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點,唐榮軍開著出租車,在長途汽車站那里,路邊一男子招手攔車。
男人五十歲年紀,身邊放著一個旅行袋,還有兩個大塑料桶不知裝的是啥。上身還穿著件厚厚的夾克,就猜想他是外鄉人,剛下火車或者汽車。男人問他,到黃河醫院多少錢。其實打表到那里也就十塊錢。但唐榮軍看他是外地人,就想多要一點,就說,15塊,你看你帶這么多東西。那人很爽快,說,行,就把行李裝在后尾箱,坐在了副駕。
看客人說話是當地口音,唐榮軍就問他從哪里回來。那人說,剛下火車,從內蒙回來。說他,你哪里的?答說鵝東的。
唐榮軍說,是去打工了吧?怎么不到過年就回家了?那人說,身體受不了啦,想回來到黃河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問題大不。說咋啦?客人說,一個多月了,胸悶,上不來氣,就請假回來,看看有沒有問題。
唐榮軍說,你在那邊做啥?工資高吧?那人說,化工廠,操作工。一月三四千。活不重,就是氣兒難聞。心里便暗想不好。化工廠都是有毒的,工人整天都要和毒品毒氣打交道,往往就人得上職業病,有的病,一得,就會要人命。
唐榮軍說老兄,還去不去了?那人說,去呀,請了一周的假回來看病,還要去呢。我說,不要干了,化工廠會要人命的。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那人說,不干咋行?兒子前年結婚,拉下了不少外債,去年我在內蒙干了一年,拿回來三四萬元,今年再干一年,帳就還的差不多了。要是在家,是找不到活干的。一年一萬塊也沒把握。帳還完了,就不去干了。
黃河醫院到了,客人給錢,拿了行李下車向醫院里邊走去。望著客人蹣跚的背影,樓主不由地百感交集。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但有時侯,錢還真要拿命來換。就像我的客人,要是不出去到化工廠做事,只怕兒子結婚的外債,一輩子也還不完。
然后唐榮軍又駕車前行,行至和平路大嶺路口,正好趕上紅燈,就停車等侯。忽然一青年男子飛快地跑過來拉開他出租車右側的車門坐進副駕位,急切地說,師傅快走,后邊有壞人追我。他從后視鏡一看,車后真的有三四個年輕男子在急追而來,看看紅燈還有十幾秒,一咬牙,右拐進入大嶺路向北行駛。那幾個人拍打出租車的的車身,指手劃腳地叫罵著,但卻是望車興嘆了。
唐榮軍將車開上黃河路路繼續西行,問那小伙子:咋回事?那些人為啥要追你?
那男子二十出頭,個頭不高人很精神。他搖頭道:別提啦。陷入傳銷了,差點崩潰了。原來小伙子是沈陽人,剛剛大學畢業,在家閑了大半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前幾天,他最好的朋友從三門峽打電話給他,說這里有家公司急招一個網絡維護人員,月薪可達四五千元。小伙子信以為真,就坐火車來了三門峽。朋友見了他,先借了他一千塊錢,然后把他接到出租房里,就帶他去聽課。他終于知道了,朋友陷入傳銷了,已經被徹底洗腦了,現在要拉他入伙了。傳銷組織的高層口才相當了得,一個個地和他談話,要他繳錢買產品,就是一種保健品,幾小瓶,卻要3800元。朋友已經買了十份,38000元,是他這幾年打工的全部積蓄。朋友說,加入了這個組織,幾年內就能賺得七百萬元。
小伙子知道陷入傳銷了。三門峽這個組織有好幾百人,都租住在陜縣醫院對面的小區里,一套房子住著十多個男女,也沒有床,就在地板上放個泡沫板打地鋪睡覺。大家集體一起吃飯,吃的是白菜土豆煮面條,一點油都沒有。每人每天食宿費十塊錢。
小伙子借口身上沒帶錢,那些人就逼他打電話叫家里給匯款。每天都有幾個生面孔盯著他,怕他跑掉。今天是第七天了,他借口感冒了,要上街買藥。就有幾個男子和他一起出來了。后來他見了唐榮軍的車,就跑過來坐上了,總算暫時自由了。
小伙子說,師傅,我要回家,你把我拉到火車站吧。不是鵝城的火車站。我怕他們會去那里找我。把我拉到別的城市的火車站吧。
唐榮軍就對他說拉到鵝西火車站,六十塊錢。小伙子說行。其實唐榮軍今天多要了十塊錢,平時到那里是五十塊。
等了一會,小伙子又問,師傅,我到了鵝西,那些人會不會也在那里等著我?我好怕他們。
然后小伙子又說,師傅,我的手機是沈陽的號,欠費了,只能接不能打。叫我用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吧。我給你二十塊錢。唐榮軍說行。然后小伙子就用他的手機給他老家的姐姐打電話,說了自己在鵝城陷入傳銷的事。說了有十幾分鐘吧。說完了,對他說,師傅,我姐姐說,怕那些人在鵝西火車站找我,要我坐飛機回家,你把我送到咸陽飛機場吧。錢沒有問題。我身上還有幾百,卡里還有幾千元。
唐榮軍犯難了。因為根本沒去過咸陽,不知有多少公里,也不知高速收費是多少錢,真的不知咋給他開價。再說了,去了咸陽,只怕回來就要到明天早上了,今晚咋給對班交車?于是他給小伙子說,車是兩個人的車,晚上得交車,不敢去咸陽。等到鵝西了,我再找個當地的出租車送他到咸陽飛機場。
車子從快道拐入鵝西縣城,唐榮軍見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鵝西出租車,就對那司機說,要他送那小伙子去咸陽。那司機答應了。小伙子付了他八十塊錢,坐上那人的車上高速公路向西邊走了。
然后唐榮軍就開上車回三門峽了。
沒想到晚上七點多,唐榮軍都已經交了車回到家里吃飯了,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接聽了,是一個女子陌生的聲音。原來是那個沈陽小伙的姐姐打過來的。電話里那姐姐已經是泣不成聲。那姐姐說,他弟弟說是去咸陽坐飛機,后來電話卻一直打不通了,是不是被那些傳銷的壞人找到了又給劫走了。
唐榮軍說不會的,我讓他坐鵝西的出租車去咸陽了。那姐姐說,我就這一個弟弟,我不想他有意外。他要不回來了,我就去鵝城找他。我到鵝城了,請你幫幫我吧。唐榮軍說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