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每下一場雨,就會降一次溫。
外面下著毛毛細雨,給本就很冷的天氣又增添了幾分寒意。
程文明幫局領導來市政府開完會,實在不想回警官培訓中心,讓司機在中南城停下,借口買東西獨自乘電梯來到21層的科瑞咨詢。
韓昕沒想到他竟會冒雨過來,正準備招呼他進來坐,就見他舉著手機不耐煩地說:“你先回去吧,我等會兒打車回家。能有什么事,就這樣了。”
“車在下面?”韓昕下意識問。
程文明放下手機,一瘸一拐地走進來道:“打發走了。”
韓昕連忙把他扶坐到老板椅上,走回去帶上門,回頭笑問道:“程支,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的?”
“幫局領導去對面開會的。”程文明揉著腿,痛苦地說:“每到刮風下雨,這腿就疼得要命。開了半天會,市領導到底講了些什么都不知道,等會兒打電話問問司法局的老余,看看他有沒有做記錄。”
“腿疼不在家好好休息,還幫局領導來開什么會?”
“我是前天答應張宇航的,誰知道今天會刮風下雨,說起來也怪我,應該先看下天氣預報的。”
腿疼應該是被凍的!
韓昕趕緊走到門邊,打開空調。
程文明不想讓韓昕覺得自己像個殘廢,不再揉腿,摸著鼠標,看著幾臺電腦顯示器問:“今天外面下雨,你們是怎么安排的?”
韓昕接了一壺水,摁下開關鍵燒上,抬頭笑道:“柳貝貝和趙海林在唐支那邊幫忙,她倆到底在忙什么我也不知道。耿萬雨、謝萌和黃棟在找工作,龔志勇昨晚遇到個熟人,一直盯了凌晨兩點才回家。
曹星河今天起的比較早,凌晨三點就去了蔬菜批發市場,呆到五點多去吃早飯,吃了四十多分鐘又跟幾個起的比較早的老頭老太太去聽課了,一直聽到九點才回來,這會兒在隔壁補覺。”
特情中隊開張的事,程文明知道。
不過在他看來,這跟“炒冷飯”差不多,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開張。
相比正在協助聯合專案組辦案的柳貝貝和趙海林,他更關心其他隊員,掏出香煙好奇地問:“小耿和小謝他們找什么工作?”
韓昕從茶幾下取出茶葉,抬頭問:“程支,你知道這些高大上的寫字樓里,有多少皮包公司嗎?”
“知道,你這個科瑞咨詢就其中一個。”
“我們雖然不開展咨詢業務,但我們不會去騙人啊。”
韓昕拿起夾子,往杯子里夾了點茶葉,恨恨地說:“所謂的科技公司,以幫忙貸款或代辦高額信用卡為名,實施詐騙;所謂的資產管理公司,違法違規私自搭建投資平臺,做的是原油、銅纜、熊貓銀幣等期貨,還號稱來錢快、回報高、風險小!”
程文明微微點點頭,舉著香煙問:“這棟樓里有沒有?”
“現在有沒有不知道,但昨天中午跟保潔阿姨聊了會兒,人家說這棟樓以前有好幾個搞網貸的,有幾層樓經常換,從這一層搬到另一層。其中有家公司,一年不來幾次警察,她都覺得奇怪。”
韓昕深吸口氣,接著道:“沒有他們租不起的寫字樓,沒有他們招不到的員工,也沒有他們騙不了的客戶,以前在北上廣深和二線省會城市,現在甚至下沉到濱江這樣的三四線城市。毫不夸張的說,在中國每一棟寫字樓里,都有幾家這樣的騙子公司。”
作為一個老刑警,程文明不但不認為他是在危言聳聽,甚至覺得存在這樣的現象簡直是公安機關的恥辱。
比如韓昕剛才所說的那幾個搞網貸的,居然把公司開在最繁華的新城區市中心,并且正對著市委市政府!
可這樣的騙子公司,居然讓他們存續那么長時間,不到資金鏈斷裂“爆雷”,公安機關似乎不會介入,雖然有法律法規滯后等客觀原因,但想想依然很郁悶。
他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長地說:“小韓,你們既然在這棟樓辦公,那就要掃掃門前雪,先把這棟樓那些公司的底細摸清楚。”
“正在摸,我們不但要掃自家門前的雪,也要掃人家的瓦上霜。”
“反電詐中心知不知道?”
“知道,他們很支持。”
“這就好。”
程文明滿意的點點頭,想想又問道:“龔志勇昨晚遇到了什么熟人?”
韓昕泡上茶,走到他身邊輕輕放下茶杯,接過鼠標點了點,調出幾張照片:“遇到兩個他以前在洗浴中心當保安時認識的小姐姐,種種跡象顯示她們還在賣淫。”
“有沒有聯系崇港分局。”
“暫時沒有,因為這種事要抓現行,并且我們想找的不是她倆,而是組織她倆賣淫的大客戶。”
“曹星河那邊什么情況?”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是蔬菜批發市場就有可能存在‘菜霸’,他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主要任務就是盯住幾個批發市場和物流園。至于去早點店吃早飯,也非常有必要。”
“什么意思?”
“程支,你這是明知故問。”
起那么早吃早飯的人,要么是特別辛苦特別勤勞的,要么就可能有問題。
比如聚賭的,喜歡熬夜,玩了一個通宵,肚子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去休息。
總之,在那個環境里能聽到和見到許多白天聽不到見不到的事。
程文明笑了笑,端著茶杯追問道:“那他跟老頭老太太去聽什么課?”
“保健課,幾個賣保健品的大忽悠組織的,利用老人喜歡沾小便宜的心理,只要去聽課就發雞蛋,老套路了,沒想到現在還有。”
“怎么處理的?”
“拍了幾張照片,發給了崇港分局,分局那邊安排派出所民警去的現場,涉嫌虛假宣傳和銷售三無產品,派出所無權管,只能以違反疫情防控規定取了下證,把那幾個大忽悠帶到所里,接下來可能會移交給市場監督局。”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話一點都不假。
如果不是起早貪黑,真正深入基層乃至社會最底層,哪能發現這些情況?
不過話又說回來,同樣是輔警,其他單位的輔警工資待遇并不高,不可能要求人家干更多。
并且涉及到工作性質和隊伍管理的問題,人家單位的輔警有人家的分工,在管理上一樣不可能像特情中隊這么寬松。
正因為如此,盡管特情中隊并沒有真正的開張,但程文明依然覺得這個中隊有存在的必要,喝了一小口水,又笑問道:“霍建華在忙什么?”
他對特情中隊是真關心,不然也會能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特情的名字。
韓昕打心眼里的感激,帶著幾分尷尬地說:“隔行如隔山,這話一點都不假。我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他家是跑船的,他是在船上長大的,就以為他能利用這個優勢收集到走私方面的線索。
后來才知道他家的船是在長江和內河里運輸的內河船只,不會、不能也不允許出海,而走私主要發生在入海口和海上,所以讓他去搜集與走私有關的情報線索有點困。”
“哈哈哈,有點意思。”
“笑話我有意思嗎,我去南云呆了那么年,對老家的情況不了解,而且之前也沒接觸過航運,不知道這些很正常。”韓昕笑了笑,接著道:“所以對他的分工進行了下調整,讓他負責跑工地,主要留意土石方和渣土運輸等有可能涉黑的工程。”
每個隊員都有事干,并且有明確的偵查方向,不是毫無目的出去轉悠,可見特情中隊漸漸走上了正軌。
程文明對中隊的工作很滿意,想到昨天看到的一份文件,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問:“紀委那邊呢,有沒有協助紀委工作?”
“程支,你這是想讓我犯錯誤!”
“不能說就當我沒問。”
韓昕笑問道:“程支,你是不是聽到什么風聲?”
“沒有,只是…只是看到一份通知。”
程文明掏出手機,翻找了好一會兒,點開昨天收到的文件,意味深長地念道:“《關于進一步重申紀律要求堅決整治違規吃喝問題的通知》…有針對性地將超標準、超范圍接待,用公款支付私人吃請費用,向下級單位及其他單位、企業、個人轉嫁接待費用,接受管理和服務對象吃請,出入私人會所或組織、參與‘一桌餐’等六大類問題作為整治重點!”
“這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韓昕繼續裝傻充愣。
“你一樣是公職人員,怎么跟你沒關系。”
程文明放下手機,笑看著他道:“聽說前段時間紀委搞了個突擊大檢查,聯合市場監督局和我們公安局抓了不少違規吃喝的現行,立案四件,給予黨紀處分七人,還曝光了三個人。”
韓昕笑道:“是嗎?”
程文明幾乎可以肯定特情中隊參與了紀委的行動,揉著腿笑道:“該抓就抓,該處理就處理,既然違紀了沒什么好說的。我奇怪的是紀委什么時候變這么厲害了,居然一抓一個準,據說那天晚上突擊檢查的幾十個飯店餐館和會所,一個都沒落空。”
韓昕哈哈笑道:“這是好事,只有這樣才能搞好黨風廉政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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