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太平律》和慈幼院的章程也算是落實了下來。
許攸收到信后,和內務府還有農政司,也都拿出了一些解決的辦法。
十二郡共設慈幼院二十所,全部設置于軍屯的屯所周圍,收容孤幼。
并命宣教處派出文宣隊,于各鄉亭宣講慈幼院的事情,將其作為軍民一家的典型來宣傳。
而這一次文宣隊的活動,也讓許安發現了另一個開源的辦法。
這幾日宣教處于長子城宣講之時,得到了不少的民眾的支持,甚至還有人捐獻錢財,以支持慈幼院的建立。
數日的宣講下來,居然得了不少的銅錢。
宣教處的人將捐款放到許安的案桌上時,看著袋中一枚又一枚顏色各異,大小有別的銅錢,許安心中一時間百味陳雜。
那一枚又一枚的銅錢,是從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手中放進了這布袋之中的。
“民心如此,何愁不勝矣?”
閻忠看著布袋之中的銅錢,不由感嘆道。
“宣教宣教…”
閻忠搖了搖頭,自嘲的笑道。
“之前明公剛設宣教處的時候,我只以為不過是宣傳教派的新署衙,卻不知道宣教兩字,說的是宣傳教化,倒是我膚淺了。”
賈詡看著布袋之中積攢的錢財,一時間也是有些感慨。
這幾日宣教處的文宣隊在長子城中多有演出,他也去看了幾次。
宣教處是許安設立的新部門,隸屬中軍府,受其直領,不歸兵部管轄掌管軍中文娛、宣教,獨成系 聽說文宣隊正在各地演練“戲劇”,完全不同于王侯將相,公子王孫家的樂舞百戲。
“聽說文宣隊演出的是‘戲劇’,我倒是從未聽過‘戲劇’,我聽旁人說,這幾日演出的‘戲劇’,其中有一出‘戲劇’的‘劇本’,還是明公親自所寫?”
賈詡看著手中的銅錢,他此前也聽過宣教司的工作,但是卻沒有想到反響如此之大,所以他倒是想看一看著宣教處到底有什么魔力。
宣教處雖然名義上歸屬于中軍府管轄,但實際上卻和鷹狼衛一樣,是許安親自管轄,并不受中軍府管轄。
宣教處的人員上下幾乎都是符祝出身,也沒有多少閻忠認識的人。
所以如今的宣教處,閻忠其實并不了解,他對于那個所謂的“戲劇”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東西。
“既然是明公親自所寫,那我倒是有些興趣了。”
閻忠摸了摸胡須,許安雖然不治經義,但是每每可以說出他都覺得驚詫的話,甚至作出一些令人嘆服的詩句。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那首詩,現在閻忠都還記得。
《三字經》《千字文》更是字字珠璣,句句箴言,段段入心。
“現在剛過了酉時,離文宣隊宣教的時間還有一刻鐘,正好今天清閑,不如一起看看。”
閻忠站起了身來,提議道。
“明公這幾日都待在長子城的府衙中,也沒有看過文宣隊的在民眾面前的樣子,不如就趁這個機會,一起去觀看一下。”
許安猶豫了一下,閻忠這句話倒是說的正確。
文宣隊的表演他自然是看過,其中有兩三個劇本都是他親自寫的大綱,然后讓旁人去潤色,最終經過了修改之后,才搬到臺面之上。
他看過了彩排,但是卻沒有看到過文宣隊在民眾面前演出的樣子。
演出的劇場離長子城的府衙有一段距離,許安和閻忠、賈詡三人喬裝打扮了一番之后,騎著馬,帶著七八名衛士便騎著馬出了長子城。
白龍魚服可能遇到危險,許安也不是完全沒有防范,雖然繡衣使者已經瓦解,但是難保沒有別有用心之人,七八名衛士防守力量確實有些薄弱了。
徐鴻身為許安的親衛統領,自然也是提前派人前往劇場的方向,臨時調集了一批鷹狼衛過去,將守備的兵力增加了一倍有余,特地給許安和閻忠、賈詡三人還留下了一個稍好一些位置。
徐鴻作為徐安的親衛統領,還領著正五品的奉車都尉官職,還兼任著繡衣使者的千戶官。
文宣隊表演的劇場,設在黃巾軍進入上黨郡之后新修建的一所小廣場,這里平常是太平道的符祝講解經義,發展信眾的地方。
許安和閻忠、賈詡三人剛到廣場的外圍,就已經不能行馬了,噪雜的人聲讓許安根本聽不清周圍的說的話語。
不過守備的鷹狼衛緹騎很快便發現了許安一行人,在鷹狼衛緹騎的護送之下,許安和閻忠、賈詡三人從緹騎和軍卒行走的過道慢慢靠近了廣場的“戲臺”。
廣場之上人頭如織,人聲鼎沸,各色各樣的頭巾晃來晃去,此起彼伏。
后排的人努力的探著頭,想要從前排的人縫中去看戲臺上的景象。
“肅靜,肅靜!”
一名身穿著道袍的符祝,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此時正舉著一個鐵制的擴音喇叭,在戲臺上聲嘶力竭的喊著。
他面色漲紅,額頭上都鼓起了青筋,但饒是如此,卻是收效甚微。
噪雜的人聲很快便淹沒了他的聲音,很多人都沒有聽到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就是離戲臺的較近的許安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許安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人聲。
但聽一聲銳響,廣場之上人聲頓消,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向著戲臺之上看去,沒有人再有多余的言語。
“還是軍哨好使。”
戲臺上,那符祝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收起了軍哨,用鐵制的喇叭大聲喊道。
“各位父老鄉親都先坐下,都先坐下,要是都站著,后面的人就看不到了…”
那符祝大聲的喊著,這時他的聲音終于是被廣場上的人聽見了。
一眾維持著治安的軍卒和鷹狼衛的緹騎也紛紛行動了起來,廣場上噪雜的人聲再度響起,不過眾人都緩緩的坐了下來。
“鐺——鐺——鐺——”
鑼聲響起,再度平息了人聲,那符祝喘了幾口氣,再度舉起了手中的喇叭大聲的喊道。
“戲劇稍后片刻便立即上演,雖然昨日已經說了一些規矩,但是今日還有新人來看,所以我再說一些規矩…”
“規矩就那么幾條,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同道務必記住啊,若是不小心違反了規矩,那么只能先將違反規矩的人請出去了啊,到時候可別說我不講情面啊…”
那符祝話音未落,底下又開始起了噪雜的人聲。
符祝有些無奈,他拿起了軍哨,狠狠的一吹。
又聞一聲銳響,掛在戲臺兩側的慕布轟然落下,將整個戲臺者遮的嚴嚴實實,看不清里面的場景。
廣場之上本來漸起的人聲在這一刻驟然化于寂靜,再無一人多言,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閻忠和賈詡對視一眼,而后將目光投向了許安。
而就在這時,一道悅耳婉轉的女聲卻突然從幕布的后方飄揚而來。
“看人間,往事幾千載,
窮苦的人兒受剝削遭迫害。”
賈詡眼神微動,挺直了脊背,目光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就在這時,幕布緩緩向著上方和兩側升去,露出了六名身穿著短褐,肩扛著農具的農戶。
賈詡神色微訝,那些公子王孫家的樂舞百戲,選用的樂人,舞優皆是相貌英俊,清麗之人。
就算是角抵戲等百戲,也是選的一些魁梧不凡的男丁來演出。
這戲劇的演出卻是一群農戶裝扮的男子,既不英俊也不魁梧,一時間讓賈詡有些意外。
而且這歌詞…
閻忠輕搖折扇看著臺上的表演,也是有些疑惑,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戲劇”。
激昂的樂聲響起,戲臺上的六名農戶使用著農具,齊聲唱道。
“看人間,
哪一塊土地不是我們開。
哪一片山林不是我們栽,
哪一間房屋不是我們蓋。”
他們的聲音洪亮而渾厚,嘹亮的歌聲緩緩向著四周傳去。
這樣的歌曲,賈詡倒是從未有聽聞過。
“原來還有這樣的辦法…”
就在賈詡思索之時,六名穿著布衣的清麗少女也在此時從臺后快步走出來…
婉轉的樂聲響起,戲臺之上,人來人往,樂聲不停。
臺下的人如癡如醉,皆是屏氣凝神,看著戲臺上的人生百態。
故事很簡單,講述的并州上黨郡的一個故事。
在靠近太行山的一處聚落中,有一名貧苦的農戶,名為秦勞,他的妻子還有家中的父母都死在了饑荒之年,膝下只有一女名為喜兒,相依度日。
鄰居王家與秦勞乃是好友,常常和其子王春常向秦家父女多方照顧,兩家融洽和睦。
喜兒和王春相處日久,情投意合,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而豪強吳良卻在收租之時,看到了年輕貌美的喜兒,遂設計逼迫,以重租厚利強迫秦勞于年內歸還欠債。
除夕夜晚,秦勞最后終因無力償還重利,被吳良威逼在喜兒的賣身契上畫押。
秦勞痛不欲生,自縊而死,但是一切的噩夢并沒有結束。
現在的戲臺上正演到,吳良帶著手下的家奴準備強行將喜兒帶走,王春想要阻攔,卻被家奴亂棍打翻在地。
就在這時,臺下卻突然響起了噪雜的人聲,一塊不明物體向著戲臺之上飛轉而去。
許安和閻忠、賈詡三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微微一怔,旋即向著臺下看去。
戲臺之上的演員也明顯被嚇了一跳,那名扮演吳良的演員更是轉瞬之間已經跑進了后臺。
此起彼伏的銳響聲不斷響起,手持著木棒的鷹狼衛緹騎和軍卒迅速的找到了肇事者。
兩名緹騎一左一右,駕著肇事者便走出了人群之中。
就算此前已經說了只是表演,但是有些時候底下的群眾卻以為是真事,在一些時候比較沖動。
“聽說第一天的時候場面差點失控了,戲臺被涌上來的民眾都拆了一小半,那個演吳良的演員,眼睛都被打腫了。”
許安看到戲臺上那演吳良的演員狼狽逃竄的模樣,突然想到了之前鷹狼衛的送來的文書,當下笑著和閻忠、賈詡兩人說了起來。
閻忠看著鬧哄哄的人群,不由的啞然失笑。
“這文宣隊看起來倒是個危險的行當啊。”
戲臺上,那之前走下去的符祝連著吹了幾次軍哨,這才止住了騷動,又苦口婆心的開始解釋了起來。
“難怪可以募捐到那么的錢財,戲劇,戲劇…”
賈詡偏頭看著許安,他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表現形式。
戲劇繼續演了下去。
喜兒逃入了深山之中,風餐露宿,一頭青絲變成白發,缺衣少食的她,常常去破廟中偷取供品充饑,時日以為其是“白毛仙姑”下凡顯靈。
王春的父親被豪強吳良手下的家奴打死,王春一路逃遁,跑進了太行山,加入了黃巾軍之中。
后面黃巾軍一路高歌猛進,占據了上黨郡,許安下令清查天下,鷹狼衛成立。
王春加入鷹狼衛之中,聽聞了“白毛仙姑”的事情,主動前往深山之中,和喜兒相遇。
隨后鷹狼衛緹騎四出,在各地舉辦公審,而豪強吳良也在其中。
最后的場景便是鷹狼衛公審吳良,陳數罪證數十條,斬吳良示眾,收繳其所有的財產,并分田地給普通的民眾。
喜兒重歸故里,頭發也慢慢的變成了黑發。
故事就此結束。
在演出的時候,廣場上還是不時有人打擾演出,不過很快都被制止了,沒有發生太大的騷動。
賈詡看著廣場上群情激憤的民眾,眼眸之中露出了凝重之色。
如此的宣傳手段,堪稱是天下獨有。
他此前還擔憂宣教處宣傳的手段有些偏差,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
但是現在看來,卻是他低估了許安,低估了宣教司。
“這出戲劇,可是明公親自所寫?”
賈詡雙手作揖,鄭重道。
這樣精湛的劇本,他覺得只有許安才能想得出來。
許安沒有回答,指了指戲臺,示意賈詡繼續看下去。
這出劇其實并非是他想出來的,而是他曾經看的過一出戲劇,一出非常有名的戲劇,修改了一些后,搬上了戲臺。
伴隨著一聲嘹亮的軍哨聲,幕布落下。
“順天從正,以樂太平…”
這一出戲劇,也在最后的歌聲之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