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船長耿寶貴,見習大管輪吳祖光和見習航海長張寶山三個人一片坦然之色,有股子要殺要剮任你來的勁頭子,反正我問心無愧,死得其所。
嗯,確實有點意思,這三個都是好材料。
李福壽坐在上首沉吟不語,其他人也不敢發言亂發表意見,香堂上的氛圍似乎凝固成實質,帶著讓人崩潰的沉重壓力。
不身臨其境,怎能體會其中三味?
“俗話說得好,無規矩不成方圓。”
沉吟了好一會兒,李福壽方才開口說話,他的目光向上仰望,穿透香堂的大門口看向黑沉沉的天際。
悠然說道;
“你們確實考慮到威海衛的難民,仁心可嘉,可是我紅河谷牧場還有一萬多人要吃飯,這一船貨舍出去損失還承受的起,可大家都像你們學怎么辦?
魯西南數百萬人,我們總不能把嘴都扎起來,舍出口糧去賑濟災民。
現在你們哥幾個是萬家生佛,可舍出去的全特么是我的物資,威海衛有電報局,就不知道發個電報回來問一問,請示一下?
我這個做大龍頭的就這么不通人情嗎?
罐頭和奶糖換成高粱面,行,火腿和毛線換成劣質米,行,可你們多少也要留點吧,起碼讓我們把本錢拿回來,哪有做慈善把本錢都舍出去的道理?
殺雞取卵,智者所不為也。
我們這船貨價值7500英鎊,在威海衛或者天津衛散出去最少價值2萬英鎊,這還是非常良心的價格,你們最起碼給我把本錢拿回來,多出去的這1萬多英鎊物資都可以賑濟災民,這也好說。
你們這幾個蠢貨笨蛋,拿7500英鎊的貨和英國人換7500英鎊的雜糧米面,他們一轉手能賣到2.5萬英鎊,坐著不動就把錢掙了,反而恥笑我們愚蠢透頂,最后成了冤大頭。
你們自己說說,干的叫什么事兒?”
這一席話說出來 耿寶貴再也不理直氣壯了,細想一下還真是這個道理,臉龐立刻紅得像關公似的羞愧難當。
當時一心就想著賑濟災民了,真沒想到這個轍。
“南懷玉堂主,門下弟子擅自動用物資,雖情有可原但愚不可及,應該何等處罰?”
“回稟大龍頭,首謀當處以沉海,從謀當處以三刀六洞之刑,以儆效尤。”
南懷玉殺氣騰騰的此言一出,就連一直硬挺著的耿寶貴等人也神情委頓下來,一臉死灰。
小樣,敢動我的東西,嚇不死你!
李福壽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異樣,沉吟了下長嘆一聲,說道;““三寶慈尊坐白蓮,犯戒請你上西天,手持刀槍護紅山,網開一面存善念。
江湖風雨江湖路,江湖兒女江湖情。
我也并非不同情理之人,爾等一心救助我血脈同胞,這份心意足感天地。
這樣吧…
我也有考慮不周的地方,這船損失就由我這個當大龍頭的認了,禮堂肥佬春教導弟子不嚴,山門戒律不能牢記于心也有過錯,罰沒三個月的月例錢。
耿寶貴是外四堂弟子,爾等管束弟子不嚴,同罰沒三個月的月例錢。
我紅河山一脈開山立堂不久,總不能讓其他洪門山頭看了笑話,說我們規矩不嚴。
咱幾個幫你擔下一份罪責,但是洪門戒律大于天,縱然是我也不敢違背了。
死罪可饒,活罪難免,皆降一等處罰。
首謀就耿寶貴一人,其他人皆屬從謀,這樣處理你們看可還行?”
“大龍頭仁心仁德,兄弟們拜服。”
“大龍頭英明,這幾個混賬玩意兒這輩子都還不起您的大恩,來世要做牛做馬以報,否則枉為人子。”
“我等外四堂慚愧,回去以后一定嚴加約束堂下弟子,熟讀三門戒律,萬萬不敢再犯了。”
“大龍頭仁義呀!”
一眾堂主副堂主,赤橙黃綠青藍紫各大管隊等紛紛發聲,那是一片的阿諛奉承,半點不同意見都沒有。
李福壽山主的威嚴,就在一點一滴中樹立起來。
“南懷玉,你是刑堂堂主,具體懲罰你宣布一下吧。”
“謹遵大龍頭令。”
南懷玉雙手抱拳行禮,大拇指向上表示敬意,隨即回過頭來宣布道;“著刑堂弟子施刑,首犯耿寶貴處三刀六洞之刑,其他眾人皆處打圍棍,現在行刑。”
“遵命。”一干刑堂弟子轟然應諾。
“且慢,我自己來。”耿寶貴真的有股子狠勁兒。
三把雪亮的尖頭短刃放在面前,細長而鋒利,耿寶貴拿起一柄短刃咬牙就扎在自己的大腿上,這一下力道非常足,血色刀刃從腿的側面就透了出來。
耿寶貴咬著鋼牙悶哼一聲,額頭上冷汗隱現,另一只手有些顫抖的抓住第2把鋼刀,牙一咬又狠狠的扎進大腿里,赫然透體而出,血濺香堂。
此刻他的臉色已蒼白如紙,依然抓住了第三柄長刀,對著坐在上首的李福壽喊道;“多謝大龍頭饒我一條賤命,大恩大德永世不敢忘懷,您一語點醒夢中人,我作為見習船長實在愚不可及,辜負了大龍頭的信任,但是我耿寶貴并不后悔賑濟災民,為了這7000多條生命,我這三刀六洞值了。”
話說完,第三柄鋒利刀刃便狠狠的扎進大腿里,從另外一面透體而出,殷紅發黑的血液順著鋒利的刀刃流淌而下,很快染紅了一片。
見此情景 李福壽長嘆一聲,說道;“好漢子,從今而后此事一筆揭過,你還是我紅河山上的柱粱之輩,來人啊,傳我的龍頭令,把寶貴兄弟抬下去精心診治,出了任何差池我拿你們開刀是問。”
“謹遵大龍頭諭令。”
幾名刑堂弟子連忙上來扶住耿寶貴,像他這樣鐵骨錚錚的漢子最受人欽佩,更何況并非什么不光彩的事兒,反而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兒。
逃過了這一次生死大劫,必將廣受洪門兄弟景仰。
耿寶貴硬撐到現在,聽到劉福壽的話再也忍不住了,這一股子心氣松懈下來,頭一歪便暈厥過去。
隨后不久 香堂上傳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噼里啪啦”響聲,當真是棍棍到肉,狠辣非常。
一頓圍棍打過,剩下的10個人全都是抬下來的,雙腿和屁股全都是血淋淋一片,可見圍棍下手之重。
雖說沒有傷筋動骨,可最少要在床上躺半個月才能起身。
“圍棍”顧名思義,由四名身強力壯的刑堂弟子處刑,碗口粗的棍子甩起來砸,雨點般的落下去…
這種酸爽滋味,是個理智的人就不想嘗試。
大開香堂處理了一干人等,李福壽的心氣也順了,念頭也豁達了,震懾洪門兄弟的目的也達到了,感覺特完美。
其實還有一個隱秘的目的他沒有說出來,這也是讓李福壽耿耿于懷的關鍵;
麻蛋滴!拿我的物資去博好名聲,把我這個大龍頭置于何地?
所以一定要調教,必須要知道事事以大龍頭為先,以大龍頭為中心,這種萬家生佛的善事必須得大龍頭來做,交口稱贊的好名聲得歸大龍頭,這個道理都不懂還混什么?
這是你一個巡堂弟子能扛動的嗎?
僭越之罪,受三刀六洞理所應當,以后要學的聰明一些。
考慮到耿寶貴傻乎乎的拿7500英鎊的物資去兌換英國人7500英鎊的粗糧,腦袋瓜子也想不了這么深這么遠,李福壽才放了他一馬,并將其列為重點培養的目標。
有時候人太精明不是好事,若明知而有意為之,此刻早已沉海死翹翹了。
上位者沒有一些雷霆御下的手段,手下人就能翻天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