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杰等大車司機天南地北的跑,平時不怎么回老家。
賣“片片”給他的那個毒販,離他的老家又比較遠,是以前拉煤時路過那兒,在別的大車司機介紹下認識的。
正因為難得路過那兒一回,每次路過買的量都比較大。
第一次買了一斤,第二次想多買點留著慢慢燙,結果對方沒那么多片片,只買到了半斤,并且這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
他知道賣片片沒有好下場,連燙片片公安都抓,每次都是現金交易。沒留上家的手機號,只知道上家姓白,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一個煤礦邊上開了個小商店。
根據他交代的這些情況,李政和徐浩然拿著協作函、介紹信和警察證復印件找到當地公安局,局領導很熱情也很幫忙,安排一位姓郝的刑警副大隊長協助。
郝大問清楚情況,打了幾個電話,上網查詢了一下,指著電腦屏幕問:“小李,你們說的是不是這個白成家?”
看著有點符合張杰所描述的毒販特征,可又拿不準,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郝大,能不能把這張照片轉發給我,我轉發給協助抓捕的那個吸毒人員問問。”
“沒問題。”
等了三四分鐘,正同張杰一起在賓館里等消息的侯文打來電話,說張杰確認片片就是這個白成家買給他的。
郝大樂了,坐下笑道:“小李,小徐,看來你們白跑了一趟,這個白成家去年四月份就因涉嫌販毒落網了,判了六年,正在監獄服刑呢!”
千里迢迢跑過來,竟是這個結果…
李政有點懵。
徐浩然更是苦著臉問:“已經落網了,這么巧啊?”
“這個白成家我有印象,他父親以前都是礦工,在一次安全事故中沒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成了殘疾人,那會兒賠償少,家庭比較困難,他母親跟一個開大車的跑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郝大捧著茶杯,接著道:“他父親后來在幾個工友幫助下,在礦上開了個小商店,他長大之后也在礦上干了幾年,后來買了輛車,跟人家一起拉煤,但沒賺到錢,好像還賠了,于是開始販賣片片。
被我們抓過好幾次,因為他不但燙片片,還哈料子,每次被抓都聲稱他吸毒成癮,不是有這個病就是有那個病,一到看守所就發瘋發狂,誰也不敢收,就這么讓他逃避了幾次打擊。
去年人贓俱獲,現場繳獲六點四公斤片片,局里下決心懲處,先送他去看病,病看差不多了再送他戒毒所進行脫癮治療,前前后后折騰了三個多月,總算把他給送進去了!”
“難怪您印象深刻呢,原來為打擊他費了那么大勁兒。”
“主要是取證太難,他都是販賣給滿世界跑的大車司機,全是現金交易,我們每次現場繳獲的片片又不多。他呢也確實有病,確實吸毒成癮,他父親又是個殘疾人,所以那會兒只能取保候審,后來移訴過一次,判了個緩刑。”
“遇上這樣的嫌疑人是夠頭疼的。”
“不管怎么說,總算把他送進去了。你們也沒白跑一趟,你們掌握的情況,我們之前沒掌握,他落網之后也沒交代。你們先喝口水,我聯系下當時的辦案民警…”
這是千里送證據來了!
李政哭笑不得,徐浩然一樣被搞得啼笑皆非。
二人正準備先打電話向余錦澤,侯文又打來電話。
“老侯,什么情況,張杰是不是認錯了?”
“張杰沒認錯,就是這個白成家。看到白成家的照片,他突然想起件事,他第一次去買片片時,錢交給了白成家,但片片是一個缺條胳膊的老頭兒拿給他的。”
“是白成家的父親?”
“他不知道那個老頭跟毒販是什么關系,因為缺條胳膊,他印象深刻。”
“知道了。”
剛結束通話,郝大就笑問道:“小李,怎么回事?”
李政不想就這么回去,直言道:“郝大,我們懷疑白成家的父親也涉嫌販毒。”
那父子倆相依為命,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一直住在礦上的那個低矮的小商店里,并且以前都燙片片,老頭子就算沒參與販毒也知情。
問題是那個老家伙年紀大了,也是一身病,而且是個殘疾人,就算能查實他參與販毒,又能拿他怎么樣,或許他巴不得去監獄養老。
可這些話只能放在肚子里,真要是說出來,江南同行真會誤以為自己包庇呢…
郝大不動聲色問:“你們打算去看看?”
“來都來了,不去看看,回去沒法兒交差。”
李政想想又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只是這么晚了,如果今天不方便,我們明天上午再過去。”
“沒事,現在就可以去。”
“這就麻煩您了。”
“不麻煩。”
郝大想早點協助他們完成任務,早點打發他們走人,不想因為這事耽誤太多功夫。
叫上兩個值班民警,開著兩輛警車,去賓館幫著接上侯文和張杰,驅車五十多公里,連夜趕到一個偏僻的集市。
派出所的同志正在路口等,見他們到了,打著雙閃在前面帶路。
沿著被大車壓得坑坑洼洼的公路,又走了十幾公里,終于來到看著像集市,又不太像集市的村莊。
派出所的人把車停在路邊,跑過來指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商店:“郝大,就是那家。”
郝大看了一眼,回頭問:“小李,是直接過去叫門,還是怎么著?”
“我們打算讓吸毒人員去問問有沒有片片賣。”
“行,問問也好。”
李政走到剛下車的張杰身邊,拍拍他胳膊。
張杰緩過神,環顧了下四周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環境,領著眾人快步走到小商店門口,抬起胳膊敲敲門,用他們老家的方言問:“白老板,在不在家,買東西!”
“你誰啊。”
里面亮起了燈。
張杰定定心神,埋怨道:“是我呀,跑車的,來過好幾次。”
里面的人沒開門,追問道:“買什么東西?”
張杰不耐煩地說:“這么晚了能買什么東西,快點,我等會兒還要趕路。”
“等等。”
聽著有戲!
李政等人不約而同找掩護,全躲到小商店周圍。
門吱呀一聲開了,張杰不等拄著拐杖的老頭開口,就急切地問:“白老板呢?”
“他不在。”
“有沒有片片?”
老頭兒猶豫了一下,探頭看看外面,確認沒別人,靠在門板上說:“還有點,你要多少。”
張杰不假思索地說:“難得來一次,有多少要多少。”
在礦上呆了那么多年,到底是不是大車司機,一眼就能看出來。
老頭子不再提防,一邊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一邊嘀咕道:“現在管得嚴,不讓賣,漲價了。”
“漲就漲,不就是片片嘛,再漲還能漲哪兒去。”
老頭子從商店里面的“臥室”,翻出一個塑料袋。
張杰打開看了看,聞了聞,嫌少。
老頭子想想又進去拿來一個黑色塑料袋,說片片就那么多,想要只有黑塑料袋的這些東西。
張杰想包圓。
老頭子連稱都沒稱,直接開價五千,想要全拿走。
張杰從系在腰里的包里翻出一疊錢,數了五十張百元大鈔,老頭子接過錢,擱在柜臺上一張一張的點。
只有一只手,點的很慢。
就在他點了快一半的時候,李政等人擠了進來,人贓俱獲。
郝大沒想到他兒子都因為販賣毒品進去了,他居然還在販賣,并且被江南同行抓獲了,這臉有點掛不住。
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的事,派出所的民警更尷尬,不知道該怎么跟郝大解釋。
李政和徐浩然現在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能繳獲到毒品當然高興,但不是特別激動。
一個舉著執法記錄儀,一個戴上塑料手套,從方便袋里取出毒品。
“白立朝,這是什么?”
“片片。”
老頭子剛才有點不知所蹤,現在卻不是很害怕,想再看看騙他的那個混蛋,但張杰已經被侯文帶出去了。
李政取出幾小包之前從未見過的毒品,追問道:“這個呢?”
老頭子低頭道:“老羊油。”
“這又是什么?”
“香片。”
李政不知道“老羊油”和“香片”究竟是什么東西,但幾包加起來竟賣那么貴,開口就要五千,而且不還價,可以確認是毒品,便趁熱打鐵地問:“這些片片、老羊油和香片從哪兒來的。”
“人家送過來的。”
“誰送過來的?”
“我也不認識。”
“送過來你就要,他怎么不送給我!”
會不會被抓,會不會坐牢,老頭子根本不在乎,抬頭看著貨架上的東西說:“好多東西都是人家送來的,放我這賣,賣掉再給錢。”
李政意識到他是毒販發展的“零售商”,這些毒品很可能是寄賣的,低聲問:“有沒有他的電話。”
“沒有,我沒手機,不打電話。”
“他什么時候來拿錢?”
“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看似配合,其實一點都不配合。
郝大火了,厲喝道:“白立朝,別以為你是殘疾人,就可以無法無天!都什么時候了,還不老實!”
“我真不知道,你想抓就抓吧,我跟你們走。”
老家伙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這下輪到李政頭大了。
抓很容易,現場繳獲這么多毒品,完全符合抓捕條件,可抓回去怎么辦…他一時間拿不到主意,只能讓徐浩然先盯著,出去跟郝大問清楚“老羊油”和“香片”到底是什么,然后給余錦澤打電話。
“片片繳獲了一百多克,‘老羊油’估計有半斤,其實就是甲苯喹唑酮,也叫安眠酮,也屬于管制藥品。吸食安鈉咖在這邊叫燙片片。吸食老羊油在這邊叫忽悠悠。”
李政回頭看了一眼,接著道:“香片繳獲的不多,只有五六十克,就是一種咖啡因的制品,純度比較高。老家伙破罐子破摔,很不老實…”
有收獲,有繳獲,但嫌疑人的情況比較特殊!
余錦澤一樣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間也拿不到主意,沉吟道:“小李,你們別著急,我先向局領導和支隊領導匯報。”
“是,我等您電話。”
匯報歸匯報,但匯報之前總得有個方案供領導參考。
余錦澤想到了韓坑,先聯系經驗豐富大坑貨,想聽聽坑貨的想法。
韓昕接到電話,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無奈地說:“余教,嫌疑人帶回來容易,可帶回來之后你侄子估計不會收,不但看守所不會收,還要管吃管住。有病還要送他去醫院治療,很麻煩。”
“不麻煩我能大晚上給你打電話!”
“那個老家伙不是說毒品是人家放他那兒寄賣的嘛,我看不如把線索和證據都移交給當地同行,讓當地同行守株待兔。”
“這倒是個辦法,誰也不知道上家什么時候去拿錢,就這么蹲守要蹲守到什么時候,可好不容易繳獲的毒品,就這么移交給人家,領導能同意嗎?”
“要人還是要繳獲毒品,只能二選一。”
韓昕知道余錦澤想干出點成績,不甘心就這么把線索和繳獲的毒品移交給當地同行,又提醒道:
“余教,這種事我們又不是沒遇到過。劉朝梅這會兒還在高新區醫院輸液呢。張大想盡辦法,直到昨天上午,才把林麗紅的女兒送進了福利院。李政抓的這個嫌疑人的情況更特殊,生活都不能自理,帶回來誰伺候?”
“這么說只能移交。”
“我覺得領導應該會同意。”
“好吧,我先向諶局匯報。”
不出韓昕所料,局領導和支隊領導一致認為,把線索、證據和嫌疑人移交給當地同行,更有利于這個案件的偵辦。
連配合抓獲的吸毒人員張杰都不用再回來,他是重要證人,既能證明白立朝涉嫌販毒,又能證明正在服刑的白成家販毒,要留在那邊配合當地同行辦案。
張杰本以為幫著抓到毒販就可以回家,就算不能再開車,還可以想想辦法找個別的營生,沒想到卻要被“移交”。
認為李政說話不算話!
李政很歉疚,只能勸道:“放心,你燙片片和毒駕的事已經被處罰過了,郝大他們不會為難你的。你現在是證人,跟他們去錄個口供,說不定就能回去,等將來開庭時,再過來幫著作個證。”
張杰苦著臉問:“萬一他們不讓我回去呢。”
“你又沒涉嫌其它違法犯罪,而且剛立過功,他們憑什么抓你?再說我又不急著走,我等會兒幫你跟郝大說說,把你的事辦好再走。”
“李警官,你不能再騙我。”
“你這話說的,我什么是騙過你,這是遇上了特殊情況,放心吧,先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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