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城外的曠野上,土黃色的黃潮已經鋪滿了整個正面。
打著黃旗的黃巾軍騎士策馬肆意的奔馳在葵城外的曠野,漢軍的騎兵早已被其驅趕一空。
葵城在數萬黃巾大軍的前方,猶若汪洋大海中一葉扁舟一般。
葵城外的漢軍營寨也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騷動,好在朱儁尚在軍中,早就發布命令給了各級將校,只片刻之后騷動便被平息。
孫堅自黃巾之亂后,在軍中便是備受推崇,軍中將校無比敬佩孫堅的勇武。
但葵城一戰,祖茂、韓當兩將戰死,甚至連孫堅都負傷。
漢軍的士氣此時不說跌至谷底,但也比今早出陣的時候要低落了很多。
而黃巾軍此刻休整沒多久,就又重振旗鼓,甚至主動發起進攻。
更是讓漢軍倍感壓力,朱儁的選擇是正確,如果此時漢軍出營和黃巾軍野戰,肯定是處于不利的情況。
而漢軍失去了騎兵的優勢,若是戰敗只怕是會一潰千里,能逃脫的漢軍十不存一。
屆時整個司隸都會暴露在太行黃巾的兵鋒之下。
葵城外的漢軍營寨,分為西寨和北寨,左陣和右陣分別駐扎在葵城的西、北兩個方向,朱儁的中軍就在城內駐扎。
一名傳令兵風塵仆仆的走入了葵城的城樓。
朱儁看見來人,連忙站了起來問道:“信送出去了嗎?”
“信使已經往南去了,‘蛾賊’騎兵并沒有發現我軍信使的蹤跡。”
傳令兵來不及休息,趕緊回道。
“‘蛾賊’已開始對我軍營寨發起進攻…”
就在傳令兵向著朱儁匯報著外面戰況之時,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已經透過城樓的墻壁,傳到了朱儁的耳中。
朱儁面色一變,懷抱著頂盔,快步走出了城樓。
剛出城樓,朱儁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在了原地。
漢軍營寨的外圍,盡是攢動的黃色巾帶,無數土黃色的旌旗豎立在人群之中,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正是從那些‘蛾賊’的口中所發出。
銳利的長槍組成了一片又一片槍矛之林,黃巾軍陣容鼎盛,軍勢如林般徐徐而來,在漢軍的營寨前卻又疾速移動,侵略如火一般。
土黃色的浪潮瘋狂的拍擊在漢軍的營寨上,每一次沖擊都必然飛濺出無數紅色的浪花。
“這許安是瘋子嗎?”
朱儁咬牙切齒的望著黃巾軍大陣中那面土黃色大纛旗。
許安居然直接跳過了試探的環節對漢軍的營寨發起了強攻。
土黃色的大纛下,許安彷佛心有所感,遙遙看向葵城上的城樓。
尖銳的木哨聲,自黃巾軍的陣中響起。
漢軍營寨中的軍士不由的為之一顫,搏殺至今,大部分的漢軍對那恐怖的尖鳴聲都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因為每當那木哨聲響起時,總會有一支黃巾軍向著他們猛沖而來,給他們帶來死亡。
眼前的‘蛾賊’一波接著一波,彷佛無窮無盡,怎么也殺之不絕,不由讓人心生絕望。
“咚!咚!咚!”
數十面的巨大的戰鼓被赤裸著上身的黃巾軍力士擂響,激昂的鼓聲傳遍了黃巾軍大陣中的每一個軍陣。
“嘭!”
巨大的撞木在黃巾軍力士的推動下猛然撞向漢軍營寨的寨墻上,巨木狠狠的撞擊在寨墻之上,發出了令人震耳欲聾的巨響。
寨墻的上的漢軍軍士幾乎站立不穩,推著短梯的黃巾軍軍士快速的將短梯放在墻下。
無數黃巾軍軍士匯聚在一面面土黃色的旌旗下,順著短梯涌上了寨墻。
朱儁并沒有想過漢軍會在曠野的大戰上遭受失敗,所以漢軍的營寨并沒有修建的太過堅固,而且朱儁也沒有時間讓軍士來加固營寨。
薄弱的寨墻在撞木的撞擊下,很快便發生了變形。
“轟隆——”
一處寨墻終于經受不住巨木的撞擊,轟然倒在了地上,揚起了大片的塵土。
塵土還未散去,身披著鐵甲,手持著長戟和曲緣盾的黃巾軍武卒就已經從缺口處蜂擁而入。
墻后的漢軍還沒反應過來登時被沖的七零八落。
但很快一名漢軍的隊率已經帶著排列的軍陣的漢軍甲士截住了他們的去路。
眨眼間雙方已經糾葛成了一團。
“咻——”
尖銳的木哨音響起。
王起怒吼一聲,猛然踏步上前,長戟一揮,蕩開了前方三名漢軍的戟戈。
手中的長戟猛然刺出,陳伍亦是緊隨者王起踏步上前,他和王起同時刺中了對方軍陣中的一名軍士。
那軍士丟棄掉手中的長戟,口中忍不住發出凄厲的慘叫聲,他腹中的臟器順著戟刃劃開的豁口掉出在了草地之上。
“小心!”
耳旁突然傳來一聲暴喝,王起心中一驚,想要抽回長戟,但卻好像卡住了什么。
生死關頭,王起丟棄了手中的長戟,匆忙舉盾護住頭部。
“鐺!”
但聽一聲暴響,一股巨力從王起手上的曲緣盾陡然傳來,王起膝蓋一彎,差點跪在了地上。
三四枝長戟同時從王起身后伸出,一名漢軍的什長轟然倒在了王起的身前,鮮血從他的腹部汨汨流出。
“漢軍弓手!!!”
田獐眼中瞳孔突然變大,猛然舉起了手中的曲緣盾護住了自己的頭胸。
“嗖!”
破空聲乍響,十數枝箭矢破空而來。
陳伍眼見著箭矢飛來,但卻已是為時已晚,他根本來不及用盾牌護住自己。
“篤,篤,篤!”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他趙伍跟前,正是鐘后頂著塔盾接下了箭矢。
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運氣,軍陣中還是有人被弓弩射中。
慘嚎聲陡然從軍陣中響起,所幸黃巾軍的武卒都有鐵甲護住要害部位,所以除了一名倒霉軍士被射中了面門,當場斃命外,其余人都只是輕傷。
黃巾軍武備有限,只繳獲了一千多面塔盾,所以武卒每什只有一人或是兩人擁有,一般都給與什內最健壯的人來使用。
“列陣!”
王起拔出腰間的環首刀,大聲的呼喊道。
他接任了趙績隊率的職位,現在他帶領的是重新整編的一個新隊。
王起身旁的掌旗官搖動著隊率旗幟,涌進寨墻的武卒匯聚在隊率的旌旗下,手持著塔盾的武卒頂在最外圍。
“嗖!”“嗖!”
數名黃巾軍的弓手也跟著武卒翻進了寨墻,他們躲在寨墻和雜物之間,向著瞭望臺上的漢軍不停的射擊,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黃巾軍步卒的壓力。
漢軍寨墻外圍,四處都爆發著戰斗,赤旗和黃旗糾葛在一起,黃潮和赤潮混雜成一團,一面面赤旗相繼倒下,一團團黃潮洶涌而入。
渾厚的戰鼓聲一陣接一陣在葵城外的曠野野上肆意的咆哮著,黃潮與赤潮在低矮的寨墻旁來回爭奪,沖刷。
瞭望塔上的漢軍弓弩手,竭盡全力的向下傾瀉著箭雨,想以此阻擋黃巾軍前行的腳步。
只一開戰,雙方的戰斗便已至白熱化。
城樓外本來朱儁的身旁圍滿了漢軍的將校,但此時卻只剩下孫堅和少數幾名軍候了。
其余的人都被朱儁派出去援助城外的營寨了,程普被命令帶著親衛在西寨守衛,而黃蓋則和一眾將校前往交戰最為激烈的北寨。
“使君,讓我下城吧。”
朱儁偏過頭去,卻是孫堅請戰。
孫堅的左肩肩甲已經除下,他之前左肩被戟戈劃傷,但有盔甲護身,所以傷口入肉并不是太深,左手只有微微有些乏力。
朱儁面色凝重的看一眼城下紛亂的局勢,嘆了一口氣道:“你帶我家兵三百人,于北門處待命。”
“諾。”
孫堅鄭重的向朱儁行了一禮,帶著身后的親衛快步走下了城樓。
號鼓聲一刻不停,伴隨著尖銳的木哨聲,黑壓壓的黃巾軍再度壓迫而來。
朱儁緊緊的握緊了腰間的寶劍,此時的戰局和當初長社何其相似。
波才大軍圍城,城中兵少,眾寡懸殊,軍中震恐萬分,所幸天佑大漢,曹操率著漢軍甲騎趕到,皇甫嵩又以火攻大破黃巾。
但今時今日葵城外卻是一片曠野,外無援兵,皇甫義真也被免官去職。
漢軍北寨。
程普的旌旗飄揚在轅門旁,四周是緊緊貼靠在一起,排列成軍陣的漢軍軍士。
朱儁反應還算迅速,一隊隊軍士從城中涌出,城外營寨內的漢軍已經重新掌控住了局勢。
程普手持鐵脊蛇矛,騎著一匹白色駿馬奔馳在轅門四處,指揮著軍士去添堵缺口。
尖銳的哨音再度傳來,程普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處寨墻的缺口,不斷有黃巾軍的軍士涌來,前去攔截漢軍正在節節敗退。
數面黃巾軍隊率的旗幟已經涌入了漢軍的營寨內。
“跟我來!”
程普一拉馬韁,身后數十名親衛騎士轟然應諾。
馬蹄聲震動,寨墻處的黃巾軍也發現了這支漢軍的騎兵。
“列陣!”
黃巾軍的隊率大聲的喝令著,眼見著漢軍甲騎沖來,還有一面紅色旌旗。
寨墻處的黃巾軍一時間都慌了神,仍舊是亂哄哄的一團。
“軍陣向左,齊步!”
王起眼見著那漢騎靠攏,而寨墻處的黃巾軍卻還是雜亂異常,知道不能就此放任這支騎兵直接切入其中。
不然到時候漢軍甲騎奪回了寨墻的控制權,他們就成了孤軍。只是那面旌旗,確實讓王起有些膽戰心驚。
上午的大戰,漢軍銳士瘋狂的突擊給黃巾軍軍士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而漢軍銳士的突擊都是受這類火紅的旌旗指引。
“舉戟!”
王起放聲怒吼,想要驅散他心中的恐懼,但是耳旁的馬蹄聲還是讓恐懼充滿了他的胸腔。
“虎!”
恐懼壓在王起的心頭,如同一塊巨石一般,他上前一步,大聲呼喊道。
身旁數十名黃巾軍武卒亦是齊步上前,大聲的呼喊。
這是軍中的訓練,迎敵大呼三聲“虎”。
王起吹響了掛在胸前的木哨。
“虎!”
聽到鳴叫聲,軍陣中數十名黃巾軍武卒再度上前一步,齊聲大呼。
在齊聲的高呼聲中,王起心中的恐懼正在被一點一點的驅散。
王起扭頭看向自己身旁的袍澤,沉默寡言的楊木,木訥老實的鐘后,賊兮兮的田獐,山民出身陳伍…
他們神情激動,眼中卻不見恐懼之色。
木哨聲長鳴。
“虎!”
軍陣中數十名黃巾軍武卒歇斯底里的齊聲高呼,將漢軍甲騎的馬蹄聲壓下,也徹底將王起胸腔內的恐懼壓了下去。
“天下大吉!”
王起挺起長戟,豎起曲緣盾大聲咆哮著出聲。
“天下大吉!”
身旁數十名武卒皆是歇斯底里的應喝道!
漢軍甲騎滾滾而來,程普一馬當先,彎弓搭箭。
但聽弓弦聲大作,數十枝羽箭已從漢軍甲騎的陣中射出,在武卒軍陣中帶起一聲聲慘呼。
“下馬!”
眼見黃巾軍武卒軍陣嚴明,去路被攔,若是繞路要繞過數處障礙物,只怕是寨墻處的黃巾軍會反應過來。
所以程普果斷下達了下馬的命令,他想迅速的擊潰這支黃巾軍,然后驅趕著潰兵一路將此處寨墻的‘蛾賊’趕出營寨。
身后數十名漢軍甲士翻身下馬,此時從寨墻處撤退的漢軍也聚集在了程普的四周。
“殺!!!”
程普握持著蛇矛,怒吼一聲,一眾漢軍甲士皆是大吼著向前殺來。
“天下大吉!”
一眾黃巾軍武卒俱是齊聲高呼。
在兩軍的大呼聲中,赤潮已是猛然撞擊在黃色的磐石上。
程普一舉蛇矛,隔開了刺來的三枝長戟,手中蛇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探出。
須臾之間,兩名舉著塔盾的黃巾軍武卒咽喉處綻放處兩朵血花,失去了生機的身軀無力的倒伏在地上。
程普見狀猛地踏前一步,想要沖入陣中,但楊木早已發現了程普的企圖。
他和陳伍兩人同時舉戟刺向兩名黃巾軍武卒倒地的地方,攔住了程普的去路,程普眉頭一皺,兩枝長戟又從旁側襲來。
電光火石之際,程普暴喝一聲,偏轉身軀躲開長戟,不退反進,泛著寒光的蛇矛在黃巾軍武卒的軍陣中又點出了三朵血花。
正待程普想帶甲士殺入陣中之時,寨墻外卻突然閃出一支兵馬,一桿土黃色的將旗在風中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