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我去無妄山,對你而言,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天下還有什么地方,比無妄山格物院更安全?”馮云說道。
鶴羽君擬人化的小眼神里分外抗拒,搖頭道:“好漢,格物院的墨臺博士身為二品強者不假,但她并非天下無敵啊!”
“我的仇家里,那頭青鸞已經堪比二品強者,至少能和墨臺博士五五開。聽說那頭金翅大雕修為也有突破。這兩位飛禽界中的至尊,都是對我下達過必殺令的。還有其他三品大妖,對我恨之入骨!”
“只要我離開京城,他們必會殺我!我若去了無妄山,護山神鳥肯定別想,惹得大妖們殺來,那就糟了!”
馮云:…
這貨能活這么久,還活得如此瀟灑,這個心態相當了得。
一般人若是被兩位二品強者惦記,定會茶飯不思憂心忡忡,這貨反而躲在京城的鏡泊湖,開起后宮模式,樂得逍遙自在!
馮云突然想到一個細節:“為何你在京城就是安全的?以二品大妖的手段,殺至京城將你擄走,操作起來應該問題不大。”
鶴羽君嘿嘿笑道,邁著兩條筷子般的細腿踱步,說道:“大羅京城,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二品大妖殺來,恐怕也會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馮云沉默片刻,盲猜一句:“誅魔仙陣?”
鶴羽君的黑豆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雙翅展開,似要與馮云決一死戰。
“你為何知道誅魔仙陣的秘密?”
“知道京城存在一座絕世殺陣的人,不在少數。西門慶安和墨臺博士這兩位人族二品強者肯定知曉,嘉賢大儒身為儒家體系的強者,大陣的存在瞞不過他。曹氏皇族必然全員皆知,畢竟這個大陣就是為了守護大羅曹氏。”
你以為的秘密,都已經被大家傳濫了好吧?
當馮云提到大羅曹氏皇族時,鶴羽君張開長喙,仰天嘎嘎狂笑。
“曹氏皇族?呸,惡心,一群篡位噬主的卑鄙小人,搖身一變,竟然以皇族自居?真要笑死本君!”
馮云輕咦道:“何出此言?”
“這事跟你沒關系,說了你也聽不懂!”鶴羽君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多談。
馮云斟酌片刻道:“你可知這誅魔仙陣,是當年謫仙人身死之時,布下的絕世大陣,需要有謫仙遺寶才能激活。”
鶴羽君黑豆般的小眼睛里,鄙夷地看著馮云。
這個眼神馮云太熟悉了,是你在教我做事的眼神!
他故意半真半假地透露出關于誅魔仙陣的隱秘,看看能否從這只淫鳥處詐出一些情報。
“小子,誅魔仙陣無需激活,它時時刻刻都處于激活狀態,只要三品以上的非人族進入京城,大陣就會將其滅殺。”
馮云聽完鶴羽君的話,不禁陷入沉思。
這鳥所言,與曹寧正告訴他的信息,明顯矛盾。
曹寧正不惜易容出宮,與他碰面,委托他進入猶上境后,尋找能將誅魔仙陣激活的謫仙遺寶。
鶴羽君卻說,誅魔仙陣時刻都處于激活狀態。
明顯有狼在扮平民撒謊!
雖然曹寧正顏值很能打,嘴角的梨渦很好看,但這波馮云更相信鶴羽君些。
據史料記載,三百年前的東土修真界中,妖族勢力龐大,時常做出掠奪百姓作為食物的兇殘之舉。
當年的東土修真界,正處于萬花齊放,百家爭鳴的鼎盛階段,儒、道、佛這三大修煉頂流,還有諸多小流派,經常與妖族爆發大戰。
在那場驚世大戰后,道門的天尊,佛門的佛祖,儒家的夫子,都從人間消失。
緊接著便是大羅立國,在接下來的三百年里,鮮有聽聞妖族禍亂人間。
東土修真界式微的大環境下,妖族絕不會安安分分龜縮在他們的地盤。
那只有一種可能,大羅京城的誅魔仙陣,時刻威懾著異族強者。
若人類強者將大羅京城作為最后的堡壘,負隅頑抗,拼個兩敗俱傷應該問題不大。
這恐怕也是鶴羽君打死都不愿踏出京城半步的根本原因!
“你方才所說,曹氏皇族篡位噬主,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
鶴羽君激憤道:“小子,你可知這座城,并非以人力一磚一瓦修建而成,而是謫仙在臨死之際,以無上偉力,搬山填土,一夜之間造出如此宏偉的城池。”
“這座城,也不是大羅的京城,它有自己的名字,永安城,永世安樂的寓意。任何人族都可在這座城中安家落戶,尋得歸宿。”
“謫仙如此美好的愿景,嘔心瀝血為人類謀得的福祉,被姓曹的篡奪去,還自封為皇族作威作福,我呸!”
好大的信息量,馮云被這幾句話沖擊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沉默后,他才說道:“我聽說,曹氏皇族身負謫仙血脈,是那位謫仙前輩遺留在人間的子嗣。”
“放屁!謫仙修為高絕,乃大羅金仙境,在百萬仙域中都是有數的至強者,至高無上的存在,豈會與區區凡人誕下子嗣?”
“就像本君生得英武非凡,氣度超脫,會與那些鵪鶉、麻雀,行茍且之事?”
馮云揚起眉毛反問道:“難道不會?你又不挑食!”
“滾滾滾滾滾,本君用你們人類的話說,確實稍稍風流倜儻了一點,但本君所選擇的交配對象,都是血脈之力強大的神禽,目的是為了讓本君優秀的血統,能將這些禽類的血脈之力再拔高一個層次!”
“如此無疆大愛,潤澤萬物,與謫仙真君對人間疾苦的體恤與博愛,有異曲同工之妙,你竟辱我不挑食?”
好家伙,我特么直呼好家伙!
這貨如此厚顏無恥,竟然還能好好地活在現在,實在是禍害!
能將睡別人老婆給別人戴綠帽,說得如此大義凜然,慷慨激昂,這么不要臉,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照你說來,曹氏根本就不是什么謫仙后裔,是謫仙身死后,順勢登頂人間極權的投機者!如此隱秘之事,你如何得知?”
鶴羽君發出一聲冷笑:“小子,本君便是當年真君下凡時,追隨在他身邊的靈鶴。”
“就你?”
馮云骨翼一震,繞著鶴羽君飛行一圈,上下打量著他:“謫仙修為絕巔,你若是謫仙的靈鶴,未免…太弱了些。”
“放屁,本君與真君的命格相互綁定,真君身死道消的那一刻,本君也差點殉葬。雖然當時沒死,但本君修為全無,前世在仙界的記憶也磨滅殆盡,花了近三百年重新修煉才堪堪可以口吐人言!”
“小子,本君好歹來自仙界,是追隨真君的靈禽,萬萬不會去你那無妄山當護山靈獸,這點驕傲本君還是有的。其次,本君若真去了,究竟是我護山,還是山護我,嘿嘿,你輸不起的。”
“本君就這個立場,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鶴羽君露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靜立在馮云身前,梗著脖子,用實際行動表達出了有本事你就嫩死我的堅決態度!
馮云將雷殛扛在肩頭,緩緩懸浮于空中,細細思索。
不能將鶴羽君帶去無妄山,交給虎戰熊師兄調教了,有點失望。奈何這貨的仇家又多又強,不能給師兄師姐們找麻煩。
本打算這只七八十斤重的鶴,若食言不愿意去無妄山,那就宰了給小老弟大補一頓。
現在看來,這只鶴不能宰,他與三百年前的謫仙人有莫大的聯系,留著將來可能有用。
但若不從他身上找補點什么,實在意難平。
最終,馮云想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這樣吧,你跟你的小母鶴們,生的蛋給我倆,我帶去無妄山去養,將來你若是想它們,我可讓它們時長飛回鏡泊湖看你。”
“就這?沒問題!不用讓它們常回來,留無妄山就行,護山神鳥哪有離山亂飛的道理?一點都不敬業!”
馮云本以為鶴羽君是為了讓子嗣代替他,踐行與馮云的賭約,才出此言。
本想在心中感動一番,等他與鶴羽君飛回鏡泊湖,看到草甸中,密密麻麻,散布不均、大如拳頭的蛋,不禁頭皮發麻。
“哪個是你的蛋?”
鶴羽君驕傲地一展翅膀:“都是我的,你隨便挑倆,挑完趕緊走人。”
馮云也不知道如何挑選,只得如挑西瓜那般,指節輕叩,聽聲響判斷熟沒熟。
最終,馮云挑了兩枚最大最晶瑩的蛋,用綢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格物令中。
正當他準備告辭至極,鶴羽君突然說道:“不要將我的存在,透露給曹氏,此事恐會危及我性命,我信你,是因為嘉賢信你,僅此而已。”
說這句話時,鶴羽君沒有臭屁地以本君自稱,語調也分外誠懇。
“沒問題。”
馮云答道。
他突然想到,鶴羽君之所以不離開京城,可能也是因為此地是他主人的尸骨所在之處,他常駐京城三百年,守護了三百年,思念了三百年。
這只來自仙界的鶴,與他一樣,對這個世界而言,都是外來者,都是孤獨的。
此時華燈初上,夜幕低垂。
馮云振翅翱翔在京城的上空。
下方,是萬家燈火,光華璀璨,猶如一顆明珠,鑲嵌在黑色的大地上。
之上,則是星河燦爛,一輪皎潔的圓月,靜謐地懸浮于云層當眾。
京城太過繁華,號稱不夜之城,久居京城的百姓,幾乎已經忘了星空是什么模樣。
馮云一邊飛行,一邊在腦海中梳理著鶴羽君透露出的信息。
“曹寧正和鶴羽君兩人,我更信鶴羽君,那就意味著,曹寧正讓我在猶上境中,尋找的謫仙遺寶,另有他用。”
“初步猜測,曹氏皇族試圖將誅魔仙陣收為己用,這謫仙遺寶就是關鍵!現在的誅魔仙陣是無差別攻擊三品以上的異族強者,對曹氏皇族而言,意義不大,曹氏最大的敵人,是人類。”
“鶴羽君若是當年謫仙身邊的靈禽,就意味著他深度參與了三百年前那場戰爭,是個老古董,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可惜他記憶不全。”
“原來京城的名字,叫永安城,寓意很吉祥的名字,當年那位謫仙,是個很善良的人吧。”
馮云的骨翼上迸發出明亮的閃電,在京城上方巡航,他飛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皇宮、圣教圣殿、中軸廣場、內城、外城、以及坊市。
現在,他正沿著沋河緩緩飛行,欣賞著兩岸花街的燈紅酒綠,空氣中似乎都飄揚起淡淡的脂粉香味。
“似乎好久都沒寵幸過凝霜了?逍遙樓的修葺工作應該已經結束。”
馮云一個俯沖,朝那扇熟悉的雕花小窗掠去。
他半蹲在窗口,心意一動,收起風雷骨翼,望見凝霜背影窈窕,正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整理妝容。
一旁口齒伶俐的貼身丫鬟,環兒伺候著凝霜打理妝容,同時脆生生道:
“小姐,您今天又不接客,打扮得如此姣好得體,給誰看呀?”
凝霜輕笑道:“當然是給他看了,若他突然到來,自然不能讓他見到我邋遢的一面。”
環兒撇撇嘴:“現在馮公子的名望越來越大,外頭好些客人都在談論他的事,格物院的先生、查出太子殿下制作禁藥禍害百姓、坊市大戰隱世宗門的神仙,還在宮中當著陛下的面,說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言論…”
“這男人啊,一出名,就忘初心,現在恐怕連小姐你都忘得一干二凈,不知道跟哪個小妖精廝混。”
“嬤嬤現在都不準別的男人見您,讓您專心服侍馮公子,他可倒好,上次您險些被那長有兩張臉的怪物傷到,這都快一個月過去了,也不見他來探望。”
凝霜手指纏繞著鬢角的一縷長發,絲綢般的秀發順暢劃下,搖頭道:“我不強求他為我做什么,寂寞了,想我了,來便是,我待他如夫似君。”
“他若忙,沒時間過來,我靜心等候便是,馮公子曾說過,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環兒噘著嘴,用象牙梳為她梳理長發:“小姐呀,你就是太淡泊了,現在馮公子是什么人?多少女子撲著搶著往他身上貼,您就放任自家的好白菜,被那些母豬拱去?”
蹲坐在窗臺上的馮云,聽聞這話,不禁撓撓鼻尖,覺得可愛好笑。
他馮某人竟然有被女子稱為好白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