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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

  儒門傳承至今,公認有四位圣人。

  其圣像、學問,乃至于思想。

  自上古年代延續到今日,無有變化。

  后世的賢人、大儒、君子。

  他們皓首窮經,耗費畢生,鉆研圣賢典籍。

  其實都在攀登那座看不到頂峰的巍峨書山,橫渡那座看不見邊際的浩瀚學海。

  希望沿著四圣所留下的道路,進入更高的境界。

  “至圣先師借文字精義,顯化浩然正氣,定下儒門修行之基礎。”

  “著春秋,立私學,門下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從而登圣位。”

  “亞圣,以仁、義、善三字為大道根基,拓寬了道德二字,對于人心教化再上一層,讓儒門這座牢固的屋子愈發不可撼動。”

  “據傳,當年妖魔大潮橫掃世間,亞圣以‘仁者無敵,舍生取義’這八個大字,誅滅十二尊大妖,八尊域外天魔,還神州以清寧。”

  “兩位圣人先后化道而去,再無任何蹤跡。”

  “再過八百年,禮圣繼承儒門正統,定下三綱四維五常八德,從而登頂圣位。”

  趙穆盤坐于山頭,眸光如實質般,打在青衫磊落的左端云身上。

  后者眼神晦暗不明,沉聲說道:

  “沒想到陛下除去武學造詣驚人,見解非凡,對儒門正統的傳承延續也有所了解。”

  趙穆手指輕彈,虛空似琴弦般被撥動,泛起一圈圈余音漣漪。

  他之所以提及儒門四圣,乃是因為左端云他踏上的那條路。

  近乎與前面三位圣人背道而馳,絕不相同。

  “儒門前三位圣人,其實都一脈相承,至圣要求克己復禮,遵守五德。”

  “亞圣接過大旗,將仁義發揚光大,禮圣再把那套規矩做到至極,約束人心。”

  “可文圣,他之理念并不遵循傳統。”

  “僅是主張‘人性本惡’這一條,就讓走在前頭的亞圣頗為難堪,之后的義利之見,更是觸及根本。”

  “這一宗儒門內部的大道之爭,后世儒生大多都站在亞圣這一邊,并無幾人繼承文圣學問。”

  “那位立志于打破儒門藩籬的圣人,唯二教出來的兩個弟子,最后還成了法家門徒,并且同門相殘,正統凋敝。”

  “也難怪萬載之后,幾乎不見文圣一脈。”

  趙穆自從入主東宮,每日除去御書房批閱奏章,暖閣練功,琢磨武學。

  還會前往書庫,遍讀典籍。

  尤其是對有關六大圣地,上古道統的雜書、古書,格外上心。

  “想不到啊,向來奉行至圣、亞圣、禮圣三家之學的上陰學宮,竟然出了一個文圣門下傳人。”

  趙穆嘴角含笑,望向那位“離經叛道”的青年儒生。

  對方所說的制天命而用之,禮法并施,以及最后王霸義利之說。

  全部都來自于文圣一脈!

  倘若給上陰學宮的大祭酒知曉此事,別說左端云是五百年才出一位的讀書種子。

  哪怕他成了天下儒首,前者都必須狠下心來,清理門戶。

  甚至要號召天下士子,學宮眾人,共同討伐之。

  大道之爭,便是如此,沒什么道理可言。

  “至圣、亞圣說仁義道德,文圣卻說人性本惡。”

  “亞圣再說‘法先王’,文圣又提出‘法后王’。”

  “以一人之力,挑戰儒門兩位圣人的大道根基,還能登頂圣位。”

  “朕也不得不說上一聲佩服。”

  趙穆仰頭望天,一團團流云聚散不定,自眼前飄過。

  遙想上古年代,何等輝煌的大世。

  相傳天有九重,地藏深淵。

  四方大洲,八荒極域,無邊無際。

  諸子百家爭鳴,神朝圣庭林立的空前盛景。

  如今是再難得見了。

  一切都成飛灰。

  念及于此,趙穆不由神往,也感到遺憾。

  “陛下既然知曉文圣一脈,那也應該明白,左某要立的帝王之學,是最適合大周的規矩。”

  左端云也不隱瞞,他先后三次攀登書山,橫渡學海。

  從中所見所得,正是文圣一脈的大道學問。

  “哦,左先生如此自信嗎?”

  趙穆眼神微動,神色輕松,淡淡問道:

  “朕倒想知道,文圣一脈究竟有何良方,能治天下。”

  左端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斟酌。

  經過適才的對談問答,他已經明白。

  這位大周天子極有主見,且對儒門之術、之道,相當了解。

  換做常人,聽到“制天命而用之”。

  立刻便就要大聲呵斥,將自己視為狂悖之人。

  天道何其高遠,凡人如何支配?

  縱然一朝之主,氣運加身,立于萬萬人之上。

  也只是天之子嗣,位居其下。

  可大周天子心如平湖,不起波瀾,似乎并不感到驚訝。

  僅是這份養氣的功夫,足以叫左端云刮目相看。

  他沉吟了許久,飛快地將書山學海內所得的學問整理概括。

  面色嚴肅,緩緩說道:

  “文圣一脈,乃是隆禮尊賢而王,重法愛民而霸。”

  “禮法并舉,王霸統一。”

  “用禮定倫,用法定分。”

  “后世皆說文圣相悖于至圣、亞圣之道路,我不這樣覺得。”

  “文圣只是從另一個角度,闡述儒門之道,將其開拓出另一條大路。”

  “法治是暴察之威,禮治是道德之威,兩者相加,如一架車有兩匹馬拉行,只會走得更平穩,更迅速。”

  趙穆并未流露贊許之色,反而搖頭道:

  “左先生之言流于空泛表面,本質與法家那套有什么區別?”

  “帝王之學,說破天也不過是術為法用,講法兼勢,法術勢合,這三條路子。”

  “此番言論,并無新意。”

  所謂法、術、勢。

  嚴刑厚賞,分明無缺為法。

  制衡之道,平衡之學為術。

  恩威并施,君心難測為勢。

  這是上古道統法家所提出的獨特見解。

  “陛下,莫要忘了,法必從儒出!”

  左端云先是心中一驚,而后正色道。

  那位把法、術、勢三者相合的,正是文圣兩位弟子之一。

  “武道之上,朕已無人可敵。”

  “天道之下,朕亦是如此。”

  “大勢加身,天命在我,圣地傾覆遲早之事。”

  “左先生,你這些道理、學問,怕是比不上朕的拳頭有用。”

  趙穆嘴角微翹,故意笑道。

  左端云的帝王之學,放到任何一位天子面前。

  要么將其視若珍寶,奉為上賓。

  要么心驚膽戰,大聲呵斥,貶為異端邪說。

  但落于趙穆的耳中,卻是差點意思,不夠震動人心。

  他所聽過的大道,學過的理論,實在太多、太多。

  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結晶與底蘊。

  “陛下說得極是,獨視,獨聽,獨斷,方能為天下王。”

  “此前歷朝歷代,頭頂上壓著六座圣地,更有世家門閥,江湖宗派牽制,天子不過傀儡也。”

  “因而,縱然我空有理論,也難以實行。”

  “一旦公布,恐怕還要被世人口誅筆伐,趕盡殺絕。”

  左端云輕輕頷首,同意大周天子的說法。

  再厲害的學問和大道,也要有踐行之人。

  道理說得震天響,面對不講理的惡人、莽夫,也是一拳的結果。

  故而,儒門君子不僅要修心,也要持身。

  能講理,那便好聲好氣坐下來談。

  如若不行,那就打過再說。

  “可眼下情況不同,陛下橫空出世,如真龍騰飛。”

  “經此一戰,圣地再想壓制,也有有心無力。”

  “大周有足夠的時間鞏固氣運,強盛己身,為一統神州打下根基。”

  “武功高強可以壓服圣地,戰勝諸國,但人心思變,絕非單純的力量能夠懾服。”

  “這一點,相信陛下比我更明白。”

  “大周之所以開科舉,重蒙學,不正是要打破世家、圣地之壟斷么!”

  左端云眼神真誠,實心實意道:

  “教化之事,乃是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五十年、一百年的累積。”

  “唯有天下四十九州,億萬萬人心念如一,視自己為大周子民,視陛下為明君圣主。”

  “煌煌如日的皇朝氣運,方才算是成了!”

  趙穆眼眸動了一下,不言不語,緩緩起身。

  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春秋洞天精氣如潮,滾滾涌動。

  偌大一方青天,好似要被撐破一樣。

  一時之間,風流云散,氣象萬千。

  “左先生,不妨我們再坦誠一些。”

  “你這般積極地要助大周,除了繼承文圣一脈,廣大神州,唯有朕能容之這個原因。”

  “還應當存了自立門戶,重開一道的心思吧?”

  “朕要是猜得沒錯,這與浩然之氣的武功精進有關?”

  “四圣立道,破空而去。”

  “左先生你想要打破凡境十重,往更高處走上幾步。”

  “要么發揚圣賢的學問,螺螄殼里做道場,從極小處著手。”

  “要么另辟蹊徑,再尋出路。”

  “可儒門四位圣人幾乎都把天底下的道理講完了,后人唯有加以補充,增添注釋,再無其他可做。”

  “左先生,你有尋到自己立道、成道的根基嗎?”

  趙穆這一番直言不諱,聽得左端云心驚不已。

  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去,相隔八百里,那雙幽深的眼眸,仍是宛如汪洋,看不清其中深淺。

  “陛下好厲害的觀氣之術,連人心都能看破。”

  左端云到底非同尋常,很快就反應過來。

  “小試牛刀而已。”

  趙穆收斂天子望氣術,微微笑道。

  若非提及立道、成道之事,使得左端云心靈漏出破綻,他還不一定能洞穿對方的所思所想。

  “左先生之前說,來皇城觀禮,只為說八個字。”

  “那朕也送你八個字,可為先生的立道之本。”

  “知行合一,心即為理。”

  趙穆目光平靜,語氣淡然。

  可當那八個字一經說出,春秋洞天發出轟隆巨響,好似要崩塌一樣。

  周遭狂風大作,虛空抖動,綻出蛛網也似的可怕裂紋。

  左端云更是再也維持不住養氣功夫,仿佛被晴天霹靂直接擊中,愣在原地。

  “心即為理…”

  他像是撥開云霧,得見青天。

  猶如長河垂掛的浩然之氣,如潮漲潮退,吞吐不定。

  一股股剛正之念,充塞天地。

  其中甚至有兩顆燦然大星,大放光明。

  “凡境十重,武道人仙…原來儒門靠講道理就可以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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