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u河內郡的官道之上,塵土飛揚,幾欲遮天蔽日。
車輪滾滾,馬蹄聲如雷。
無數黃巾在逆風之中飄揚。
大隊大隊的黃巾軍騎卒和馬車正向著東面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眼望去,卻不見一面旌旗。
旌旗逆風,對于執旗的士兵還有戰馬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負擔,所有的旌旗已經被收攏放在了隨隊的馬車之中。
這一次許安之所以調集了大量的戰馬甚至于次一等的戰馬,又征調了大量的馬車,就是為了讓麾下所有的步卒都能夠有代步工具。
許安要做的便是將麾下的兩萬步兵,從原本單純的步兵,變成騎馬的步兵。
武卒和銳士雖然是步卒,但是他們都接受過馬術的訓練,雖然沒有辦法達到足以作為騎兵那樣精湛的騎術,但是只是乘馬趕路卻是游刃有余。
騎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騎馬打仗更是艱難,要想能夠在馬背之上作戰,非一月一年之功能成。
所謂騎馬的步兵,則是平時用戰馬代步,遇敵則下馬結步陣迎敵。
漢庭突然北伐,準備周全,許安很清楚漢庭已經是將黃巾軍的反應時間和行軍速度也考慮了進去。
漢軍絕對會在預計的時間之前發起全面進攻,和魏軍進行決戰。
許安之所以下令在大隊到達軹關陘之前停留兩天,第一是為了保留軍卒體力,第二則是為了讓漢庭認為一切都在按照預料進行,以為他所帶領的黃巾軍主力每天最多只能行軍八十里,誤導漢庭的叛亂。
太行黃巾軍和幽州黃巾軍屬于偏師,漢庭自然不會多管,能夠影響戰局走向的,只有黃巾軍的主力,太行黃巾軍和幽州黃巾軍,他們的軍力不足以影響局勢的發展。
需要在意的,只有黃巾軍的主力。
許安知曉自己兵出軹關陘之后不久,漢軍和魏軍兩方都會在不久之后得知他領兵出征的消息,甚至于鷹衛也會暗中協助漢魏兩庭的確認收到這一消息。
因為這一步正是最為關鍵的一步,讓漢魏兩軍都認為黃巾軍的急行軍的速度是在七八十里,這還是在內地行軍的速度。
在敵境行軍,考慮到軍卒的體力,可能遭遇的危險,補給的運送,恐怕行軍的速度還要慢上許多,將會降到每日能夠行軍六十里。
許安就是想要漢魏兩庭如此以為。
官道的兩側早已經被于毒帶領的太行軍所肅清,河內郡的西部中部的主要城邑也已經被于毒所占據。
數百名鷹狼衛的精銳緹騎跟隨著于毒一起進入了河內郡,他們的任務就是防備任何可能的消息泄。
于毒也在各處的道路、橋梁之上設置了哨卡,只許進,不許出,日夜巡邏,沒有半點的放松。
在第一波故意放出的消息之后,所有的消息都會被嚴格的控制,為的便是盡可能的保密。
陸路的通訊要經過嚴格的排查,還有鷹狼衛緹騎的監察,無論是魑魅還是繡衣使者都難以傳遞多少的消息。
至于所謂的鴻雁傳書,飛鴿傳書,許安倒是還真沒有見過這樣的軍事通訊手段。
隨著黃巾軍出關這一消息,一并放出的還有關于東征漢魏的檄文。
檄文不僅僅只是傳到繁陽,還會詔發天下。
“隆隆隆隆隆”
馬蹄聲如雷,明軍正在快速的通過官道。
許安緊握著韁繩,牽引著戰馬登上了一處土丘。
現在已經是五月三十日,也正是明軍出關的第四日。
“前方距離朝歌還有多遠?”
許安手執的馬鞭,向著左右詢問道。
“距離朝歌還有十余里,剛剛送來的消息,于毒將軍已經攻破朝歌,漢軍正向黎陽、邶城方向敗退,我軍最后一處障礙也已經被掃除。”
身穿著正紅色鷹狼服的張季,驅馬上前一步,握韁抱拳上前稟報道。
這一次劉辟沒有隨軍,鷹狼兩衛的鎮撫使也因事務留在了長安,因此他這一次隨軍出征,所有的情報統計,都是由他來負責,
如今的張季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廣宗只會拿著旗幟,跟在許安身后的不懂事的小孩。
多年的戰陣的生涯,以及鷹狼衛的經歷,十余年的時間已經讓他從少年變成了成人,一個合格的軍人。
“朝歌以北的蕩陰城如今還在魏軍的控制之下,東北部的邶城尚在漢軍的控制之下,根據此前鷹衛探查,蕩陰城只有兩千余名軍卒,其大半都是鄉勇和新兵,并沒有多少進攻的能力,邶城進駐的漢軍見番號是兗州的漢軍,約有三千之數,其主將為建威將軍孫賁,其叔父正是孫堅。”
張季對于戰場周圍的情況了如指掌,許安問起之后,如數家珍一般將周圍的情況一一列出。
“黎陽作為重要渡口,有軍民共萬人鎮守,依托大河,有水師樓船助陣,同時鷹衛哨探稟報,黎陽還發現了不少的拋車和床弩…”
許安雙目微瞇,看著東面的方向。
黎陽守備森嚴,孫堅應當是效仿當初漳水之役時盧植的行為,依靠著大量的床弩和投石車讓黃巾軍知難而退。
朝歌城無法堅守也在孫堅的預料之中。
畢竟朝歌是內陸的城池,城墻低矮,池淺溝短。
而黎陽作為魏軍防御的第一線一開始就被袁紹打造的幾乎固若金湯,難以擊破。
而邶城也因為當初南北兩岸的對峙影響不斷的加筑城墻,不斷的擴建城池,同樣城建池固。
就算是有著配重投石車的明軍想要攻取,也必須要費大量的力氣。
而不拔出這兩處漢軍的據點,許安帶兵進入魏郡就有被合圍的危險。
“命令于毒收到命令之后在朝歌留下三千兵馬鎮守,然后即刻北上,進攻邶城。”
“命令常山郡從井陘關出擊的軍隊,不要向南繼續進攻,占據井陘周邊的城池之后,向著東北方的中山郡進軍,和中山郡的部曲會師,將指揮權交給朱九。”
許安沒有多想,直接了當的下達了命令。
孤軍深入,被四面合圍,乃是兵家大忌,正常的將領都不會做出這樣的決斷,下達繼續進軍的命令。
但是許安又豈是一般的將領?
此時漢魏兩軍圍繞著黎陽的爭斗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已經開始展開了決戰。
從軹關陘到朝歌五百里,從朝歌到繁陽兩百里。
五百里的距離,就算是按在內陸行軍的八十里每天來計算也需要六天多的時間,才能走完。
還有朝歌到繁陽兩百里,也可以作為一個時間的緩沖,爭取起碼三四天的時間。
一共也有就十天的時間,漢庭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剛剛收到了黃巾軍出關的消息之后,向繁陽發起總攻,進行決戰。
爭取在時間過半的時候擊破魏軍,也就是第五天的時候。
屆時明軍還未趕到朝歌,漢軍擊破了魏軍之后,魏軍大勢已去,軍將絕無反抗之心,漢軍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取魏國大部分的疆域和招降大部分的軍兵。
屆時漢軍只需要進軍鄴城,守衛蕩陰、邶城、黎陽一帶,依靠著雄厚的軍力,也能將明軍拖入拉鋸戰之中。
到了那個時候,勸降麴義可以說是水到渠成,麴義多半會選擇漢庭投降,畢竟投降于漢庭,封侯拜將也都只是尋常,畢竟帶著數萬大軍歸降,這樣的功勞可以說是至今罕見。
一旦麴義歸降,青州的漢軍便可以順勢北上,就算明軍那個時候已經攻取了整個幽州,漢軍也有能力和幽州地區的明軍一較長短。
畢竟那個時候麴義和青州的漢軍合兵一處,加上公孫瓚,軍力甚至能夠膨脹到了十萬人。
麴義麾下的虎豹騎,還有冀幽兩州的騎軍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實力不容小覷。
漢軍的計劃可謂是環環相扣,周密詳盡。
魏庭之中審配、沮授等一眾謀士對于漢軍的計劃根本無從知曉,完全落入了漢軍的節奏之中。
這其實并非是智謀的高下,歸根結底是情報上的差距,魏軍內部百孔千瘡,魑魅在情報戰之中全面落于了下風。
漢庭的計劃,不可謂不縝密。
魏軍、明軍的動向,時間、地理多方面的因素都在其考慮之中。
甚至漢軍還讓黃忠帶領荊州兵回防荊州,因為漢庭預料到了明軍很可能同時對于荊州發起進攻。
雖然情報沒有寫明,但是許安很清楚,漢庭這一駕戰爭機器已經開動了起來,各地的鄉勇軍兵只怕是都已經被動員了起來。
漢軍以青州之役為突破口,讓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州,但是暗地里面卻是全力以赴準備北伐事務。
一如秦末之時,劉邦所用的計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漢軍明攻青州,暗渡黃河,讓魏軍始料未及。
魏庭在這一場博弈之中,一敗涂地。
繡衣使者的突然發力,也使得鷹衛的行動處處受挫,情報能夠及時的傳遞,潛伏在漢魏兩庭之中的鷹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不過漢庭的計劃,也并非是真的就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漢庭最大的錯誤,便是算錯了鷹狼衛的強悍,算錯了明軍如今的行軍速度,算錯了太平道內部的動員力,更是算錯了許安…
“二百一十里…”
許安看著東方,眼神微凝。
他座下的戰馬似乎感受到了凝重的氛圍,不安的刨動著腳旁的軟土。
“傳令下去,今晚大軍進入朝歌,于城內休息,讓后勤隊提前預制干糧,共帶五日之糧,輕裝便行。”
許安凝望著官道之上正在快速的行軍的一眾軍卒。
二百一十里,兩天的時間,有戰馬和馬車的代步,只需要兩天的功夫便可以抵達。
“白饒。”
許安調轉了馬頭,看向身后的一眾的將校。
一名神色堅毅,面帶著刀疤的將校驅馬走出了隊列。
“末將在。”
白饒的聲音有些沙啞,長年在塞外征戰,不僅讓他的容貌發生了變化,也讓他的聲音改變。
白饒是于毒的義弟,當初和眭固兩人跟隨著于毒一并歸附于許安。
先后歷經赤石嶺,葵城、上黨、河東、汾水等戰事,后來進入陷陣營之中任副將,現在從陷陣營之中解任,作為直屬將領,其軍職也從原本的軍司馬一路升任為正五品的將軍。
十余年的時間,白饒也從原本沖動易怒,不識大字的將領,變成了一名優秀的將領。
葵城之戰,眭固戰死于葵城外的曠野之上,而白饒則是活了下來。
眭固的戰死,使得白饒的心中充滿了怒火,對漢軍的仇恨也更為的深重。
所以他選擇離開于毒的麾下,申請調到直轄軍中。
“明日騎軍全部披甲執兵,我將上谷營、并州營兩營交給你來指揮,將此戰先鋒之職委任于你。”
許安從懷中取出了并州營和上谷營的虎符,鄭重其事道。
于毒是朝歌人,白饒和眭固也算是。
許安讓白饒領兵,便是考慮到白饒熟悉地形的原因,而且白饒后面前往塞外作戰,熟知騎軍的戰法。
龐德、馬超兩人雖然驍勇,但是終究是年歲不大,指揮經驗欠缺,讓他們領先鋒大將之職實在有些冒險。
白饒目視著許安手中的虎符,抱拳執韁,沉聲應道。
“末將領命,絕不負道君所托!”
日落西山、萬里紅霞。
霞光從遠方的沃野之上暈染開來。
天色正在逐漸的黯淡了下來,黑暗已經開始慢慢的侵蝕整個世界。
斜陽向西,陽光已經失去了白日的威力。
西面金烏未落,但是東方星月已顯。
土丘之上,跟隨著許安的人群之中有何曼、郭大賢、左校等一眾出身舊太平道的黃巾軍,也有管亥、徐和等四州黃巾軍出身將校,還有宋憲、魏續等一眾棄暗投明的降將。
雖有派系之分,但是卻沒有人彼此仇視。
許安手執著馬鞭,看著不遠處裊裊升起的炊煙。
火紅的晚霞映照在許安的眼眸,這原本應當是壯麗無比的景象在許安的眼眸之中,卻是增添了幾分血色。
他的心中一片平靜,因為他清楚,燎原之勢已成,這由他親手點燃的大火已經不可能再被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