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狼衛帶著李恒謄寫好的新法很快便離開了長子城,前往上黨郡的印刷工坊之中。
短短四五日的時間,大量印刷的好的新法文書便已經送回了長子城。
李恒審閱了一遍手中的文書,確認無誤后,重新將其放回了書堆中。
“拿上這些跟我進去。”
李恒指了一下書堆,低聲說道。
旁側站著的一名文吏應命捧起書冊,跟隨著李恒緩步走入長子城的府衙之中。
往日里的長子城頗為喧嘩,人來人往之間自然會有聲音傳來,但是這幾日的長子城府衙之中氣氛卻是沉悶的可怕。
許安如今就住在長子城府衙的后院,那里原本是存放書冊、卷宗的地方,許安讓人打掃了一下,空出了些地方,便住在了偏房中。
李恒帶著搬書的文吏走入了府衙之中,如今長子府衙之中的防衛也已經被許安麾下的黃天使者所接管。
沿路站立的軍兵皆是頂盔摜甲黃天使者,望之而生畏。
李恒也算是久經戰場,雖然因為有些缺乏銳氣,被許安調職成為了上黨郡太守,但是他畢竟也做到過軍司馬的人,也曾手持兵刃上陣搏殺,和敵人短兵相接也沒有畏懼。
正因為如此,所以李恒也感覺到了這些黃天使者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
這些黃天使者給他的感覺比起之前,又要強悍了不少,無論是氣勢,還是訓練度。
其實李恒感覺的并沒有錯,現在的黃天使者每日的演練的內容和黃巾軍之中普通部曲大不相同。
許安從高順的練兵之法之中選取了一些適合的方法,加入了黃天使者的訓練之中。
起初許安編寫的《步兵操典》訓練軍隊的方法,很多都是依葫蘆畫瓢,套用后世的一些訓練方法。
但是隨著戰陣經驗的逐漸豐富,許安開始根據實際的情況,更改《步兵操典》之中內容。
守衛在門口的黃天使者簡單的檢查了一下李恒和那名文吏,便讓開了道路。
李恒也收回了放在他們身上的目光,選擇跟從許安,是他這輩子中做過正確的選擇。
黃巾軍的強大對于他,對他們鹿臺李家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房門拉開,李恒行了一禮,緩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房舍中已經有三人坐在其中。
右側一人,身穿青娟道衣,頭戴玉清如意冠,頭發花白,正是閻忠。
左側一人,身穿絳紅色的深衣,頭戴進賢冠,貌偉而莊,長髯白面,見到李恒進來,沒有偏轉身軀,只是微微側目朝著門外看了一眼。
但就是一眼,卻讓李恒感覺心中微緊,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山間砍樹采藥之時,猛然發現樹叢灌木之中藏著一條毒蛇,而那個時候那條毒蛇正昂著頭,吐著信子,盯視者他,蓄勢待發。
當那人移開了視線之后,縈繞在李恒心頭的不適感這才消散。
那人李恒也認得,原來是董卓麾下的一名都尉,聽說和閻忠關系不菲,好像還是閻忠的學生,叫做賈詡,如今被授為昭信校尉。
在黃巾軍之中校尉有封號的人少之又少,除去韓暹、胡才、李樂三人的白波校尉外,其他的封號校尉都無一例外后面被晉升成了將軍。
當初林濾谷外拜將的時候,周倉被封為虎翼校尉,裴元紹被封為鷹揚校尉。
現在兩人都已經成為正五品的封號將軍,周倉累積戰功,最后在河東郡之戰的時候晉升為虎翼將軍,裴元紹則是被許攸帶著和顏良、文丑兩人出擊中山國之后,被晉升為了鷹揚將軍。
現在黃巾軍中一共有十四位正五品的封號將軍,兩位從四品重號將軍。
重號將軍兩位:平南將軍龔都,平西將軍呂布。
封號將軍十四位分別是:
典軍將軍劉辟、建節將軍何曼、護軍將軍黃龍;
昭德將軍張燕、宣威將軍于毒,都護將軍徐晃;
白波將軍郭泰、度遼將軍李德、討逆將軍劉石;
蕩寇將軍張遼、宣威將軍紀昂、武威將軍管亥;
虎翼將軍周倉、鷹楊將軍裴元紹。
紀昂是豫州太平道渠帥、管亥是青州太平道渠帥、兩人因為帶領四州民眾轉進的功績,被封為將軍。
至于校尉,如今黃巾軍軍中的校尉倒是頗多。
青州平原郡渠帥卞喜、青州北海國渠帥管承、青州齊國渠帥張饒、青州濟南國渠帥徐和、青州樂安國渠帥司馬俱,還有其余三州的一些主要將校論功行賞后也是被封為了校尉。
不過并不是所有的校尉都有帶兵之權,不少的校尉說是校尉,做的卻是軍司馬或者軍侯的事情,或者是前去主管屯田事務,推于二線管理屯田兵。
李恒和身后的文吏兩人將手中的書冊分別遞給了閻忠和賈詡,隨后又上前將另外一冊放在了坐在首座的許安案桌上,便退出了房舍。
閻忠先拿起案桌上的書冊翻閱了起來,賈詡正了正身子,拿起了案桌上的書冊。
這種用紙張裝訂而成的書冊他此前倒是沒有見過,漢庭確實可以制作能夠書寫紙張,但是那些紙張卻并不防蟲蛀,而且也不便于保存,要不了多久,便面目全非了,而黃巾軍的這種紙張,卻是避免了這一問題。
賈詡收住了發散的思維,拿起了書冊。
書冊的封面是淡藍色的,書的名字在左上方的一處白框之中,封面的紙張應該是用藍色的染料染制而成,而那白色長塊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而成。
書冊上用黑色筆墨在白色的長塊中,自上而下寫著三個大字——《太平律》。
“現在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沿用漢律,但是漢律之中有不少的漏洞和欠缺,這本書名為《太平律》,其中有些律法是我定下的,還有些是內務司編訂,其余都是漢律的內容,我本來準備是再過些日子發布,但是隨著四州百姓入并州,還有一些原本留存的問題,所以我準備現在就定下來。”
許安看了一眼閻忠和賈詡,開口說道。
《太平律》中不僅有前幾天他讓李恒抄錄的那幾條,還有一些其他的律法,漢律之中有些律法確實已經跟不上變化了,也不符合普通民眾的利益。
當初紙張的問題和印刷的問題解決之后,許安也想到重新制定律法。
戰國時期魏人李悝制訂了《法經》六篇:盜法、賊法、囚法、捕法、雜法、具法,秦時商鞅改法為律,建立了較為嚴密的秦律體系。
劉邦初入關中,與父老鄉親約定“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摒棄了秦朝時的繁苛之法 后來劉邦建立了西漢王朝,天下初定,蕭何奉命改革秦政,制訂漢律。
《漢書·刑法志》:“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于是相國蕭何捃摭秦法,取其宜于時者,作律九章。”
蕭何在秦法六律的基礎上,補充了戶律(戶口管理、婚姻制度和賦稅征收)、興律(主要規定征發徭役、城防守備)和廄律(主要規定牛馬畜牧和驛傳方面),合為九篇,成《九章律》,《九章律》便是最初的漢律。
至于后世所說的六十篇漢律,
二十七篇《越宮律》是規范警衛、宮禁事宜。
六篇《朝律》又名《朝賀律》,主要是朝賀制度方面的專門法律。
十八篇《傍章律》是補充《九章律》所未涉及的官秩、儀品之制,兼采先秦古禮及秦儀所撰《漢儀》,屬于朝覲、宗廟、婚喪等方面的禮儀制度。
《九章律》、《傍章》、《越宮律》、《朝律》,四律統稱為“漢律六十篇”。
但實際上,和普通百姓息息相關的只有《九章律》一律。
現在許安命人印刷的《太平律》大部分的內容便是取自存放于原來晉陽城府衙之中的《九章律》。
《九章律》的用詞造句,皆是和這個時代的文字記錄習慣一樣,也就是后世所謂的文言文。
蕭何無愧于漢初三杰,他制定的《九章律》用詞精準,容易理解,但是畢竟書面用語,有些地方難免有些難以理解。
沒有律法,社會自然就沒有安定可言,所以許安也一直籌備律法一事。
現在《太平律》上的用詞,基本都偏向于口語話,用詞造句全都是淺顯易懂的字詞,務必力求精確,易懂。
漢庭的官員熟讀經義可以無障礙的閱讀《九章律》,但是太平道中如今的官吏,很多都是從道堂之中突擊培養出來的符祝,他們的知識水平并不高,他們認識的字也比較有限,讓他們能弄懂較為復雜的漢律,無疑是比較困難的事情。
太平道這么久以來,說是依從漢律行事,但是大部分時候只執行三條律令。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基本是沿用了當初劉邦進入咸陽時約法三章的律令治理地方。
這個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執法的官吏甚至都不能很好的理解律法。
一些稍微復雜一些的案件審理,基本上都是原來漢庭的官員辦理,太平道出身的符祝協理,依照《漢律》解決,因為只有那些官員對漢律較為清楚。
所以推行更加口語化,更加淺顯易懂,更加規范,適宜如今形勢的《太平律》勢在必行。
“學院今年的第二學期過一段時間就要開了,現在大部分的學生還在家中,也就說在地方識字的人并不算少,雖然他們識字有限,但是也不至于完全不懂。”
“道堂畢業的符祝如今也分散到了各地為官為吏,軍中的識字班開戰的也頗有成效,所以我準備印刷《太平律》發放到各地的城邑亭鄉之中,替換漢律。”
許安指了指書冊,面對著閻忠說道。
“以前世家豪強掌握喉舌,掌控輿論,他們可以隨意曲解法律,使得其自己獲利,進而掌控地方,這種情況在我軍進入之后得到了一定的緩解,但是并沒有徹底的改變,我這一次的嘗試,頒布《太平律》就是我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使百姓明法。”
閻忠翻看著手中的《太平律》,眉頭微蹙。
《九章律》作為律法,自然是內容頗多,就算精簡了一些,也不是許安一個人在一兩年之內就可以完成的任務,畢竟許安可不是只有編譯《太平律》一件事要做,這里面的內容有不少是閻忠編譯的。
“現在替用新律確實可行,但是明公所說‘使百姓明法’恐怕卻是困難之極,不過明公如此說,應當是有了具體的辦法吧。”
閻忠皺著眉頭,繼續翻閱著手中的文書沉聲說道,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向許安。
他和許安相處的時間很長,亦師亦友,除開公開的場合外一般的禮節都會省略。
“確實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太平律》目前已經通過了內務司的審核,不過最后的定稿,我希望由閻公和文和先生兩人把關。”
許安點頭道。“《太平律》雖然經過了簡化,編譯,但是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太復雜了,讓普通的百姓全部都掌握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的想法是,將一些重要的條例,新的律法,用文字書寫在公示欄中,并派遣專人講解,還有便是讓各地傳道的游方符祝在傳道之余,講解《太平律》,還有便是一些的新的律法,由鷹狼衛牽頭,警察協理,挨家挨戶宣傳。”
閻忠微一思索,暗自點頭,這樣安排倒是可行,示眾通告,讓符祝宣講都不失為良計。
至于挨家挨戶宣傳一事,從理論上來說也是可行,現在太平道領內的自耕農實際上并不多,大部分的地區的民眾都被集中了起來,實行軍屯和民屯,實際上并不需要花費太多的人力物力。
“在下認為明公此策確實可行。”
閻忠微微頷首,但眉頭仍然沒有舒展開來。
“明法一事可行,但是民眾知法,執法之人也應當…”
閻忠偏過頭看向許安,只是當他看到了許安的眼睛之時,便知道自己是多慮了,停住了言語。
“看來明公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許安每次胸有成足的時候,便是這樣一幅表情。
“果然是瞞不過閻公,我準備于郡學院、國學院兩院,還有道堂之中,增設‘法’科,教授《太平律》,還有相關的知識。”
“然后再內務司下增設法司,以原鷹狼衛狼衛鎮撫使魏律為首任廷尉。”
“魏律?”
閻忠重復了一遍‘魏律’的名字,立馬便想到了那個位不茍言笑,身穿紫色鷹狼服,蓄著短髯,神色陰鷙[zhì]的鎮撫使。
現在太平道之中,魏律確實是法司廷尉一職最好的人選。
“紛亂會隨著人的增加而產生,現在確實需要施行嚴格的法令。”
閻忠輕輕展開折扇,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了開來。
“使天下民眾明了法度,使郡縣官吏通曉律法,使學院學子修習律法,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