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領導用韓昕這個英模學員“敲打”了下參訓的軍轉干部,同時也激勵了參加培訓的一百多名。
韓昕沒什么文化,甚至是靠趕上“軍是軍,警是警,民是民”的政策,很幸運地成為一名正式民警的,從改制之后的邊境管理支隊調回老家才兩年,就靠努力拼搏從一個普遍民警走上了大隊長的崗位。
這說明濱江公安系統是重視人才的,軍轉干部只要能退伍不褪色、換裝不換小,在新的工作崗位上一樣能大有可為!
總之,韓昕就這么成了一百多名追捧的“明星”。
比如每到吃飯時,他剛坐下,就有好多“老班長”圍坐過來,問這問那。尤其今年的,對新單位和新的工作不太了解,想請他分享點經驗。
又比如每次開“班委會”或中隊組織的討論,總是會歪樓,說著說著就進入了“問答”環節。
政治部劉主任很高興有這樣的變化,竟趁熱打鐵請各區縣公安局干得比較好的,來現身說法,跟參訓的們開座談會…
韓昕卻不太喜歡,也可能是不太習慣,走到哪兒都被“老班長”們圍堵。再加上對今后的工作生活,也跟今年的們才來時那樣充滿迷茫了,這幾天情緒不是很高。
姜悅敏銳地發現到了,多少有些擔心,找了個機會向程文明匯報。
其實程文明不但注意到了,并且作為過來人能理解小伙子的感受。參訓的軍轉干部需要轉變,小伙子現在一樣需要轉變,而這個轉變并不容易。
想到自己當年是怎么“熬”過來的,他眼前一亮,先打電話給楊局,再打電話給王燕,然后給政治部劉主任打電話,總算做通了局領導和老鄉兼老同事的工作。
明天就是國慶節,原計劃是把封閉式管理進行到底,不讓學員們回家的。
考慮到濱江及周邊城市的疫情防控搞得比較好,同時參訓的軍轉干部跟校招大學生不一樣,人家個個都有老婆孩子,總怎么關著不太合適。
經局領導批準,國慶放假,但不能出市。
就算放假也不能陪女友一起去參加她閨蜜的婚禮,韓昕的心情更低落了,看完學員們自導自編自演的“文藝晚會”,正準備回房間收拾東西,等李亦軍的車到了就跟女友一起回家,剛才一起看演出的“程瘋子”竟打來電話,讓去一趟辦公室。
韓昕趕到行政樓,走進程瘋子的辦公室,見墻角下擱著幾個禮盒,不禁笑問道:“程支,是不是過節了,發福利?”
“想得倒美!”
“那這些是什么?”
程文明帶上門,一邊招呼他坐,一邊得意地說:“水果和大閘蟹啊,我兒媳婦給我們寄的,她以為我國慶不放假,就寄點大閘蟹給我和你嫂子嘗嘗的。”
韓昕由衷地說:“你兒媳婦真孝順。”
“嗯,是挺好,小兩口基本上沒用我操心。”兒子兒媳孝順,小孫子可愛,親家親家母通情達理,程文明發自肺腑的開心。
看著他那么高興的樣子,韓昕不由想起老爸。
程文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到沙發上說起正事:“小韓,我見你這幾天總是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韓昕連忙道:“沒有。”
“這兒又沒外人,我們談談心,說點心里話,不用擔心有人會說你不識好歹。”
“談什么,說什么?”
“談談將來,說說接下來的打算。”
程文明頓了頓,又笑看著他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覺得今后的人生好像被規劃了,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區別對待,甚至要參加沒完沒了的事跡報告會,我的今天很可能就是你的明天,一眼能看到頭,感覺沒什么意思,沒什么激情?”
這番話說到韓昕的心坎上去了,一臉無奈地說:“不怕您笑話,真有點。”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想,事實上我那會兒也是怎么想的,跟你差不多。”
“程支,我不想做什么榜樣,不想被當作一塊招牌,更不想成為一個累贅。要不是舍不得這身警服,我真想辭職回去…回去…”
“回去做什么,回去繼承你爸的家業?”
“我就是打個比方,就是那么一說,您千萬別當真,我穿上這身警服容易嗎,打算我也不脫!”
“這還差不多。”
程文明滿意的笑了笑,伸手從文件筐里翻出一份文件:“看看。”
“哦。”
韓昕接過文件看了看,順手放到一邊。
因為這是一份組織新招錄輔警培訓的文件,跟自己沒任何關系。
程文明則拿起文件,邊看邊說道:“這次招了一百二十六個,有幫市局機關招聘的,也有幫各支隊招聘的,你們留置支隊最多,一共四十三個。”
原來真跟自己有點關系,韓昕下意識問:“程支,您到底想說什么?”
程文明放下文件,直言不諱地說:“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有些同志綜合能力比較強,不管在什么崗位上都能干得風生水起,比如你的老領導張宇航,聽說馬上要被調到市局辦公室擔任副主任。”
“張局要調到市局辦公室?”
“嗯,我也是剛聽說。”
“可他在思崗沒干多久,而且他現在就是正科,如果沒記錯,市局辦公室副主任應該是副科。”
“市局辦公室以前的那個主任調走之后,辦公室主任一直是政治部劉主任兼著的,張宇航調過來依然是正科級,并且他這個正科級副主任到任之后就要主持辦公室工作,等干一段時間,干出點成績,那就是正主任了。”
市局辦公室主任的主要工作就是服務局領導,這個工作對張宇航而言簡直不要太順手。
韓昕能想象到這對張宇航而言真是高升,好好干兩年,想直接成為市局領導不太可能,但去各區縣公安局擔任局長肯定有希望,就算當不了區縣公安局的一把手,一樣有機會擔任支隊長。
然而,程文明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他點上支煙,輕嘆道:“有些人天生就是當領導的料,比如我的老領導‘韓打擊’,又比如你的老領導張宇航。但像我們這樣的,真不是當領導的料,換個崗位就會很不習慣。”
“這倒是,我覺得我連留置支隊的大隊長都不一定能干好。”
“可我們只能適應環境,不能讓環境適應我們,更重要的是我們濱江公安系統好不容易出個年輕的英模,不管換作誰來當局長,都會讓英模發揮出榜樣作用!”
見韓昕若有所思,程文明接著道:“如果你不是英模,身體養好了,不喜歡當這個大隊長,還有機會調到其他單位繼續搞偵查。禁毒總隊領導很喜歡你,只要你愿意去,他們肯定要,甚至會想辦法幫你辦正式調動。
但現在不可能,你現在是英模,是我們濱江屈指可數的英模,誰也挖不走,誰來說都沒用,不管省廳禁毒總隊還是市紀委。這是原則性問題,沒得商量!”
這涉及到集體榮譽感,而公安又是一個非常注重榮譽的集體。
韓昕苦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知道就好,既然知道就要面對現實。”
程文明頓了頓,又說道:“想去市局的其他辦案單位一樣不可能,上級剛把你調到留置支隊,這么快又把你調走,那是不是太兒戲?何況組織部門正在對你進行考察,準備給你提副科。并且這也是上級對你的一種關心,如果我是局領導,我一樣要考慮到你的身體。”
看來真沒得選擇了,韓昕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程文明一連吸了幾口煙,磕磕煙灰,又不緩不慢地說:“留置支隊工作雖然很單一,但并不意味著在留置支隊干不出成績,也不是完全沒機會辦案。”
“程支,我不太明白。”
“上級對情報工作很重視,市局設有情報指揮中心,甚至加掛情報支隊的牌子。刑警支隊設有情報大隊,你們單位禁毒支隊也設了情報大隊,可搞來搞去,無非是各種系統、各種平臺,好像情報就是大數據。”
韓昕有點跟不上他的跳躍性思維,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
程文明掐滅煙頭,緊攥著拳頭說:“我不是不相信大數據,而是覺得不能完全依賴大數據。所謂的實戰單位,就是要作戰的,這跟戰爭一樣,不管你的高科技裝備有多厲害,最終還是要靠人來解決。”
這一點韓昕很認同,現在到處都是情報中心,可除了大數據就是圖偵,坐在電腦前登陸查詢各種平臺,或者調看監控進行分析,據說有些系統還具有預警功能,也不知道靠不靠譜。
他正想著要不要跟著一起吐槽吐槽,程文明話鋒一轉:“市局情報指揮中心跟市局辦公室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張宇航到任之后就要兼情報指揮中心副主任。
我跟楊局和劉主任商量過,下午也給張宇航打過電話,他們都認為不能像以前那樣總是坐在電腦前搞情報,至少情報中心要有一支能夠出勤的機動力量。
可行政編制又那么緊張,所以楊局建議抽調兩名正式民警,從剛招聘并且即將開始培訓的一百多名輔警中,挑選六到十名政治素質和軍事素質都比較過硬的輔警,組建一支情報工作隊。”
韓昕頓時來了興趣,急切地問:“這個情報工作隊主要做什么?”
“情報中心不是有很多系統平臺,情報中心的民警不是會用大數據嗎,可就算他們能從海量數據中發現情報線索也需要進一步分析研判,也就是需要人去查實。”
“可以把情報線索下發給轄區派出所和責任區刑警隊。”
“這當然可以,關鍵既然是情報就不一定靠譜,尤其是靠大數據分析的,比如這起盜竊案跟那起盜竊案可能有關聯,分析出了嫌疑人的大概活動軌跡,跨好幾個派出所甚至分局轄區,讓轄區派出所和責任區刑警隊怎么配合?”
程文明笑了笑,接著道:“更重要的是,人家不當回事不行,當回事投入那么多精力和警力,結果沒法兒查實,情報不靠譜,那不就成了搬石頭砸自己腳,甚至會讓基層民警覺得給他們增加了工作負擔。”
韓昕反應過來,咧嘴笑道:“程支,應該還有一個考慮吧,比如能破的案子自己破,能抓的嫌疑人自己抓,用不著跟別的單位聯合。”
“只要是個單位,誰不想干出點成績,這不是什么壞事。”
“明白了,就相當于組建一個什么案子都有權管的刑警隊,不過只有兩個正式民警。”
“隸屬于情報中心,確實是什么案子都有權管,但話不能這么說。”
“那應該怎么說?”
“應該是支撐全警辦案。”
韓昕樂了,忍不住問:“程支,您是說我可以調到情報中心,做這個情報工作隊長?”
程文明搖搖頭:“剛才跟你怎么說的,你既然調到了留置支隊,三五年內就別考慮往別的單位調,但出外勤的輔警要從你們支隊抽調。”
“用我的人,我就可以參與?”
“至于怎么參與,參與到什么程度,回頭再研究,但管理肯定要靠你。再就是紀委那邊需要你去做工作,畢竟人要養在留置管理中心。”
“這個工作應該不難做,他們一樣需要輔助力量,比如要對涉案人員采取留置措施,有一支政治可靠、軍事過硬的輔警隊伍協助,他們就會更放心。”
程文明滿意的點點頭,隨即打開抽屜,取出一疊人員履歷,輕輕放到他面前:“國慶之后就要組織新招錄輔警培訓,你先看看人員資料,看能不能挑六到十個可用的,然后由你組織他們進行更專業的訓練。”
“更專業?”韓昕低聲問。
“剛才不是說過嗎,要支撐全警辦案。你不能把他們當做普通輔警,他們將來也不只是去聽墻根、去協助辦案部門抓賭抓嫖,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期特情培訓班,如果有辦案單位需要特情執行貼靠任務,你就要能派的出人!”
韓昕這次真正明白了,局領導是想組建一支類似于香港警察刑事情報科的“狗仔隊”,但又不完全是。
總之,這支隊伍組建起來之后,平時要上街收集各類違法犯罪線索,情報中心要是發現情報線索他們需要去幫著驗證查實,辦案單位需要貼靠嫌疑人他們就要上,有那么大像專業線人。
干別的不行,干這個我在行啊!
韓昕越想越激動,不禁笑道:“沒問題,這個任務交給我。”
程文明就知道他會高興,因為自己當年也是這么過來的,但想想還是提醒道:“情報中心那邊你不用擔心,你現在的任務一是挑選人,二是要做好紀委監委那邊的工作。”
留置支隊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雖然經費一樣來自市局,但卻是單獨列支的。可以說別的經費可砍,但留置看護支隊的經費誰也砍不了,甚至都不能挪用。
韓昕意識到局領導這是打算用紀委監委的地方,用紀委監委幫著申請的經費,給情報中心養幾個輔警,干自己的活兒,立馬笑道:“明白,這事包我身上,聽說第六審調室的馬主任高升了,我正好可以利用國慶假期去恭喜恭喜他。”
程文明點點頭,又指指他手中的名單:“干這個你是行家,既然招募了人家,你就要對人家負責,不但要好好培訓,更要考慮到保密,考慮到人家的安全。”
“您放心,我知道。”
“知道就行,你好好想想,爭取盡快拿出一套培訓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