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的目光不停的游動,他實在是想不出這種情況下,為什么許安會如此膽大包天,將兩只精銳的部曲直接丟往南岸。
他也想不出來,許安的依仗是什么。
許安絕對不是愚蠢人,這點毋庸置疑,所以許安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在這戰場之上,根本就沒有許安可以借助的任何的力量。
除非那許安真的是天上的仙神,有所謂的法術,不然這種情況,無論從什么地方來看都是黃巾軍必敗。
賈詡的目光微凝,他在己方的隊伍之中看到了一面不同于西涼軍,也不同于河東軍的旌旗。
難道…
賈詡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雖是六月天,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起來,但是賈詡此時卻是如墜冰窟一般。
就在這一刻,他想明白了一切。
正當賈詡慌忙想要下達軍令之時,遠處黃巾軍的大陣之中再度燃起了第二道狼煙。
“完了…”
賈詡手腳冰冷,他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什么?”
牛輔此時臉色還帶著喜色,因為隨著玄甲軍的投入,呂布所部明顯開始堅持不住。
而不遠處的張遼部想要馳援呂布,其攻勢也被西涼軍擋了下來。
江面之上汾水水師取得了勝利,無論是從何處看,局面都是順著他們的來的。
不需要賈詡回答,一陣嘈雜無比的喧囂聲便已經是傳到了牛輔的耳邊。
牛輔一開始還不知道什么方向,他找尋了一會,這才發現聲音是從側方傳來。
他皺著眉頭循聲望去,只見左軍原本嚴整的軍陣已經是一片大亂。
“左軍是怎么回事?!”
牛輔有些惶恐的質問道。
“我終于想通了關竅…想明白了許安的依仗,想明白了許安為何如此計劃…”
賈詡往旁邊退后了數步,靠在了望臺的欄桿之上。
“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
牛輔楞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賈詡。
賈詡看著牛輔平靜的說道:“于夫羅叛變了…”
賈詡的聲音并不大,但是落在牛輔的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于夫羅怎么可能投降?匈奴都被他許安給除名了,于夫羅怎么會投降許安!”
牛輔聲音都在發抖,他不愿意相信賈詡說的話,若于夫羅真的叛變,那么他們真的就完了。
牛輔雖然軍略平庸,但是他也知道于夫羅背叛,將會發生什么。
如今絳邑、翼城一帶的防守,都是于夫羅帶領的匈奴胡騎在防守。
如果于夫羅背叛,那么黃巾軍完全可以讓大部隊從澮水渡河,一路南下,包抄他們的后路,將他們圍困于聞喜城一帶。
到時候他們將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屆時得知后路被抄,軍心必定浮動,他們本部的西涼軍還好。
但是河東軍和左馮翊、弘農兩郡的郡兵很有可能因此而崩潰。
他們到時候將會真正的成為甕中之鱉,任由別人的宰割。
賈詡撐著欄桿,強撐著身軀,于夫羅的騎兵正在攻擊他們的右軍。
他注意到似乎有一支騎軍的部隊,正在向李傕、郭汜所在的方向直沖而去。
于夫羅想要和黃巾軍里應外合,一舉擊潰西涼軍的精銳。
賈詡面色變幻,他想起了閻忠遞給他的信。
他知道就算此戰戰敗,但是他也必定不會有事。
但是如果這樣加入黃巾軍之中,他賈詡的名聲必然落至谷底。
“我們還沒有輸!”
賈詡目光微厲,沉聲下令道。
“舉黃旗,停下鼓聲,鳴金收兵!”
“于夫羅不過三千騎兵,慌什么?!”
賈詡轉身看向身后惶恐不安的王邑,沉聲喝令道。
“我撥給你兩千精兵,你去穩住左軍!”
王邑目光閃爍,他有心想逃,根本就不想著去穩坐左軍,他聽到于夫羅叛變的消息,已經是心神大亂。
“你的妻兒老小俱在安邑,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賈詡目光冷然,冷聲道。
“除非你能逃出關中,否則黃巾軍殺不了你,我西涼軍一樣會殺了你?!”
王邑被賈詡脅迫,毫無辦法,西涼軍大勢已成,他不可能逃出關中,只好領兵前去平亂。
賈詡又派遣了中軍的一支西涼騎,前去阻截于夫羅派出去援助呂布的騎軍。
李傕、郭汜、董奉、張濟四人正在圍攻呂布,眼看就要擊破陷陣營的軍陣,打開局面之時,卻突然發現身后中軍發生巨變,一時間皆是有些惶恐。
而后鳴金的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李傕、郭汜四人都是果決之人,知道必然是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四人都沒有戀戰,在金聲響起的一瞬間,便下達了后撤的軍令。
郭汜為了保證大軍后撤,主動留下殿后,
而呂布等的就是這個時刻,成廉、魏越一眾驍騎營的精銳騎軍跟隨著呂布在其后撤之時,瞬間殺出大陣。
郭汜根本沒有想到呂布居然膽大如此,竟然敢帶著數十騎就想要取他的首級。
本來若是郭汜此時后撤,最多被呂布帶兵銜住后軍,損失一部分的軍卒。
連番的廝殺之下,呂布麾下的軍兵也多是精疲力竭,沒有多少的生力軍,難以追擊。
但是郭汜自持勇武,看到呂布身旁只有三十余騎,便敢直沖而來。
只是微一思索,便帶著麾下的親從向著呂布直接殺去。
若是他能夠在此時斬殺呂布,戰場的局勢瞬間便會改變。
后方就算是出現了問題,情況也能好轉。
不得不說,郭汜的想法沒有半點的錯誤,若是他真的能擊殺呂布,那么呂布麾下的軍卒肯定是免不了土崩瓦解。
黃巾軍的攻勢必然放緩,于夫羅雖然叛變,少了黃巾軍正面的攻勢,無法形成兩面包夾之勢。
到時候西涼軍可以和河東軍安然退往西面,雖然失去河東郡,但是也能保留大量的有生的力量。
但是郭汜漏算了一點,漏算了致命的一點。
那就是,他的武力和呂布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兩馬相交,只在電光石火之間。
喊殺聲,嘶吼聲,兵刃入肉聲在一瞬間交織在一起,匯成了死亡的樂章。
無主的戰馬四散離去,腥風掀起,血雨飄落。
郭汜圓睜著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前方,高大的身軀轟然從戰馬之上載落至地。
殷紅的鮮血順著郭汜的衣甲緩緩向低洼之處,在低洼處匯聚成了一個淺淺的血潭。
“郭汜!”
李傕看到了郭汜的將旗倒下,而呂布的將旗卻在其旁邊,他哪里還不知道郭汜已經被呂布所斬。
他們兩人親若兄弟,一起從軍時至今日。
“呂布!!我誓殺汝!”
李傕目眥欲裂,若非是軍令如山,容不得他回身再戰,不然他絕對要親手殺了那呂布!
“死!!!”
眼前面容的猙獰,攔截他們的匈奴胡騎成了李傕發泄的點。
李傕已經通過傳令兵知道了于夫羅叛變的消息。
“沒有什么猶豫,現在立即撤離,還有一線生機!”
賈詡連下了數道軍令,大軍開始緩緩向后的撤退。
于夫羅終究是只有三千騎,還派遣了一部分的騎兵前去援助呂布。
賈詡壯士斷腕,直接放棄了一部分的軍隊。
他很清楚,河東軍和郡國兵都現在都只是累贅,跟得上便跟,跟不上不如丟給黃巾軍,就算這些軍族潰敗,還可以拖延一段時間。
畢竟就算是一萬多頭豬,都要黃巾軍抓上一段時間,更何況是一萬多人。
這些郡國兵總不至于連豬都不如。
西涼軍主力在牛輔的帶領下,往西南的方向瘋狂的逃去,一路上沒有絲毫的停留。
“我們往什么地方走?”
馳騁之間,牛輔向著賈詡問道,此時他已經是心神大亂,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賈詡面色陰沉,聞喜城肯定是不能去了。
聞喜城這個時候,絕對是被許安攻了下來。
至于聞喜城南面的治所安邑,或許現在匈奴兵正在進攻安邑城。
安邑城堅池固,應該難以攻下。
賈詡的大腦飛快的運轉著,只是轉瞬之間安邑也已經被賈詡所否決。
現在聞喜、安邑情況不明,現在跟隨著他們的部眾不僅僅有騎兵還有不少的步卒。
從這里趕往安邑,并非是一日之功,后面被拋棄的郡國兵肯定拖延不了多久。
若是黃巾軍派遣一支騎軍星夜追趕,那支騎軍不需要和他們接戰,只需要吊在他們的身后,不時襲擾。
他們都要被其生生的拖死。
若是安邑在他們的到來之下被黃巾軍攻下,或者是黃巾軍守株待兔,以騎軍在沿路伏擊他們,他們根本沒有半點的辦法。
誰知道在他們對持鏖戰之時,于夫羅的匈奴胡騎到底在做些什么。
“往西南走,往汾陰去!”
賈詡立即便有了定計。
之前所看過的河東郡堪輿圖在賈詡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出來,山川地勢,亭里城邑的具體位置都被賈詡回憶的起來。
“一路往西南走,走官道,去稷山亭,然后往西走,過介山,直奔汾陰。”
賈詡睜開雙目,冷聲言道。
一個計劃在他的腦海之中鋪展開來。
“介山過道地勢險要,黃巾軍不清楚南部地形,伏兵難以發現,若是其不追擊,我軍可以安然西渡至左馮翊,若是追擊,正中我軍之計!”
沒有一個人出言反對,一眾軍卒,跟隨著賈詡向著西南逃奔而去。
不得不說賈詡的選擇正確無比,因為就在賈詡帶領的西涼軍剛剛抵達稷山亭時。
何曼、龔都兩人已經帶著麾下的騎兵和匈奴的騎兵抵達了安邑城下。
而和他們一起抵達的,還有黃巾軍的攻城利器——配重拋石機,也就是所謂的霹靂車。
原本的配重拋石機高大無比,難以運送。
但是有了四輪馬車之后,運載量更大的四輪馬車,可以裝載配重拋石機的配件,到達目的地再行組裝。
在安邑城的城外,大量的黃巾軍軍卒在原野上不斷的忙碌著,組裝著高大的配重拋石機。
無數披頭散發的匈奴胡騎在安邑的原野之上,肆意馳騁。
河東郡東南部,東垣城。
這里是河東郡連同河內郡,還有弘農郡的地方。
原本的東垣城繁華無比,官道之上,一直都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但是此刻的東垣城,卻是寂靜的可怕。
城外,一眼望去盡是土黃色的旗幟…
人頭攢動之下,盡是裹著黃巾的軍卒。
戰鼓聲驟然響起,萬千軍卒伴隨著渾厚的鼓聲齊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