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過微微亮,東京的街上還未有什么人影,殘存著元宵的痕跡。
方青和呂柔脂便來到了觀音寺橋,正瞧著晨光中春明坊邊的一個院落。
是一間潛火鋪,靜靜地佇立在汴河旁。
眼神從潛火鋪上挪開,方青瞥見了兩側晨霧光虹中的人影,這些人影在他的鬼眼中無所遁形。
“啪啪啪。”
方青拍響了手掌。
聽得此聲,晨霧光虹的人影不再猶豫,一個接一個地從霧中走出,一個接一個地邁上了沾著露水的石板橋。
不過幾個眨眼間。
這些人便將觀音寺橋圍了個水泄不通。
哪怕呂柔脂清楚自己身旁是東京徒手最強的相撲宗師,見到這幫人仍然眼有異色。
只因這幫人皆戴著妖魔鬼怪的面具,在薄霧晨光中很是滲人。
但很快,呂柔脂便察覺出了不對勁,眼前這一幕,好像根本不是什么百鬼攔路。
反而。
更像是百鬼朝覲。
察覺出這絲意味的呂柔脂扭頭看向身側的方青,那張秀氣卻又堅毅的側臉。
方青并不知曉呂柔脂的想法,他只是對著群鬼招了招手。
很快,就有一個戴著白無常面具之人拾級而上,走到了方青身旁耳語著。
聽罷了白無常面具之人所言,方青的眸色深沉,并沒有說話,站在觀音橋的最高處對著群鬼又一次招了招手。
這一次上前的是一位頭戴牛頭面具之人,如上一位白無常一樣,這一位頭戴牛頭面具之人也是在方青耳邊細語。
呂柔脂雖然很是好奇,但還是避開了一步。
聽罷牛頭面具之人所言,方青不動聲色,只是繼續對著觀音橋下的群鬼招手。
一位又一位戴著鬼怪面具之人上前在方青身旁耳語。
足有十幾位鬼怪面具之人言罷才不再有鬼上前。
方青面色深沉,對著群鬼擺了擺手,這群從晨霧中而來的群鬼退步走下了觀音橋的石階,重新沒入了晨霧之中,消失在了街角。
無影無蹤。
仿佛方才那百鬼朝覲一幕不過是呂柔脂的幻想。
“白日閣的白日鬼么?”呂柔脂也不是什么消息閉塞之人,當然知曉方青和白日閣的關系,還清楚身旁的方青曾做過一段時間的白日閣朝奉,與白日閣的關系不可謂不好。
但她的確沒想到方青與白日閣的關系好到了這種程度。
不對。
這已經不是關系好了......
“對,昨夜,真的出事了。”方青丹鳳眼中眸色如深井,嘆了口長氣。
“如何了?”呂柔脂見方青臉色都如此沉重,不免心中一緊。
方青的嘴巴張了張。
“空幕關撲店的陳掌柜昨夜溺死在了五丈河中,脖子上有手印。”
“萬錢關撲店的楊掌柜被發現死在了襖廟斜街的街頭,披著乞丐的衣裳,身中數刀。”
“博金關撲店的唐掌柜死在了自己家中,是被蒙在被子里活活憋死的。”
每當方青說出一人的死訊,呂柔脂臉上的血色就消失一分,眼眸中的驚愕就增加一分。
要知道。
方青所說的每一位掌柜,都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小掌柜。
而是掌控東京關撲的十二位掌柜之一。
以往郝旭兩次召開會議聚集的便是這幫人,哪怕是家財萬貫、眼高于頂的郝旭都不得不給面子的關撲掌柜們,實力可見一番。
就這么。
死了?
在元宵夜?
從方青口中這幫一個接一個死去的掌柜們甚至不像人,而像牲畜。
呂柔脂的身子不禁顫了顫,腳步虛浮往后退了幾步,屁股碰到了觀音寺橋的石制欄桿,身子有往后仰的驅使。
最后還是方青眼疾手快,拉了呂柔脂一把。
“多謝。”臉色蒼白的呂柔脂道了聲謝,總算是從震驚中緩過了些神來。
“足足,死了八位掌柜么。”呂柔脂咽了口唾沫,艱難說道。
方青默默點了點頭。
沒錯,剛才他從百鬼得到的消息便是如此。
東京關撲十二掌柜受到了襲殺,如今還活著的,只剩下呂柔脂、黃秦記、孫宏壘和郝旭了。
而方青,作為新晉的第十三位關撲掌柜并不算在其內。
“是郝旭指使的么?”呂柔脂一開始并不相信這消息,哪怕她覺得方青并不會騙她。
但她還是不相信,又或者說,不愿相信。
哪怕這幫關撲掌柜并沒有幾人是她的朋友,反而有幾人與她有過節。
即使如此。
她還是不愿相信,或許是兔死狐悲,又或者......
“并不清楚,他應該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如果他真的做出了這種事,就算花再多錢財也別想壓下此事。”
方青緩緩搖了搖頭,此事發展至此,已經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有理智之人或者團體會做出的事。
要明白,死去的可是一頂一的富商,他們家族的怒火讓他們愿意付出奇珍異寶來懲罰殺人者。
郝家再富可敵國,郝旭也不可能做出這等事。
更何況,郝旭還不是郝家之主。
“有消息稱,郝旭也被襲擊了,不過并沒有目擊,只是聽聞,所以郝旭到底是生是死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之后就沒有露過面了。”
方青將方才知曉之事告之了呂柔脂。
“走吧,我們先去找被你逮住的殺手。”呂柔脂深吐了一口長氣,才把心中的思緒壓了下去。
方青輕輕頷首,領著呂柔脂朝著潛火鋪走去。
敲門之后,很快就有潛火鋪兵開門招呼著方青和呂柔脂。
“方老弟,你來了,還有這位。”一身灰色汗衫的盧爽走進院子內,滿嘴酒氣。
不僅僅是盧爽,幾乎整個潛火鋪院子內的漢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酒氣。
這幫哥們本就愛喝酒,更何況昨日是元宵佳節了。
方青深夜押著人過來之時,盧爽正在和小弟們喝酒,被方青嚇了一跳。
“也得虧方老弟你來的還不算遲,你要是再晚些,我們怕都已經醉倒了。”盧爽領著方青和呂柔脂來到一件庫房。
庫房之門被打開。
晨光映入漆黑的屋中。
一身穿黑衣的僧人被鐵索縛于木柱之上,閉目神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