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先生們?群臣頓時激昂起來。
相比于虛無縹緲,極少現世的隱世宗門的神仙們,住在京城南郊無妄山上的格物院先生們,更加真實親切。
格物院的先生們個個都是天才,研究出好些利國利民的事物,大羅近些年國力蒸蒸日上,這些先生們貢獻甚巨。
“那位身穿白色醫師長袍的,是張景仲張先生,醫術冠絕天下,據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張先生就能救回來。”
“劉丹元先生竟然也出山了,陛下先前龍體抱恙,服用了劉先生煉制的丹藥后,連頭上白絲都少了。”
“那頭扎馬尾的女子,想必就是羅小花先生吧?號稱三品之下最強,在武者修煉體系中,僅次于咱大羅那位武威王。”
“終于見到曾甲玄先生了,曾先生是煉器高手,煉制的甲胄刀劍,令軍中將士的戰力大增,一舉蕩平北方蠻夷。”
群臣們眼神熱切,低聲私語,腦海中浮想聯翩。
格物院的先生們極少下山,也從未在這種場合出現過,這一次,這些先生們竟然聯袂出席,這意味著什么?
無妄山那位,會不會出現?
不少大臣看向東圣教主教西門慶安,神情玩味。
太子曹浩初見到曹溫禹與格物院的先生們一同走來,身體像石化般僵硬,嘴唇微微顫抖。
馮云甫一進入皇宮,立刻感受到數道威壓攝來。
身著白色教袍東圣教與紅袍的西圣教使臣,各自釋放出威壓,瞳孔中齊齊閃出猩紅色的光芒。
這就是圣教修士之間打招呼的方式?
馮云心中冷笑,也釋放出他的三階威壓,頃刻間將襲來的蘊含不善的威壓碾碎,又反噬進他們的腦海中。
除了西門慶安外的幾位圣教修士如遭雷殛,腦海中浮現出一幅恐怖至極的畫面。
無盡的尸山血海,骸骨壘成小山,山頂是一座森然可怖的骷髏王座,王座上,一道紅發赤瞳的魔影,在對他們嘶聲狂笑。
而他們,則在這無邊無際的尸海中,沉淪,沉淪,仿佛隨時都會被殺死,融入到這些尸骸中。
這是圣教修煉體系下,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精神壓制。
眼看這些圣教修士身形搖搖欲墜,神識瀕臨崩潰,西門慶安揚手一揮,驅散了馮云的威壓。
東、西圣教的修士如夢初醒,短短幾息的功夫,他們就像與人夙夜鏖戰般,精神和肉體雙重疲憊,長袍下的褻衣都被汗濕,緊貼在背上。
“西門主教,就是他召喚出三階英靈?”碧羅天驚駭道。
“正是。”西門慶安笑瞇瞇道。
“我們圣教派出無數諜子打探此人的下落,他竟然就在大羅京城,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就放任他加入格物院?沒讓他接受真神的洗禮?”
碧羅天震怒。
“我也很無奈啊。”西門慶安無辜地說:“墨臺博士將人硬生生從我手里將人搶去,我打不她,有什么辦法?”
“他只要去圣地的血池肉林接受洗禮,補足氣血,圣教立馬就能多一位三階強者,而且他的伴生言靈是噬,極為罕見的一字言靈,這…這…”
碧羅天喃喃自語,看向馮云的目光愈發火熱。
與此同時。
馮云等人也在彼此交流。
王鈺柔滿眼新奇地望著布置威嚴的大殿,瞥了一眼端坐高臺皇座上的皇帝,小聲道:“這就是大羅皇帝?看起來…平平無奇嘛。”
“皇帝跟咱們一樣,也是人,難道他還能生出三頭六臂不成?”
羅小花昂首闊步,邊走邊說。然而她的目光也忍不住瞄向皇帝,對這位大羅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充滿好奇。
“為何都在談論你們,就沒一個人認識我?是本劍仙御劍飛行的姿態不夠超凡脫俗,還是他們有眼無珠,不識劍仙風采?”
李謙拼命激發護體神光,周身流光璀璨,猶如人形蠟燭,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從他身上一掃而過,仿佛他是個透明人。
王鈺柔輕咳一聲:“你這樣子太浮夸了,我在你身上布了一套障眼陣法,沒人能注意到你。”
“你…王鈺柔,你誤我人前顯圣,我跟你拼了!”
李謙駕馭飛劍就要沖去,卻被羅小花一把摁下來。
她舉著砂鍋大的拳套,在李謙面前晃了晃,拳套內的骨節攥得嘎嘣響。
李謙立刻心領神會,如哈巴狗般點頭賠笑:“羅師姐我懂,低調做人,低調行事。”
自從羅小花獲得這雙靈寶級別的拳套,李謙徹底怕了。
因為羅小花真的可能失手將他打死。
曾甲玄饒有興趣地仰頭看著宮殿盤龍大柱上的拱斗榫卯結構,這對他煉制大型法器的結合有所啟發。
古天平則興趣缺缺,沉默寡言不擅交際的他,見到人多的場合就煩,還不如讓他回去侍弄他的毒花毒草。
劉丹元和張景仲都是皇帝的常客,建安帝時常向他們討教長壽和養生的訣竅,因此他們只是禮節性地對建安帝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同時他們瞥了眼身邊的小伙伴,生怕他們露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而丟人現眼。
劉丹元輕咦一聲:“馮師弟第一次來皇宮,為何如此鎮定?”
馮云沉吟片刻,不禁思考,皇宮很了不起嗎?
他前世時,去故宮旅游過,人家那宮殿比大羅的要氣派多了好吧?
更何況現代都市的摩天大樓,鋼鐵叢林,才是人類建筑藝術的巔峰。
就眼前這,充其量也就是橫店電影城仿古道具的水平。
“我老家比這里氣派多了,有機會帶你們去瞧瞧。嘶,好懷念老家的漢堡可樂炸雞排。”
馮云隨口胡謅一句。
沒想到劉丹元和張景仲認真地點點頭,將此事牢記在心。
端坐大殿高臺處的建安帝輕咳一聲,殿內立刻安靜下來,群臣將目光投向皇帝。
嘖,這就是大羅帝國的統治者嗎?
馮云不禁想起前世時的一句話:
你努力的意義,就是為了在你遲到時,大家都得等你;你說話時,別人都得認真聽著;你夾菜時,沒人敢轉桌子。
“稀客啊,沒等來隱世宗門的仙師們,卻迎來了隱世宗門的先生們。來人,賜座。”
建安帝氣度雍容地說道。
隱在宮殿兩側帷帳后的宮女太監們立刻小步踏出,搬來桌案和坐墊,恭恭敬敬放在隱世宗門空缺的位置前。
馮云悄聲給羅小花傳音道:“果然,壓根就沒打算請咱格物院,連座位都是臨時加的。”
“興許是皇帝忘了吧?咱格物院向來不摻和政事的。”
羅師姐啊羅師姐,你的政治覺悟太差勁了!
“咱可以不摻和,但他們不能不給咱通知,這明擺著是想甩開格物院。歸根結底,正如我猜測的那樣,皇帝不再信任墨臺博士了。”馮云傳音道。
“溫禹,今日如此慶事,你因何遲到?”
“回陛下,兒臣近日發現了些了不得的大事,在格物院幾位先生的協助下,終于將此事告破,因此耽擱了時辰,請父王恕罪。”
曹溫禹恭敬一揖,低頭的那一瞬,卻對著太子曹浩初冷笑一聲。
“什么事,能比朕宴請群臣、圣教和隱世宗門的仙師來得重要?”
曹溫禹仰起臉,正色道:“動搖江山社稷,百姓生靈涂炭之災事,而此事的幕后主謀之人,便是西圣教主教西門慶安,還有太子殿下曹浩初。”
此言一出,猶如一股陰森的穿堂風,從殿內掠過。
大殿里頓時一片寂靜,連火苗在燈芯上跳躍燃燒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曹浩初臉色煞白,色厲內荏道:“曹溫禹,休得胡鬧,父皇御前,你要血口噴人不成?”
“沒有掌握十足的證據,我豈會在這場合向你發難?”曹溫禹冷笑道。
曹浩初正要強辯,卻聽高臺上的皇帝低沉道:“夠了。”
建安帝面無表情地重復道:“動搖江山社稷,百姓生靈涂炭?溫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知道,兒臣平日可能魯莽愚鈍,但此時此刻站在此地,清醒至極。兒臣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會為說出去的話負責。”
群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一個意思:
瘋了瘋了,二殿下徹底瘋了。
若太子真犯下動搖江山社稷,令百姓生靈涂炭之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揭開,罪行若是坐實,那可是要廢黜太子的啊!
相反,若是二殿下憑空捏造,信口雌黃,那妄圖動搖江山社稷的人,就是他曹溫禹。
一朝儲君,國之根本,豈能容他如此污蔑?
但格物院的先生們此時竟和曹溫禹站在一邊,那就值得深思了。
早已向太子表忠心的大臣們,紛紛挺直身子,緊張得不能自已,腦海中只有一個反應:太子殿下這艘大船要沉了???
良久的沉默,建安帝緩緩說道:
“講!”
曹溫禹深吸一口氣,瞥了一眼馮云。
馮云微微頷首,為他鼓氣。
前方的寧正公主和碩親王,也緊盯曹溫禹。
“兒臣確信,西門慶安主教和太子曹浩初,密謀煉制一種名叫血魂丹的禁藥。此藥可將人轉化為圣教根眾,淪為為圣教修士提供氣血之力的血奴。”
“且這血魂丹煉制時,需要無垢肉與離魂兩味主藥,無垢肉是新出生七日內的嬰兒血肉,離魂則是陷入絕望者的一魂二魄。”
“從建安六年至今年建安十九年,這十三年間,超過三千名嬰孩被殘害入藥,一千多人被抽取魂魄,十七萬大羅百姓淪為圣教的根眾,還有上百名女子被關押著,淪為生育工具。”
“兒臣以將此事原委、證詞、人證、物證整理完畢,請陛下過目。”
曹溫禹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太子曹浩初握著杯盞的手一抖,酒杯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幾名刑部文書官快步走入大殿,手中捧著厚厚一疊供詞,交給司禮大太監,再由太監轉交到建安帝手中。
同時幾名名身強力壯的刑部衙役,抱著先前馮云在皇宮圣殿內發現的水晶透明圓柱,走進殿內。
隨著他們的步伐,水晶圓柱里的液體晃動著,其中浸泡的嬰兒,也隨之翻滾搖晃。
只是嬰兒的雙眼緊閉,小手攥成拳頭,已經死去多時。
另有兩位老嬤嬤,攜著幾位蓬頭垢面,神態癡呆的女子,邁入大殿中。
曹溫禹隱在袖中的拳頭緊緊攥著,他已經豁出去。
他此舉完全不合律法審判的流程。
此等大案,至少要以刑部、都察院、御史臺組成三司會審,調查時間至少以年為單位。
但拖得越久,留給西門慶安和太子暗中操作的時間越多。
僅僅兩個多月,已有數不清的關鍵證人被除掉,甚至連前戶部尚書范童都慘死家中。
現在他就將人證、物證、口供直接擺到明面上,將隱在黑幕下的齷齪事,徹底拽到明面上,看曹浩初和西門慶安如何收場。
“陛下,太子的行宮之下,有密室、密道、囚禁女子用的地牢、伺候女子產子的弄婆…這些關鍵物證和人證,兒臣都已派人嚴加看守,以免被人毀尸滅跡。”
“東圣教修士陰陽公搜集離魂,前戶部尚書命人掠來女子和嬰兒,煉制成血魂丹,由圣教各地分殿,分發給附近百姓。”
“負責煉制丹藥的是一名三品丹師,五百年前存活至今的人物,方格。此獠已被格物院的幾位先生誅殺。”
“請陛下明鑒!”
皇帝蹙眉翻看著太監遞來的證詞口供,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群臣亦是被驚到,相互簇在一起竊竊私語。
而僅有的隱世宗門代表,星泫子深深地望了馮云幾人一眼。
難怪這這幾個年輕人,敢直接叫板隱世宗門,他們可是干掉了一名三品強者。
四品與三品之間的天塹鴻溝多難逾越,她身為隱世宗門的修士,最為清楚。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以四品修為,滅殺三品強者,此等壯舉,且不說后無來者,前無古人是肯定的。
“馮先生,我說得如何?”曹溫禹悄聲問道。
馮云比出一個大拇指:“很好,先把事情鬧大,當著群臣的面,逼你爹表態。”
“這盆臟水現在潑出去了,太子和西門慶安若想脫罪,就得自證清白,可他們如何證明?敢讓查嗎?咱們手里握著這么多實錘,肯定能把他們捶死。”
“看你爹接下來是何態度。”
曹溫禹先面露喜色,接著越聽越怪,納悶道:“馮先生,你為何要將父皇,喚作我爹?”
“這個…自從得知你給你爹帶綠帽,我就越來越無法直視你們父子了。”
“咳咳,不是說好了不提此事的嗎?”曹溫禹局促道。
“是你要將話題往這里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