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辰是否是看準了藍如煙的神魂有問題,吃準了藍晴不敢冒險,從而故意提出了搜魂?
沒人說的清。
但現在,司臨,確確實實要被搜魂了!
魔量一步瞬移到了司臨跟前,隨后探出大掌,懸于他的頭頂之上。
剎那間,雄渾的魂力激蕩四方,極具天魔嶺特色的鬼哭神嚎響徹天地,一個個魔影在魂風中嘶吼,讓不少從未見過此幕的人頭皮發麻,靈魂顫抖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第一次知道了,天玄境的強者釋放魂力,竟是這等恐怖的景象!
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靈魂與之一比,簡直就是熒光與皓月,蜉蝣與滄海。
“哼,裝神弄鬼。”
一旁,司權盯著那肆虐的魂風,面露冷笑,大手一揮后,一團金色的薄霧就從他體內散出,隨后越來越大,最后如罩子般從外部包裹住了魔量那詭異莫測的魂風,金光照耀之下,浩然正氣回蕩,讓現場陰森之感驟減,那若有若無的鬼叫,也漸漸消失了。
“司大人好手段。”
魔量目光渾濁,看起來就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般脆弱。
但沒人知道,他這枯敗的肉身下,隱藏著怎樣的力量。
“廢話少說,開始吧。”司權一步踏出,來到了司臨背后,單手作掌,按在了他的背心。
“待會兒放開心神,不必害怕,有吾在,他定不敢把你怎么樣。”
“多、多謝老祖。”
司臨轉頭,看著面色萬分嚴厲和冷淡,實則目光卻帶著一絲關心的司權,猛然間,心中竟隱約一痛,涌現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悔意。
怎么回事?
“嗯?竟還有一絲清明?”
前方,進入過司臨識海的魔量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幕,當即把手緩緩壓下,打斷道:“那司小友,我就準備開始了。”
“啊?好、好!那就拜托魔大人了!”
司臨咬牙,來不及多想了,迅速放平心態,聽從司臨的話語,放松心神,打開識海的戒備,任由魔量和司權進來。
緊接著,隨著一聲魂風的呼嘯,司臨雙目頓時失神,緩緩閉合。
在失去了意識的最后一刻,他很清晰地感覺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脹痛,那是兩個無比強大的神識,擠進了他的識海。
搜魂,開始了。
外界,虛空一陣浮動,魔辰掐訣,散出縷縷魔氣,黑霧涌動間,迅速形成了一面凝實的黑色帷幕,其上空空如也,暫時什么都沒有。
人們緊張地抬頭,屏住呼吸,看著這如電影屏幕般的天空,等待著魔量重現司臨的記憶。
識海之中。
“那么,司大人,我們這就開始?”魔量轉頭,頗為尊敬地問道。
司權無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凝望著識海深處,在感知著什么東西。
他在檢查司臨腦中的禁制有無問題,還有這片精神世界,有沒有被其他什么東西污染。
但很可惜,由于司臨是屬于自甘墮落,再加上時日已長,以及魔量的改良,那猩紅羅盤早已徹底融入了他的身體內外,和血肉、靈力、魂體等各方面攪在了一起,如同蔓草難除,絕難察覺。
片刻后,司臨收回感知,沒有任何發現。
“開始吧,休要耍什么心思。”司權嚴肅,神識如同太陽一般,閃耀在這一望無際的識海之上。
“那是自然。”
魔量又一次露出了他的黃牙,隨后不再多言,虛幻的身體迅速掐訣,運轉魂術,開始搜取這片精神世界里的記憶。
司權也凝神定氣,時刻監視著魔量的神識,只要他有越界之舉,便直接拿下!
外界的黑色帷幕上,有畫面傳來了…
人們先是看到了一方美麗的天地,那是秘境的勝景,還有和司臨同行的幾個青年。
有人認出,那是牧紳柳運等幾個候補帝者。
緊接著,血光乍現,牧天教和天魔嶺的人從未知之處出現了,開始全面追殺倚帝山的修士,弟子們只能在幾個候補帝者的帶領下,艱難抵抗著。
到這里,一切尚屬正常。
直到突然,畫面一轉。
牧天教一方的陣營猛地炸開,隨后,藍光涌現,天降戰神,法訣的靈光不斷閃耀,兩個人影左右相錯,刀光劍影中,開始對戰場中的所有人進行屠戮!
鮮血染紅了畫面,剎那間,很多人都死了,牧天教一方開始潰敗,連帶著茍延殘喘的倚帝山眾人也被殃及,在靈光中不斷隕落。
徐越操縱著帝卒打退牧天教,藍如煙在段天南等人的圍攻下,威脅擊碎虛空同歸于盡等橋段,都陸陸續續出現在了眼前。
不過,這些真實發生過的劇情,經過魔量巧妙的拼接和剪輯后,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故事。
不少人轉頭,盯著被眾人團團圍住的藍如煙,神色漸漸鄙夷。
“不…不是真的…”
藍如煙木然,看著畫面中那猙獰的自己,搖頭低語。
其他諸如白澤等人,也紛紛目光閃爍,面沉如水,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隨后,畫面再變,實力強勁的二人開始對秘境中的所有人展開追殺,還當真就如司臨所言那般,殺的狂,殺的瘋,不少倚帝山弟子,亦葬身屠刀之下!
“可惡…”
有帝山修士看著此幕,心痛不已,繼而轉頭看著藍如煙,目光越發不善。
其實搜魂到這里,司臨的證詞已經得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認可,藍如煙的指證,幾乎失效了。
但這還不夠。
“既然你尚有一絲清明,那么…”
識海之中,魔量的瞳孔微閃,嘴角也掀起弧度,整個面部在司權看不見的陰影下,頓時充滿了詭異的扭曲。
若有人此時站在他面前,絕對會因恐懼而后退,同時心驚這是怎樣的惡魔,才有如此駭人的模樣。
魔量動了,一邊繼續提取記憶,一邊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手指,無比自然。
由于他在司臨還未與猩紅羅盤完全融合之前,就已經來過此地,并留下了諸多后手。
所以現在,魔量并不需要催動靈力魂力之類的東西,只需做出一些相應動作,便可激活那些早早埋下的隱雷。
就像在自己家里開燈穿鞋一樣,沒人會懷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連一直警惕著他的司權,都沒有絲毫察覺。
就這樣,一段被司臨主動忽視,被魔量上了鎖,卻又無比真實的記憶,出現在了外界的眾人眼前。
那是在一片沙漠中,萬里狂沙,炎熱無比。
段天南和司臨,正在畫面中對話。
“我們所針對的,一直都是厚顏無恥的牧家和白家,對于司家,我們是很友好的,甚至百年前,還有過一段愉快的合作。”
“司家明事理,曉大勢,未來必定與我等一起飛黃騰達!”
“你此番行為,根本不算叛宗,我們與司家,也并無隸屬關系,而是合作雙贏。”
“沒錯!我根本沒有叛宗,這只能叫合作!徐越就是個禍害,必須除掉!而這些同門弟子,都是可以犧牲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倚帝山的未來!我…沒有錯!”
“段大人一席話,令我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啊!”
“司臨,愿聽候段大人調遣,萬死不辭!”
“守護出口嗎?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就算有倚帝山的弟子敢來阻攔,我也…知道該怎么做!”
談話最終在風沙中終結,二人分道揚鑣,段天南留在了那片沙漠,司臨則急速離去,前往那無數人苦苦追尋的秘境出口,并召集了一群倚帝山的固靈境修士,固險而守,等待時機。
當然,這個過程中,魔量隱瞞了猩紅羅盤的存在,并也再度說明,眾人依舊在徐越和藍如煙的追殺之下逃亡。
現場落針可聞,不少人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倚帝山之人,果然發現那些個長老,老祖,全部都面沉如水,目光冷冽,絲絲怒氣不斷從他們體內散開,不可接觸招惹。
就連司玄,都識相的閉嘴了。
因為這是恥辱。
恥辱啊!
司家,倚帝山三大家族之一,千萬年來的掌舵者,竟出了一個認賊作父、背祖滅宗的叛徒!
關鍵,他還是個候補帝子,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司家,若無意外,而且遲早有一天會走上司權那個位置!
但現在來看,若真讓他上了位,后果根本不敢想象。
這時,畫面再變,從司臨的視角里,一場無比恐怖的爆炸突然席卷了整個秘境,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秘境出口的山谷,清洗著整片世界,將一切都格式化了。
直到最后,在一片荒蕪破敗的世界里,一個無敵的身影出現,人們認出那是牧天神宗的段江,從未知處走來。
畫面戛然而止。
因為一切,都已經明了了。
“呼…”
不少人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密汗,像是跟著司臨一同經歷了一場秘境之變,心中有喜有怒,有驚有憂,可謂百感交集。
一聲輕響,司權和魔量也緩緩睜開雙眼,前者沉默不語,后者,則帶著快意的笑容。
“宗主,幸不辱命了。”
魔量朝著魔辰一拜,言語之中,頗有深意。
“辛苦了。”
魔辰也微笑著點頭,隨后看向下方面如土色的藍家姐妹,道:“小藍仙,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嗎?”
藍如煙無言,在這一刻,一切的爭辯只會顯得氣急敗壞,毫無意義。
“唔…”
這時,司臨也終于緩緩回神,意識回到了這個世界。
下一刻,他的記憶便如潮水般回現,剛開始,他還能做到面不改色,直到后來,當他知道一切都已被公之于眾后,這位倚帝山的候補帝子,徹底慌了。
“不、不是這樣的!”
司臨面色惶恐,先是看向背對著自己的司權,隨后竟還向段無涯等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可惜,沒人幫他。
咚咚!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情緒波動間,一股股猩紅的氣血開始游走全身,讓這位原本還算英俊瀟灑的青年頓時青筋暴起,雙目通紅,表情也越來越猙獰了。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準備隱瞞什么了!”
“我司臨問心無愧,做了就是做了!”
“老祖!白家,牧家,和異姓,他們根本不懂如何治理宗門!看看現在的帝山,變成什么樣了!”
“老祖啊!放棄抵抗吧!只要和牧天神宗的段大人他們聯手,牧家白家這些人,不足為慮!”
“段天南大人承諾過我的,一定會扶我司家上位的!”
“只有我們司家掌權,才能帶領倚帝山走向輝煌!司家,才是正統啊!”
這一刻,整個倚帝山山巔,都回蕩著司臨瘋狂的聲音,他聲嘶力竭地大吼著,表情夸張,雙目赤紅,猶如野獸一般,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但他絲毫沒有注意到的是,下方的白澤,早已抬起了手,面無表情地對準了天空。
甚至于,司臨旁邊的司權也都神色落寞,一言不發,默許了白澤動作的同時,似乎還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悲嘆。
“不、不要!”
司玄猛然間看到了一幕,目眥欲裂,拼盡全力朝白澤沖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倚帝山出了你這樣的敗類,真是恥辱,今日,我就替司權清理門戶吧。”
白澤冰冷的話語回響天地,讓司臨從頭到腳一僵,如墜冰窖,意識也終于清醒了一點。
他雙目的猩紅迅速退卻,轉而被一抹濃濃的驚恐所替代。
但下一瞬,天玄境巔峰的波動就來了,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宛如天地碰撞般相壓。
現場沒有任何人阻止白澤,因為司臨這個人對于雙方而言,已經沒有一絲價值了。
倚帝山,必須盡快除掉這個大放厥詞的叛徒。
牧天神宗等,則根本看不起司臨這個所謂的“投誠者”。
至于魔辰…
司臨的證詞已經對天魔嶺極為有利了,再說多一點,反而有誤。
正如魔量所見,他的內心深處,說不定還保留著一絲清明。
于是,幾乎所有人,都巴不得司臨趕緊死。
除了他的爺爺,司玄。
“爺、爺爺!救我啊!!”
“不!!”
最后,伴隨著司臨驚恐的嚎叫,以及司玄撕心裂肺的怒吼,白澤猛地一抓,一團血霧瞬間在空中炸開,如同綻放的紅花,美麗而凄涼。
只留下一塊令牌,從空中緩緩掉落,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那是司臨進入秘境試煉的憑證。
沒人知道,這個曾經意氣風發,前途無限的后生代天才,為什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或許,早在段天南將那猩紅羅盤交予司臨時,他整個人的命運,就已經徹底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