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云不給兩位金剛思考的時間,他風雷骨翼一振,掠到智若法師身前,抬起拳頭,對著其高聳的眉心,當頭轟出。
智若堅毅剛強的面容,被這一拳激出的拳風,吹得面皮如湖面漣漪般,層層暈開。
多少年了,都沒人敢對一位佛門三品金剛,悍然出拳。
智若也舉拳相迎,被金剛不壞神功強化過的肉身,轟出的這一拳,猶如一截沉重的破城錘。
轟隆。
馮云與智若的拳鋒相撞,發出猶如鋼鐵般鏗鏘有力的聲音。
一圈氣浪,以兩人的拳頭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氣浪所到之處,山崖上的磐石,扎根百年的老樹,來不及避險的飛鳥走獸,皆被這暴烈的氣浪撕得粉碎。
二人互換一拳后,各自分開。
馮云若無其事地開合著手掌,笑道:“痛了就叫出來,不丟人。”
智若的手隱在袈裟中,面無表情道:“阿彌陀佛,施主這金剛不壞神功,造詣確實高絕,但還不至于讓貧僧吃痛。”
然而一旁觀戰,隨時準備出手掠陣的智章,則敏銳地察覺到,方才二人互換的這一拳,是智若落了下風。
因為智若流血了。
他不得不用袈裟拭去拳鋒上的血跡,避免露出頹勢。
“不知施主可否透露,這金剛不壞神功,以及這羅漢火環和果位光輪,是從何而來?”智若平和道。
“你先回答我,佛門是否出兵參戰?”馮云開門見山道,懶得與這和尚閑扯。
智若搖搖頭。
“那繼續。”
話音剛落,馮云再次朝智若掠去,雙拳大開大合,雨點般落在智若身上。
智若能接下馮云的每一拳,但這接下,只是用拳或者掌,將馮云的拳勢撥開罷了。
四兩撥千斤,雖然極為精妙,但四兩和千斤之間,差距太大,時間一長,也難以招架。
智若起初能跟上馮云的拳速,但每換一拳,他的掌心都猶如撕裂般,痛徹心扉。
痛感層層疊加,大大拖累了智若的反應速度,以至于雙方互換上百拳后,智若已經阻攔不住馮云的拳頭,面龐、胸膛、小腹、側腰間的軟肋,被猛擊數拳。
他的金剛不壞之軀,已然有破碎的跡象,猶如一件精致的瓷器,卻布滿密密麻麻們的裂紋。
騰挪輾轉之間,金剛不壞之軀上的裂痕,不斷有佛血涌出。
此刻的智若,猶如血人。
他的臉上,也布滿鮮血,與其說他是佛門得道高僧,不如說是一尊從煉獄中爬出來的修羅。
反觀馮云,出拳越來越快,越來越猛,毫無停滯間歇。
拳、腳、膝、肘,身體的每個關節,都能成為他發力的武器。
甚至連風雷骨翼,都被馮云投入到打斗中,骨翼上尖銳的骨刺,旋轉如刀,在智若的金剛不壞之軀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打到最后,馮云都不忍出手,但智若絲毫沒有服軟的念頭,盡管渾身是血,卻依然在和馮云死磕。
馮云對這樣強硬的對手心懷敬意,他若主動收手,反而是對智若的不尊重。
他低喝一聲,雙手忽地揪住智若的招風耳,向下猛地一扯,同時膝蓋遞上,直搗智若面門。同時雙拳如機關槍般,砸在智若的后腦勺和脖頸上。
風雷骨翼如一雙合攏的手,將馮云包裹在其中,他的身體如陀螺般高速旋轉幾圈,猛地甩出一記鞭腿。
這記鞭腿甚至抽出了音爆聲,智若的身軀,彎折著向遠處飛去,仿佛一顆被發射出的炮彈。
智章見勢不妙,趕忙追著智若飛去,在其即將撞上一座大山時,將他攬在懷中。
他調整身形,后背的肌肉暴漲,以寬闊的脊背,撞擊在山腰中,以作緩沖。
然而智章仍是低估了馮云的力量,他抱著智若,連續撞垮了三座山峰,才堪堪停下。
智若的金剛不壞之軀,這一刻終于崩解,渾身覆蓋的金漆盡碎。
金漆下的皮膚,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胸口還有幾處令人心悸的塌陷。
他望著將他抱住的智章,說道:“他的金剛不壞神功,比我強,強得多,我甚至在他身上,察覺到一絲佛陀的氣息。”
“你…確定?”智章凝重道。
佛門修煉體系,與其他體系相比,局限性太大。
別的體系,四品晉三品,雖然號稱天塹鴻溝,但畢竟有晉升成功的例子。
但佛門的四品羅漢境,晉升三品金剛境,缺少一個東西,那就絕無成功的可能。
這東西就是,佛陀的精血。
眾所周知,佛陀已經消失三百多年,因此佛門這三百多年間,四品羅漢積攢無數,但幾乎沒有三品強者誕生。
智章與智若這兩位三品金剛的佛血,來自于佛陀的親傳弟子,也就是他們的師祖。
師祖體內的佛陀精血,并不純粹,而他們繼承師祖的佛血后,內里蘊藏的佛陀精血,再次被稀釋。
他們不敢繼續將精血分散出去,若佛陀的精血進一步被稀釋,恐怕會令三品金剛境最大的倚仗,金剛不壞之軀,成為笑話。
如果馮云體內真的有堪比佛陀精血的氣息,那就意味著,他可以分出精血,為佛門造就更多金剛。
智章和智若瞬間意識到,馮云的藥用價值,哦,不對,意識到馮云可能是為佛門,掃凈沉疴宿疾的關鍵。
方才智若之所以要與馮云拼命若此,也是為了測驗,馮云的金剛不壞神功的上限,究竟在何處。
當然,馮云的上限在哪里,還有待商榷,但他的上限,現在已經有個數了。
智章深吸一口氣,將渾身是血智若攙扶起來,朝馮云所在的方向飛去。
“師弟,你好生歇息,接下來,由我與馮施主斡旋。”
智若點點頭,委實是沒有力氣再說話。
佛門三品金剛,本質上與武者無異,也是走得以力證道的路子,近身之后一套連招將敵人帶走。
只是有了金剛不壞神功的加持,三品金剛比三品武者更加耐操。
智若艱難發音道:“確定這馮施主身上的佛血來源,若真不遜于佛陀,那佛門可以考慮與他合作。”
馮云體內的佛血,是否來自于佛陀?兩位高僧至此也不敢往這個方向猜想。
此刻,馮云體表的金漆斂去,腦后的火環和光輪也消隱無蹤。他平靜地望著相互攙扶的兩位金剛,說道:“佛門是否會出兵參戰?”
智章頌了一聲佛號:“回答施主這個問題前,施主能否先回答貧僧一個問題。”
“可。”
“施主體內的佛血,來自何處?”智章凝聲問道:“要修成金剛不壞神功,必須得以佛陀精血為引。但據貧僧所知,天下僅我二人身具佛陀精血。”
馮云搖頭笑道:“兩位高僧,你們兩耳不聞窗外事太久了,連外界發生了什么,都毫不知情。”
“六年前,我進入猶上境,今日,才從猶上境出來。”
智若和智章面面相覷。
猶上境?這個名詞,似乎聽說過。
“在猶上境中,我見到了佛陀。”馮云平靜道。
智章和智若猛地驚醒,二人竊竊私語著什么。
“六年前,一些佛門散修,請求你我二人出面,主持佛門進入這猶上境中,搶奪機緣,但我們當初決定南下,在南疆澤國發展信徒,并未在意此事。”
“嗯,是有這回事。”智章點點頭。
佛門相比于分裂為上百個隱世宗門的道門,優勢在于智若與智章兩位三品金剛,能將佛門眾多信徒聚合在一起。
但也因為他們六年前的錯誤決定,佛門僅有一些散修,進入猶上境中,錯失面見佛陀的機會。
智章和智若神情復雜地望著馮云,說不后悔是假的,佛陀的精血啊,本該由佛門弟子繼承,現在卻落在一個外人身上。
馮云繼續說道:“佛陀被囚禁于猶上境中,時而正常,時而瘋魔,虧得有道祖天尊壓制,才能在瘋魔時,恢復神智。”
兩位金剛聞言,皆神情悲戚,雙手合十,吟誦一聲:“阿彌陀佛。”
“他將一身佛血,盡數傳給我,還有羅漢火環與果位光輪。并委托我,若有根骨不錯的佛門弟子,就將佛血傳下去。”馮云如實道。
智章和智若聞言一怔,不禁動怒:
有這回事你為何不早說?早點說出來,我們定然將你請入寺中,好言相談。
智章沉吟片刻,說道:“此事牽扯甚大,請恕貧僧冒犯,可求馮施主一滴精血,由貧僧查驗一番。”
馮云點頭,從指尖逼出一滴暗金色的鮮血,以氣機裹挾著,送到智章面前。
智章凝望著這滴縈繞著金光的血,雙眼皆被照亮,他張口,將其吞下。
轟隆。
鮮血入腹,智章只覺得,一股莫大的佛意,貫穿他的四肢百骸。
眉心的一點金漆,不受控制地爆發出金光,金漆覆蓋全身,金剛不壞神功轟然爆發。
一滴精粹佛血的加持下,智章的金剛不壞神功,比起智若,強了至少五分。
他雙手開合,感受著金剛不壞之軀的變化,欣喜道:“是佛陀,真的是佛陀。”
智若顫抖地抬起手,撫著被金漆覆蓋,猶如金人的師兄,顫抖道:“佛門,有救了!”
馮云在一旁露出姨母笑,毫不留情地將兩人拽回殘酷的現世,說道:
“別高興得太早。你們若不派人參戰,佛血一滴也沒有。”
智章雙手合十:“若佛門參戰,馮施主方才承諾的,佛門可重回大羅傳播信仰,可否算數?”
“自然。”
“善,佛門與馮施主共進退。”智章表態道。
智若也雙手合十,對馮云頷首念誦一聲佛號。
馮云點點頭,從格物令中摸索出一顆丹藥,丟給遍體鱗傷的智若,說道:“療傷神藥。”
“這是一枚傳訊玉簡,你們拿著,事后我會與你們聯系,佛門隨時準備奔赴大羅西境參戰。”
話罷,他展開風雷骨翼,朝大羅京城方向掠去。
兩位金剛相視一笑,佛門未來可期!
大羅京城,皇宮。
曹溫禹躺在床上,擎著一本演義小說,百無聊賴地翻著。
這幾本書,他求了好久,守在門口的金吾衛,才勉為其難給弄來。
這幾年來,他的活動范圍,僅限于這座大殿。一日三餐有太監送來,吃穿用度倒是不缺,就是沒有自由,也沒有身為皇子的權利。
哦,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子了。
四年前,父皇遇害后,曹浩初登臨大位,大羅如今的皇子,應該是曹浩初的孩子。
他現在按宗親律令,身份應是親王。
但他這個親王,恐怕是大羅歷史上,最沒尊嚴的王爺,連每日送飯的小太監,都敢對自己甩臉子。門口站崗的校尉,動輒就說:休怪末將鐵血無情,刀劍無眼。
其他皇子皇女,也皆被囚禁在不同的宮殿,唯有曹寧正,非但沒有被囚,還得到重用。
聽說是西門慶安對曹寧正頗為賞識,眾所周知,曹浩初只是西門慶安扶持起來的傀儡。
西門慶安想啟用曹寧正,那曹浩初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呸,大羅曹氏的江山,遲早要敗在曹浩初手里。打了這么久的仗,非但沒有擊退來敵,還割讓四州之地。”
“聽說西域諸國的使者又來大羅談判了,這次要割讓多少領土?要不干脆點,直接把京城割出去算了。”
曹溫禹將小說重重拍在桌案上,發出咚得一聲巨響,心中積郁難平。
門口站崗的金吾衛聽聞動靜,鏘得一聲,將腰間的佩刀拔出,沉聲道:“王爺切莫亂來,休怪末將鐵血無情,刀劍無眼。”
“刀劍無眼你個大粑粑,有本事你朝我頭上砍一刀,你敢砍嗎?”曹溫禹破口大罵道。
“有何不敢?”
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一記手刀砍下,將曹溫禹劈翻在地。
曹溫禹腦殼嗡嗡直響,揉著吃痛的腦袋,怒目視之。
緊接著,滿面怒容化作難以置信,又變化為激動之色,一把撲上去,攔住那人的腰,哀嚎道:“馮先生,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堅信,你不會死!六年,本王等了六年,終于等到你回來了。”
馮云摁著曹溫禹的腦袋,將他推開,怕他鼻涕蹭上來,笑道: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緊接著說了一句令被囚禁了六年的曹溫禹,無比爆燃的一句話:
“還想當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