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192年)。
這一年注定將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戰火最先因為袁紹與孫堅隔岸對峙,從兗州的東郡率先燃起,隨后迅速的波及開來。
到此時,天下三大勢力,東庭陳都、西庭長安、太平道都沒有能夠置身于世外。
兗州、冀州、青州、徐州、并州、涼州、司隸校尉部七州。
東起渤海,西至蕭關,綿延千里,烽火遍地,數以十萬計軍卒被卷入戰爭之中,數以百萬計的民眾被戰爭所牽連,數以千萬計的百姓因為戰爭而受到影響。
五月七日。
距離東郡之戰戰端開啟只過了十七日的時間。
距離董卓派遣大軍襲擊太平道領地,過了十六日的時間。
東郡的戰事還處于焦灼之中。
荊州軍連攻十日,仍舊沒有辦法攻下黎陽,白白折損了上千人。
袁術領南陽兵渡過了黃河,圍困住了黃河北岸處于袁紹控制下的東郡衛國地區。
黃河以北的東郡衛國地區,共有兩城,一為河牧城,二為竿城,是冀州的南部屏障。
兩城分別是袁紹麾下的大將淳于瓊、路昭兩人鎮守,袁術也沒有取得什么實質性的進展。
比起董卓麾下的西涼軍,袁紹麾下的冀州兵和幽州兵韌性更強,戰力也更強。
雖然董卓麾下的西涼軍吸納了原本禁軍的精銳,三河騎士和五校的禁軍。
但是西涼軍的整體氛圍受到董卓的影響,大部分原來的軍將被裁汰。
董卓大多是重用原來西涼軍的將領,西涼軍的嫡系對于其他地域的部曲,無論原來丁原麾下的并州軍還是禁軍都持著排擠的態度。
管中窺豹,這一點的影響其實從張揚和賈栩兩人帶著并州兵北逃便可以看出來一二。
軍和力不齊,人心紛亂,戰力也自然不言而喻。
這也是為什么在兵力優勢以及地形優勢的情況一下,還被孫堅屢屢擊敗。
不僅是將校的原因,不僅是指揮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軍隊的士氣和人心。
討董聯軍還未解散時,孫堅當初被徐榮擊敗,僅得十數騎逃脫,后面收攏潰兵數千人,其實已經快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當時所有人都震恐于董卓麾下的西涼鐵騎,徐榮兩敗聯軍,威聲震天。
然而董卓卻在這時,讓涼州的大人胡軫作為統領,帶領部曲進攻孫堅。
徐榮不屬于涼州一系,主將的位置就這樣被剝奪。
而且就算是董卓麾下的嫡系涼州一派,也并非是鐵桶一塊。
后面孫堅之所以能夠以弱勢之兵擊敗胡軫,反敗為勝,一路連戰連捷,進犯太谷關,也是因為當時胡軫和其他的將校不和。
論起指揮,徐榮其實并不比孫堅要差,甚至還要強上些許。
但正是因為這些董卓軍內部的諸多問題,使得徐榮在偃師被孫堅反敗為勝一舉擊敗,輸掉了偃師之戰,也葬送了董卓軍的未來。
孫堅指揮麾下的部曲能夠如臂使指,參戰的軍卒大多都是豫州和南陽的軍卒。
將校上下一心,軍卒奮勇當先。
將為兵膽,兵為將威。
孫堅麾下的軍卒承受壓力的閥值遠遠高于董卓軍,董卓軍的敗亡一開始其實就已經注定。
而敗亡的種子正是董卓自己親手種下的,如今它已經生根發芽,蓬勃生長,很快便將要結出果實。
而這果實的成熟之地…
便是弘農郡的華陰!
五月七日,弘農郡的郡治弘農城中守軍被包圍數日,遲遲未等到援軍,在黃巾軍的猛攻之下傷亡慘重。
等到黃巾軍的配重投石機抵達后,僅僅發射了三輪,城中的守軍便干脆利落的選擇了投降。
何曼帶領著一萬余名黃巾軍的步卒進駐弘農。
同日,呂布成功伏擊了從函谷關向西進發的董卓軍。
函谷關的守軍突然聽聞茅津被奪取,董旻倉皇南逃,立刻便是慌了心神。
茅津被奪,后路斷絕,他們等于被困死在了函谷關,孤立無援。
隨后函谷關的守將立即派兵前往黽池,保住黽池,尚且還有回旋的余地,可以配合弘農郡西部的己方軍隊夾擊茅津的黃巾軍。
但是董卓軍中沒有任何一人料到了呂布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早已經是擊破了黽池。
呂布當初渡過黃河之后,便立即集結軍兵向東進發,黽池的守軍沒有等到董旻的傳信,而是等到了黃巾軍的鐵騎。
毫無防備的黽池,就這樣被呂布輕而易舉的攻下,上千名守軍就這樣被解除了武裝。
鷹狼衛也成功的阻止了想要通風報信的玄庭衛。
等到函谷關還有弘農郡東部各城的援軍完成集結,收到消息之時,一切已經晚了。
他們很快便被呂布帶領的驍騎營所擊破,在黽池和新安的交界處所擊破。
也是這一天,許安帶領著黃巾軍的主力抵達了大陽城,并正式開始南渡。
當初許安將大量抄家所得的錢財全部用于興建水利,發展基礎建設,改革了徭役制度,招募民眾作為工人,此時終于見到了成效。
太平道如今占據的各地還算得上的風調雨順,雖然天氣確實比往日里寒冷了一點,但是對于糧食的產量影響現在還比較小,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
而且因為興修水利的緣故,也使得地方上很多地方不太看天吃飯,引水灌溉也更為方便,極大的節省了人力以及物力,也提高了一些糧食的產量。
南匈奴、烏桓、西部鮮卑的臣服和歸附,也使得太平道不怎么缺乏牲畜。
南匈奴和西部鮮卑兩部的牛羊畜牧和并州、涼州的大部分土地一樣,被劃為了公有。
太平道的轄地之內并不再缺乏耕牛,甚至有一部分的牛羊都被擺上了餐桌,加入了黃巾軍的食譜之中。
不過更多的牛羊還是被留在了草原之上,竭澤而漁是一件蠢事,古人尚且都不會做,更何況是許安。
鐵制農具的問題也被解決,涼州之戰的迅速結束,使得當初許安為涼州之戰準備的大量的糧草得以保存了下來,也使得黃巾軍的工坊高速運轉的模式停下來了一些,從軍工轉為民工。
有了足夠的鐵制農具,還有曲轅犁以及耕牛,耕地以及廣泛的水利工程,太平道領內的農業發展可謂是走在了整個天下的最前列,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可以媲美。
而且這個時候,也并沒有任何一股勢力如同許安這樣在勢力范圍內大力推行屯田。
經歷了整整一年多休生養息的太平道,如今已是兵強馬壯,糧草豐足。
四州遷徙過來的民眾第一年生活艱難,因為他們并沒有什么錢財和糧食。
許安沒有采用單純的賑濟來解決問題,而是以工代賑,修繕道路,修建水利工程,組織開墾荒地。
正是如今,良好的道路還有許安發明的四輪馬車也使得運輸成本得到了降低,中途的損耗也得到了降低。
如今太平道內的糧食,足夠支撐許安在外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而且,道路的改善,也使得黃巾軍的行進的速度提高的更快了,這也是為什么許安能在短短的十余日時間,帶領著麾下的軍隊從太原郡抵達河東郡境內。
曠闊的黃河之上,千帆競渡,無數土黃色的旌旗隨風飄揚。
許安站立于船首的甲板,雙手按在護欄之上,凝望著南岸。
“華陰如今已經聚集了大概四萬多名董卓軍的軍卒,這是現在董卓麾下所有的軍隊了。”
劉辟走上了前來,稟報道。
“董卓似乎想要在華陰與我軍決戰。”
許安雙目微瞇,有些詫異。
董卓如今的行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這個時候,長安的王允應該也已經動手了?董卓這個時候不回師長安,反而兵進華陰?”
“長安傳來消息了嗎?”
許安面色微沉,鷹狼衛經營關中的時間比玄庭衛可要長的多,按理來說計劃不應該出現問題。
“還沒有傳來消息,事變一起,無論是王允獲勝還是董橫獲勝,長安城都肯定會封閉消息,我們無從得知,而且現在通往河東和弘農的道路已經被董卓領兵隔斷,現在要想越過也是極難。”
“備選路線是通過上郡,然后從上郡傳遞消息進入河東郡,得知消息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許安面色微沉,短時間內他沒有辦法弄清楚長安城的情況,他無法弄清楚董卓的意圖。
不過好的一點是,如今的局勢控制權,已經被他掌握在了手中。
張燕已經領麾下部曲抵達陳倉西面,另一方面閻忠領兵攻破了簫關以后,繼續進軍連戰連捷,已經進軍到了左扶翊的云陽城。
閻忠麾下的軍隊大部分是由原本韓遂和馬騰舊部組成,缺乏攻堅的能力。
但是配重拋石機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簫關對于關墻進行了加固,但是關中內部的城池卻沒有對城墻進行加固,更不用提根據漢律,腹地的城池也不允許修建高大的城墻,黃巾軍攻城的難度也直線下降。
關中腹地的那些夯土城墻被黃巾軍中的配重投石機輕而易舉的所摧毀。
隨后騎乘著高頭大馬,裝備著新式騎具的涼州軍騎兵便順著被石彈砸開的缺口殺入城中,不費吹灰之力便占領了城池。
董卓軍在西線的主力已經被閻忠帶領的涼州軍所擊破,董卓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
弘農城也被何曼攻克,弘農東部諸城包括函谷關在內皆被許安所控制,實際上黃巾軍對于關中之地已經完成合圍。
董卓已經是陷入了死境,除非出現光武帝對陣王莽之時那樣的奇跡,否則董卓根本沒有贏的可能,而這樣的奇跡,千古難以有二。
董卓不是劉秀,許安也不會是王莽。
河水東流,去而不復返。
許安看著洶涌的黃河,皺起了眉頭。
董卓麾下的四萬大軍聽起來雖然多,但實際上不過是殘兵敗將,既有內憂又有外患,戰力實際上極為有限。
論起兩軍對陣,正面交鋒,黃巾軍絕對不會輸給天下任何一方勢力,無論是袁紹還是孫堅。
若是真的擺開陣勢,雙方在野地各排軍陣相互廝殺,恐怕最終取勝的還會是黃巾軍。
現在的黃巾軍除了武備稍微弱于東西兩庭的漢軍外,其余的無論是組織度,還是訓練度,反應速度、士氣、軍陣、行軍速度、軍官的素質、軍卒的素質都要超過同時代的軍隊。
更重要的是,黃巾軍有其他同時代的軍隊都不具備的最重要的一點——信仰。
信仰的力量是無比的巨大的,無與倫比。
如今的太平道和原來太平道其實已經相去甚遠,經過了許安的重新解讀和改良,而且也對于太平道道內的制度進行了大量的修改。
現在的太平道正慢慢的向著思想轉換,并非是宗教。
太平道的每一個道眾現在都要進行嚴格的篩選,不僅要有介紹人,還需要寫入道申請書,并且通過鷹狼衛的審核。
為此許安專門從鷹狼衛之中分離出了一個部門,用來審核入道者,名為“道政司”,用來專門負責此事。
道政司的按察使地位等同于鷹狼兩衛的鎮撫使,僅次于劉辟這個鷹狼衛指揮使之下,其重要性也由此可見。
正面交鋒雖然不懼,但是戰爭并非只有正面。
兵者,詭道也。
現在太平道雖然迅速的發展,但是底蘊實在是太差,一旦陷入拉鋸戰,或者多線作戰的局面,這個弱點便會成為葬送一切辛苦的原因點。
“或許,事情其實并不復雜…”
賈詡眉頭微蹙,就在許安思索的時候,走上了前來。
“我在董卓帳下也有數年之久,我對董卓也算是頗為了解。”
“這一次…”
賈詡頓了一頓。
“董卓此人,昔日性格堅韌,大方豪爽,有英雄氣,這也是其能夠聚攏如此多精兵強將的緣由。”
“但是進入洛陽之后,沉迷聲色…”
賈詡面色微凝,董卓進入洛陽之后迅速但腐化,使得他丟失了霸主的地位,后面各種毛病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暴露了出來,更是加速了西涼軍的敗亡。
“董卓雖然后來重新振作了起來,但是局勢如此,他已經無力改變,長安事變,王允應該已經取勝,內憂外患,只有敗亡一途。”
“兵進華陰,確實是取死之道,但是或許董卓,他就是想取死?”
許安雙目微凝,賈詡說的話,或許就是正確的解釋。
賈詡停止了言語,他想起了昔日戰勝涼州叛軍之時,軍營之中的宴席之上,董卓高舉著酒杯所說過的話。
“大丈夫當戰死于邊野,而不應當死于房舍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