。
“殺!!”
孫堅已經徹底是紅了眼睛,他高高的舉起了古錠刀,怒吼著向前,身后上千名漢軍的騎卒一同舉起了手中的長槍,也是緊隨著孫堅一并向前。
丹陽兵和漢軍銳士無法建功,但是他卻是不能猶豫,這是最后的機會!
看著眼前躍動的無數火紅色旌旗,何曼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龐德和馬超兩人手執著長槍,從一眾明軍的將校之中踏出,驅馬走到了何曼的身側。
就在他們的身后,上千名身披著重甲的明軍重騎已經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