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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能走多遠

  受疫情影響,上半年許多培訓無法進行。

  眼看快到年底,濱江的疫情防控搞得又不錯,各單位各部門都在突擊組織培訓。

  程文明突然變得很忙,上午剛參加過全市公安機關視頻偵查技能培訓的開班式,下午又要參加刑警支隊組織的“智勘查”設備應用培訓班,明天上午要出席刑警支隊和反電詐中心聯合開展的“電信詐騙的防范與處置”培訓會。

  局領導工作太忙,沒時間參加這類規格不是很高的、規模也不是很大的培訓開班式,跟往常一樣委托他代表局黨委參加。

  局辦副主任張宇航讓秘書科幫著準備了好幾份發言稿,但這幾天他只用了其中一份,因為都差不多,只要把涉及培訓內容的幾個關鍵詞改一下就行。

  在主席臺上傻坐,還不能打瞌睡,輪到他發言時念下稿,實在沒什么意思。

  一散會他就收起稿件,回到辦公室換衣服。

  沒想到剛脫下警服,唐支就跟了過來。

  “坐啊,想喝茶自己倒,茶葉在飲水機下面。”

  “開會時喝了好幾杯,不喝了。”

  “不喝茶你來做什么?”程文明把警服掛到衣架上,扶著文件柜坐到辦公桌前。

  唐支回頭看了看幾年沒什么變化的辦公環境,扶著椅把笑道:“來看看你,陪你聊會兒天。”

  “陪我聊什么天,有這個時間不如去跟參訓民警聊聊。”程文明拿起千年不換的紅塔山,自顧支點上一支。

  唐支對他太了解了,知道再客套又要被懟,干脆說起正事:“老程,新警培訓接近尾聲了,能不能給我推薦幾個人。”

  程文明抬頭問:“這種事不是應該找政治部嗎?”

  “他們只知道看檔案,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畢竟你天天呆在這兒,對新入職民警的情況比較了解。”

  “好吧,我回頭好好斟酌斟酌,下周一給你回復。”

  “謝謝啊。”

  “這有什么好謝的,刑警支隊也是我的老單位。”

  跟“程瘋子”打交道就這么簡單,但唐支不想說完正事就走,伸手拿起他的煙,掏出一根問:“老程,韓昕那邊培訓的怎么樣?”

  程文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笑道:“哪有這么快,用他的話說正在進行的培訓,只能起到‘帶進門’的作用,那些隊員想真正出師,一要靠個人領悟,二要靠實戰鍛煉。”

  “那要帶到什么時候,才能把那些隊員帶出師?”

  “最快也要一年。”

  需要一年時間才能真正形成戰斗力,這還差不多。

  畢竟培訓的是特情,將來是要收集各類違法犯罪線索,協助偵辦各類違法犯罪案件的。如果一兩個月就能培訓出來,那還要警校做什么…

  唐支點上煙,又笑問道:“老程,你覺得他那個特情中隊能走多遠。”

  程文明楞了楞,無奈地說:“走不遠。”

  “為什么?”

  “這用得著問嗎?”

  程文明反問了一句,感嘆道:“社會發展太快、治安形勢變化太大。以前的疑難案件,現在調看下監控就能搞定。不管什么事都能在網上解決,路上都看不見幾個人。歌廳、舞廳和洗浴等魚龍混雜的娛樂場所,這幾年都快被‘趕盡殺絕’了。

  我現在退居二線,有點脫離群眾,對基層所隊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你應該很清楚,現在又有幾個案子需要用特情的?沒線索沒辦法,只要有線索,很快就能查個底兒朝天,所以他培訓的再好也沒什么用武之地!”

  唐支沒想到他對韓昕的特情中隊如此不看好,不解地問:“老程,你既明知道這條路走不遠,為什么還支持他籌建特情中隊?”

  程文明帶著幾分自嘲笑地說:“不給他找點事干干,難道讓他跟我一樣每天念稿子?”

  “老程,你這話說的…”

  “好好好,說點正能量的。我們濱江這么大、人口那么多,作為維護社會治安的主力軍,我們濱江公安系統不能沒幾個專業的特情。現在可能不需要,但萬一將來需要呢,你說是不是?”

  程文明磕磕煙灰,接著道:“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警犬到底有多大作用,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可為什么一直保留著警犬大隊的編制?”

  “明白了,就算暫時不需要他培訓的特情執行貼靠任務,也可以讓他們先收集收集線索。而且投入又不大,花不了局里多少錢。”

  “我就是這么考慮的,畢竟我們跟領導不一樣,領導干幾年要么高升、要么調走,可我們還得在這兒繼續干呢,全濱江的治安最終還是靠我們這些人去維護,所以我們也要有大局觀,眼光要看遠點。”

  換作別人這么說,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但“程瘋子”不是別人,并且剛才所說的這些,可以算刑警支隊幾十年來心照不宣的傳統。

  從“老帥”到“少帥”,從程文明到唐支,都認為刑警才是打擊違法犯罪的攻堅力量,局領導不管怎么換是上級的事,但刑警支隊必須著眼未來,就算沒條件也要創造條件,做一些應對未來更復雜形勢的準備。

  想到韓昕培養的特情,將來說不定真能幫上忙,唐支沉吟道:“等有時間我去看看。”

  “別去了,他干得挺好,再說干這個他才是專業的,你去又幫不上忙,還會影響人家的培訓。”

  “那你呢,我去不太合適,但你不能撒手不管!”

  “段時間內我也不會去。”

  “為什么?”

  程文明笑看著他道:“在局里我程文明是一級英模,連局領導都要給我幾分面子,可到了留置管理中心我算什么?他們中隊的事,我現在無權過問,也不能過問。”

  唐支糊涂了:“不能過問,什么意思?”

  “我們局領導對他們不是很重視,但紀委監委對他們很重視。黨風政風監督室剛安排了個紀檢干部,去擔任他們中隊黨支部的第一書記兼第一政治指導員,可見他們接下來真要協助紀委監委辦案,你說我能去嗎,他們的事我能問嗎?”

  “紀委還安排人去擔任黨支部書記兼指導員…他手下有幾個黨員?”

  “一個都沒有,就他自己是黨員。”

  “就一個黨員怎么成立黨支部?”

  “這些并不重要,反正他們那個中隊本來就是個草臺班子,重要的是紀委監委的態度。”

  唐支徹底服了,不禁笑道:“看來關書記對他是真關心。”

  程文明也覺得挺有意思的,似笑非笑地說:“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說不定他真能東邊不亮西邊亮。”

  唐支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掐滅煙頭笑道:“在我們這邊很難有用武之地,很難有大作為,但在紀委那邊就難說了…我回去得召集全支隊民警輔警開個會,好好敲打下他們,不然很容易稀里糊涂撞槍口上。”

  程文明樂了:“你是擔心小韓會給我們來個反攻倒算?”

  “反腐跟我們辦案一樣,肯定先從最熟悉的領域開始,那小子坑貨的名聲在外,他的刀刃很難說會不會向內。再說張的事還沒完呢,紀委監委正盯著我們,還是小心的好。”

  “哈哈哈,怕了?”

  “我又沒問題,我有什么好怕的,但人家真要是雞蛋里挑骨頭,這日子也不會好過。比如突然跑過來檢查我們支隊食堂,飯盆里剩幾粒都說我們浪費,到時候我是虛心接受批評還是不接受!”

  確實有這種可能,畢竟這種事不是沒發生過。

  程文明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搞笑的事,拍著桌子笑道:“放心,小韓雖然協助紀委監委抓過幾個害群之馬,但我可以保證他不是‘帶路黨’。再說你們交過十萬‘保護費’,他就算六親不認,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對姜悅這樣的“二進宮”新警而言,所謂的“跟班學習”就是正常上班。

  一下班她就換上便服,驅車趕到留置管理中心。

  進去不但要出示健康碼,要量體溫,要登記,甚至需要人接,而且影響也不太好。

  她跟昨天一樣沒進去,在外面停好車,給陵海村小霸王打個電話,就坐在車里等。

  師傅居然在里面,并且在跟他談工作,她覺得很奇怪。

  他們既然在談工作,就意味著再打電話問不合適,她干脆解開安全帶,喝著來時買的奶茶,坐在車里玩手機。

  沒想到這一玩竟玩了一個多小時,等到天都黑了,他才跟王曉慧一起走了出來。

  師徒見面,別提多高興。

  本想借這個機會喊師傅一起去吃頓飯,結果王曉慧沒時間,鉆進一個小伙子開的私家車走了。

  “老公,剛才那位是誰?”回家的路上,她扶著方向盤好奇地問。

  韓昕看著車窗外的夜景,笑道:“你師傅的新同事,確切地是你師傅的新徒弟。”

  “紀委的?”

  “嗯。”韓昕點點頭,帶著幾分羨慕地說:“市紀委黨風政風監督室的新干部,說起來巧了,他也姓姜,叫姜立民,真正的高材生,在江城大學上的本科,北大讀的研究生,碩士學位。”

  姜悅并不覺得奇怪,畢竟沒這樣的學歷也去不了市紀委監委的核心部門,而是笑問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韓昕回過頭:“問這個做什么?”

  姜悅意識到他誤會了,噗嗤笑道:“如果沒女朋友,可以把他介紹給貝貝。他一表人才,學歷高工作好,在市委機關上班,前途無量。貝貝呢年輕漂亮,家境又好,想想真挺般配的。”

  韓昕沒想到她居然想當紅娘,不禁笑道:“用不著我們介紹,人家剛才見過了,還互加過微信好友,互留了手機號。”

  “這么說我師傅是帶那個姜立民來相親的!”

  “雖然沒明說,但大概…可能…應該是。”

  “什么大概可能應該的。”

  協助紀委工作就要嚴格遵守紀委的保密紀律,絕不能跑風漏風,韓昕只能敷衍道:“那就是了。”

  “談的怎么樣,哎呦,早知道你們在撮合人家,在幫貝貝相親,我應該進去看看的。這么有意思的事,居然完美錯過了!”

  姜悅一臉追悔莫及。

  韓昕沒想到她竟這么八卦,再想到謝貝貝剛才那駭人聽聞的表現,以及王曉慧和姜立民“如獲至寶”,在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錄的幾大頁線索,忍不住問:“老婆,你說謝貝貝是不是有點缺心眼?”

  “沒有啊,她挺好的。”

  “可她又不缺錢,為什么要來當輔警,你知道我們中隊的訓練有多辛苦嗎,以前在接警臺也不輕松,雖然不需要體力勞動但要上夜班,上夜班很熬人很辛苦的。”

  謝貝貝性格開朗,待人真的很熱情。

  姜悅真把她當閨蜜,而且是那種無話不說的閨蜜,解釋道:“她…她…她家的情況雖然沒你家那么復雜,但這些年她過得并不快樂。換作我,我一樣會出來上班。”

  “什么意思?”

  “她爸她媽跟小媽有點像,對她期望很高,她小時候成績挺好,到初一時在班上還是前幾名,初二要學物理,學習壓力大了,成績沒跟上,她媽很著急,就天天盯著她,總是說她。”

  “后來呢?”韓昕追問道。

  姜悅輕嘆道:“家庭教育講究的是方式方法,家長管得越嚴、孩子越不想學,她成績就這么一落千丈,勉強考上了高中,但沒考上好大學,只上了個職業技術學院。”

  要說學習成績不好,那學習成績不好的人多呢。

  韓昕不解地問:“我也是這么過來的,這算不上什么呀。”

  姜悅回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后來又發生了一件事,她上大二時,她媽懷孕了,給她生了個弟弟,現在快三歲了。四十多歲生二胎,其實也正常,但她可能覺得她爸她媽對她很失望,反正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

  韓昕反應過來:“她覺得她爸她媽現在只喜歡弟弟,不喜歡她了?”

  姜悅笑道:“可能有點,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都二十二了,她爸她媽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慣著她。她弟弟才三歲,換作誰家都會當寶貝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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