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仙靈圖譜,記載的是九大仙門的種種歷史淵源,門生故舊,以及復雜的關系網絡。我以前見師姐她們使過,但她們說這東西事關重大,怕我弄丟了,就不肯借我玩,大概是我小時候太皮了吧。”
葉采以懷念的語氣說道,她雖被慧靜師太收留,卻未成為弟子,是以沒有自己的度牒。
何恕之問道:“九大仙門是哪九大?”
“師尊這些天的講解,你竟是沒有聽進去么?”葉采嘟著嘴道。
“中土四大派——渙教、兩忘峰、其門、萬向神宮,外域四大派——光明教廷、天選教、真理教、斑邑教,還有就是師尊所在的無極門了。
“這九大門派,每家都有一個匯聚人間信仰的鐘鳴鼎,正好合稱‘九鼎’,代表了仙界的至高無上。”
何恕之卻對她的解釋不滿意:“那無極門也是中土門派,為何不算在中土四大派里?”
“這…”葉采有些尷尬了,迅速換了個話題。
她不好意思說是因為無極門人丁稀薄,青黃不接,往往被忽略掉。她甚至從未聽師太她們提及過這個門派。
加上無極門不須使用神力,導致這家的鐘鳴鼎就是個純擺設,如此特立獨行,自然隱隱被其他八大派所排斥。
若不是重明當初斬血魔的余威猶在,只怕九大派真的要變成八大派了。
葉采與何恕之閑聊的當口,東方白正頗感興趣地翻閱那本仙靈圖譜。這書果然卷帙浩繁,事無巨細,難怪師尊沒耐心看,直接扔給了他們來研究。
“找到靜慧師太的名字了!”東方白欣喜道,“原來她是解法難尊者的弟子,二十多年前因過被罰,流放至人間行善,五十年不得去上界,也不得與尊者聯系。難怪她去了那么偏僻的廟里。”
葉采驚愕道:“師太怎么會被流放?”
“你有所不知,”風以烈懶洋洋地躺在榻上,對弟子解釋道:“渙教早換了非蓮派做主,柳非蓮此人心胸狹窄,心狠手辣,將法難派的修士殺的殺,貶的貶。你家師太若是法難尊的徒弟,被打發到小地方也很正常。”
葉采這才放下心來。
東方白這時靈光乍現,想出了一個點子:“師尊,小師妹身上的封印,師太解不開開,您也解不開,你說法難尊會有辦法解開嗎?”
“這個嘛,”風以烈托腮想了想,“解法難有帝君級的修為,比師太還高三個級別,說不定他是有辦法的。”
他先前只從服飾判斷出那座廟里的人都是法難派的,卻沒想到穆靜慧竟是解法難的親傳弟子。
弟子已死,她收養的孩子又遇到了麻煩,解法難但凡有一絲人性,也不會坐視不理。
想明此節,他便打算帶著弟子下山去找解法難求助,反正這山也待不下去了,正好趁此機會,去外界游歷一番。
原想與隔壁的羅自非合計合計,畢竟這些天他們相處的不錯,風以烈未經世事,孩子們又都還小,有這個見過世面的前輩作伴,也是很不錯的。
他們來到羅自非的柴扉門口,不料對方已經率先收拾好大小包裹,準備獨自跑路了。
羅自非望著門口的風以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東方白,眼中泛起一絲依戀,旋即便消散了。
“這幾天多蒙照顧,銘于五內。但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準備云游去了,你們也可以去走走,看看這大好河山。”
羅自非頓了頓,又無奈地嘆息道:“其門,可是當今中土第一大派,有實無名的中土仙門盟主,以后…你們要珍重了!”
羅自非也算老江湖了,幾十年的漂泊雖然并沒有澆滅他的熱血,卻教給了他一個道理,慫字當頭,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風以烈與蘇煌旦的一戰,早已驚動了他,羅自非雖然不知道蘇煌旦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瞧見那身竹青色的道袍,和一溜的親兵,這就足夠了。
他很自然地猜出,那幾個真理教徒去找其門支舵告了刁狀,其門的大老爺親自過來處理,卻被風以烈打了回去。
——天吶,這都是些什么事!他心里清楚,不出意外,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其門無盡的怒火了。
只要對方隨便派出幾個君級,哪怕是真人都行,他們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風以烈或許還有招降的價值,可他呢?一個幾十歲的老煉氣士,只能充當炮灰罷了。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一個小小的散修,螻蟻一樣的卑微,羅自非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哀嘆:“初霽城啊,初霽城,在奪魁之前,一切都要忍耐,忍耐!”
是以,他放棄了跟著風真人闖天下的念頭。
相處的這些風平浪靜的日子,在他顛沛流離的一生中是那么珍貴。
風以烈的率直,東方白的溫潤,葉采的古靈精怪,何恕之的…打獵水平,這一切都讓他依依不舍。恐怕再也遇不到這樣一群可愛的人了,他不禁有些傷感。
然而,一樣東西就可以粉碎他全部的留戀——那就是其門的強大。
羅自非去意已決,眾人挽留不得,只得目送他離開了。
按照那仙靈圖譜的說法,
距此數百里處的靈鷲峰上有一道場,解法難尊者長年在此處修行。
既然不算太遠,徒弟們也都有了一定的修為,風以烈便決定帶著他們徒步走過去,權當是磨煉心性。
一行人下了山,按照圖譜的指引,東入晉州。四人白天趕路,晚上修煉,如此十多日,便抵達了一座大城。
此城堪稱是一路走來,他們經過的城池中最繁華的一座了。往來商賈甚多,城外的茶肆里都有好幾名客人。
時近正午,風以烈也懶得專門進城去找小館子,就帶著徒弟們在此用飯。
許是難得見到風以烈和東方白這般俊朗的小哥,老板娘格外熱情些,湊到他們桌邊套近乎:
“第一次來吧?前面就是靈鷲城,得名于附近的名勝靈鷲峰,是大道智王的道場,不可不去上香啊。”
“大道智王是誰?”風以烈隨口問道。
他從小好武,看見那些厚厚的仙門典籍就頭痛,是以對別派的圣人神仙都是一知半解。
不等老板娘答話,在渙教中耳濡目染甚久的葉采便搖頭晃腦道:“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于是也衍生出大道智王,大天行王,大地愿王,大人悲王的四大王信仰。”
老板娘豎起大拇指道:“小娘子有見識,正是如此啊。”
葉采得意不已,趁機問道:“嬸嬸,我想打聽一下,解法難尊者可在這山上嗎?”
“你們也知道法難尊的大名啊,不過卻是有些不巧。不久前他外出云游去了,連每月的講禪大會都改由他徒弟來舉行。那位曾仙君可沒有他師父講的好,老喜歡拽文,聽得咱們似懂非懂的。”老板娘喋喋不休地說道。
見葉采露出失望的神色,老板娘又補充道:“若小娘子有什么事,去找曾慧通曾仙君也是一樣的。他是這靈鷲城的城主,說話算數,雖然滿口之乎者也,為人倒是挺和氣的。不像有些仙君,瞧不起咱們老百姓,二話不說就把人給趕出來。”
曾慧通?東方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仔細一想,可不就是圖譜中慧靜師太的師兄之一么?
正待細問,隔壁桌上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老板娘,再來一壇酒!”
東方白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不知為何竟孤零零的在此買醉。
他的桌子上沒有一道菜,倒擺了幾個空酒壇,此時已是醉醺醺的。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道:“余老頭,你上個月還欠著我九十文酒錢沒結呢。今日又喝了這么多,誰知道你是不是又要賒賬。”
那余老頭冷哼了一聲,隨即去摸錢袋,將里面的錢一股腦倒在桌子上。老板娘過去點了點,道:“總共是兩百零六文,你這次喝了一百二十文,再加上之前的,算起來你還差我四文錢呢!”
“你只管把酒擺上,我下次來了一起結,我余某人豈是那種欠錢不還之人…”余老頭嘀嘀咕咕地說完這句話,一頭歪倒在桌子上。
老板娘撇了撇嘴,轉過身,小聲對風以烈等人說:“這個老頭子,以前倒也體面,自從他兒子失蹤以后就成了個醉鬼,家里的那點家當怕是要全被他換了酒來喝。”
“也是個可憐人。”東方白低嘆了一聲。
風以烈見他露出少見的哀愁,掐了一把弟子的臉,對老板娘吩咐道:“給這位大叔再打一壇酒吧,記在我賬上,算我請他的。”
老板娘喜笑顏開:“得嘞。”
酒足飯飽,待風以烈結完賬,從余老頭身邊離開之時,忽然聽得對方低低地開口道:“小哥且留步。”
風以烈疑惑地頓住腳步。
余老頭不知何時醒轉,拿一雙朦朧的醉眼盯著他,陰惻惻地笑道:“小哥是外地人吧,你留個心,千萬別去城東的百鬼竹林,那邊鬧鬼,只看見有人進,從未見有人出。切記切記。”
百鬼竹林?葉采與何恕之齊齊打了個寒戰,東方白也凝眉陷入了沉思。
“這大叔神神叨叨的,他的話不必放在心上。”風以烈安慰他們道:“再說了,那里不是咱們的必經之路,就算有鬼,也找不著咱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