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韓昕已經在醫院里呆了二十一天。
之前插的那些管子全拔掉了,不但可以說話,可以吃稀飯,并且能在姜悅攙扶下在病房里走幾路。
只要動一下,胸口的槍傷和手術的傷口就疼。
不過相比胸口的疼痛,時不時發作的頭痛更讓人討厭。能明顯感覺到記憶力大受到了很大影響,之前的一些事真想不起來了,而且一想頭就炸裂般地疼。
這腦損傷造成的后遺癥,到底能不能恢復如初醫生也不知道。
難道就這么成了一個不是殘廢的殘廢?
韓昕心里別提多難受,這幾天情緒低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累贅,不但害那么多人擔心,還要拖累那么多人…
他前幾天不是這樣,前幾天對能否康復痊愈真充滿信心。
姜悅知道他情緒之所以變得如此低落,應該跟韓總和小媽決定給醫院捐一套icu病房的設備有關,畢竟一捐就是五百萬,而不是五萬,普通人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那么多錢。
可這件事已成事實,一個半小時前,醫院會議室剛舉行過儀式。
首先專門從濱江趕來的楊局講話,代表濱江市公安局對醫院及搶救治療韓昕的全體醫護人員表示衷心地感謝。
然后跟一直在這兒呆到今天的程支一起,代表濱江市公安局給醫院送錦旗。至于賀主任,他有他的工作,不能總耗在這兒,韓昕轉到外科老干部病房的第二天就回了春城。
第三個環節是大韓璐和小韓露作為親屬代表,給參加儀式的黃主任等醫護人員代表送鮮花。
緊接著,專程從江城趕過來的韓總和葛素蘭,把一張超級大的五百萬支票交給了院長!
按原來的議程,韓總送完支票是要講幾句的。
擔心他不知道講什么,早在一個星期前藍豆豆就幫著起草了一份講稿。韓總不想照本宣科,思前想后,決定讓女兒代表韓家發言。
小韓露本就沒什么才藝,從幼兒園到高中上臺表演的次數加起來也不到四次,不但緊張,甚至不知道說什么。
不過有品學兼優的大韓璐在這些都不是問題,先教她怎么講,然后陪著她賓館里排練。
今天發揮的不錯,剛開始侃侃而談,講著講著聲情并茂。
噙著淚代表全家感謝醫院,感謝全體醫護人員,給院長和參加儀式的醫護人員鞠躬。并保證向參與搶救哥哥的白衣天使們學習,以白衣天使們為榜樣,立志學醫,將來也要做醫生。
主持儀式的縣公安局于政委不失時機地宣布,小韓露同學剛以優異的成績被北河醫科大學錄取,臨床醫學專業,并且是一本!
原來是未來的白衣天使,頓時贏得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連平時非常高冷,不太喜歡參加這種活動的“黃一刀”都微笑著鼓掌鼓勵。
最后是院長講話,首先救死扶傷本就是他們的天職,何況搶救的還是一個英雄,號召參加儀式的醫護人員和行政人員向韓昕同志學習。
早有準備的兩個護士小姐姐,按照議程給隔離治療期滿,核酸檢測呈陽,坐著輪椅被姜悅推過來參加儀式的韓昕送鮮花。
等護士送完鮮花,院長鄭重向韓總夫婦保證,這五百萬一定會用到實處,將在兩個月內打造出一間icu病房,屆時邀請韓總夫婦前來驗收…
活動很成功,現場氣氛很感人。
規格也很高,加上“程瘋子”,濱江公安局來了兩個“白襯衫”!
不過局里工作太忙,楊局不能在此久留,活動一結束,叮囑韓昕要安心養傷,就跟“程瘋子”及韓總一起去商量,現在小伙子可以轉院了,是接回濱江進行后續治療,還是接到江城去治療。
葛素蘭早看出兒子的情緒不高,也猜出了兒子的情緒為何不高,跟大韓璐小韓露一起走進剛解禁的老干部病房,同姜悅一起勸了起來。
“昕昕,我知道你是心疼那五百萬,覺得要不是因為你,我們不會花這個錢。”
韓昕無言以對,畢竟做慈善本身并沒有錯,可想到這一切因自己而起,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兒。
葛素蘭拉著他的手,看著他那因受傷而消瘦的臉龐,感慨道:“現在的錢是不好賺,但五百萬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花哪兒去了,花得值不值,要看怎么想,要看跟誰比。”
見哥哥愁眉苦臉,欲言又止,小韓露急了:“媽,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我是在跟你哥說心里話。”
葛素蘭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舉到韓昕面前:“我大哥家的兒子、露露的表哥海俊,你應該有印象。有一次吃飯,還跟他視過頻。”
韓昕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么,看著照片一臉茫然。
葛素蘭放下手機,輕嘆道:“我大哥望子成龍,海俊上初中時,就送海俊出國上學。那會兒他還小,身邊不能沒人照應,我嫂子也跟著去了,在國外呆了那么多年。
今年春節跟他們閑聊,他們算了下,從初中到大學,包括我嫂子在那邊陪讀,花了六七百萬。上的那個大學還沒什么名氣,回來別說考公務員了,可能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韓昕意識到她真正想說什么了,微微搖搖頭:“媽,我跟他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你是你爸親生的,你爸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葛素蘭輕輕拍拍他的手,又感嘆道:“海俊的事還沒說完呢,回國之后我大哥讓他在公司先干著,結果不好好幫著照看生意,就知道玩。買輛車幾百萬,才開了兩年又要換。
交了一幫狐朋狗友,整個跟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每個月給他十萬,他根本不夠花。去年還學人家創業,他到底在創什么業誰也不知道,反正幾百萬給了他又沒了!”
想到表哥真的很會玩,小韓露噗嗤笑道:“媽,你操這個心做什么,我大舅有得是錢,他不在乎海俊花多少。”
“我是說這個事!”
葛素蘭回頭瞪了女兒一眼,轉過身來接著道:“我二哥家的海冰比海俊稍微好點,不過這些年錢一樣沒少花。女朋友不知道談了多少個,不是送這樣就是送那樣,出手別提有多大方。花在女人身上的錢,沒五百萬也有三四百萬。
這兩個是我的娘家侄子,不是外人。這些年我見過的讓人不省心的孩子多了,不信你可以問露露,劉總家的老二干什么不好,前幾年非要學人家搞p2p,他自個兒被公安抓了不算,把他爸都搞得傾家蕩產!”
朋友圈不一樣,你認識都是有錢人,五百萬可能真算不上什么,但我不是有錢人…
韓昕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葛素蘭話鋒一轉:“跟那些孩子一比,你和露露不但讓我們很省心,而且是我們的驕傲!人活在世上圖什么,一是希望孩子過得好,二就是圖個面子,走出去能直起腰、抬起頭,人家能看得起。
露露的大舅為什么要做那個新西蘭商會的副會長?一分錢沒得拿,一年反過來要倒貼幾十萬,不就是為了混個社會地位,走到哪兒能讓人家高看一眼嗎?
露露的二舅現在好像是區工商聯的副主席,統戰部打個電話,他跑得比兔子都快,不管多么忙都要去。人家要搞什么活動,他出錢贊助。遇上疫情、洪澇什么的,區里讓捐款他就趕緊捐,就這樣都選不上區里的政協委員。”
想到表妹一個舞蹈演員兼舞蹈老師,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被增選為陵海區政協委員,而小韓露的兩個舅舅那么有錢,對政府的事那么熱衷卻沒資格選上,韓昕忍不住笑了。
他笑出來就表示心情好了,心情好接下來就會配合治療。
葛素蘭意識到自己尋找的這個突破口不錯,趁熱打鐵地說:“昕昕,因為你,我和你爸有地位、受尊重,不用像露露大舅二舅對政府的事那么積極,好多領導對我們一樣尊重!
上次視頻時不是跟你說過嗎,藍警官陪公安廳的領導去咱家,帶著鮮花和水果去感謝我們,去慰問我們。留我和你爸的電話,加我和你爸的微信,說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難,盡管給他們打電話!
陵海那邊也一樣,政法委的黃書記和張區長給小悅她爸打電話,孫局長還專程去城北派出所慰問小悅她爸。要不是因為你,局領導能去看一個輔警?所以說你不但省心、懂事兒,也是我們全家的驕傲,給我們全家長臉!”
小韓露沒心沒肺地問:“媽,這么說我和我哥不但省心,還給你們省了好多錢?”
“嗯,跟海俊海冰他們一比,你們是替我們省了好多錢。”
“省什么呀,這不是剛捐了五百萬嗎?”韓昕低聲道。
葛素蘭笑道:“我們是捐了五百萬,但這五百萬花得值,花得有意義!昕昕,聽小媽的,別再胡思亂想,再說錢賺了不就是花的嘛。”
韓昕無奈地說:“捐都捐了,我還能說什么。”
“聽話,不許再耍脾氣,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替小悅想想。這二十一天,她是熬怎么過來的,我天天視頻,看著都心疼。”
“媽,我不耍脾氣,我聽你的。”
“這就對了嘛,你今天活動量有點大,先躺會兒,我去看看楊局長和程支在跟你爸說什么。”
葛素蘭挎上包走出了病房,一直保持沉默的大韓璐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暗想我媽才是我哥的親媽,可看著你們更新親母子。
不過對葛素蘭的所作所為,尤其剛才所說的那番話,大韓璐打心眼里佩服的。
五百萬雖然是一大筆錢,但對他們這樣的家庭而言,真是不花在這兒就會花在那兒。如果哥哥跟她親戚的那幾個不省心的孩子一樣,五百萬真不夠造的。
總之,葛素蘭這么一算賬,連韓昕的心理壓力都沒之前那么大了。
他目送走葛素蘭,回頭問:“露露,你不是想去黑爾濱上大學,也填報過黑爾濱醫科大學的志愿嗎,好像還是第一志愿,怎么又被北河醫科大學錄取了。”
北河醫科大學在北河省會燕陽,而燕陽是個沒什么存在感的省會城市,沒什么好玩的,也沒什么好吃的,聽說一到冬天還有霧霾!
小韓露雖然想離家遠點,但從未想過要去燕陽。
見哥哥問起了這事,唉聲嘆氣地說:“分數雖然夠,可報的人太多,在我們江南招的又少,臨床醫學專業只招三個,被人家刷下來了。”
“黑爾濱醫科大學臨床專業,在我們江南只招三個?”
“嗯。”
小韓露輕嘆口氣,接著道:“連北河醫科大學都是勉強被錄取的,人家的臨床醫學專業其實有兩個,一個是‘五加三’一體化的,就是本碩連讀。最低提檔分數線378,真正的錄取分數線381!”
韓昕不懂這些,下意識問:“還有一個呢?”
“五年的本科,畢業之后想繼續深造要自己考研,最低提檔線366。因為報的人太多,最低錄取分數線正好是371,所以說是勉強考上的。”
“能考上已經很厲害了。”
“真的,哥,你真怎么想的?”
“騙你做什么,考這么好,你是我們全家的驕傲。”
頭又疼了!
韓昕掐著太陽穴,想想又強忍著炸裂般地痛,笑看著她道:“燕陽我去過,還認識一個人,小悅也知道,說起來你肯定感興趣。”
小韓露好奇地問:“什么人,我怎么會感興趣?”
見陵海村小霸王看向自己,姜悅噗嗤笑道:“燕陽最帥警察,真的很帥,比你追的那個朱一龍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