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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落魄的鄰居

  下午二點多鐘,段春強開著出租車,在文明路實驗中學外拉了一家三口,小兩口抱著剛足月的嬰兒去打預防針。在茅津路一診所將乘客放下后,段春強就又開著出租車慢慢地向前走,看能不能再撿個客人。走不多遠,忽然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一個中年男子。這人約莫四十七八年紀,穿一件臟兮兮的黑色夾克,皮膚黑漆漆的,胡子拉茬頭發蓬亂,形容枯槁神情落寞,走路一顛一顛的,顯是十分落魄。段春強禁不住吃了一驚:這不是自己從前鄉下的鄰居愛軍嗎?怎么成了這逼樣子?

  段春強來自距鵝城20多公里的一個鄉村,在天鵝城開出租車也十幾年了。這個落寞的男子,是他在鄉下時的鄰居,也是一個生產隊的。前些年,回老家,段春強還經常和這人一塊喝酒,稱兄道弟的。

  這人叫愛軍,從前是一個比較牛逼的人物,在鄉下包些建筑小活,誰家修幾間平房啦,或者建造一個門樓啦,或者要打圍墻啦,都要找他來施工。因為他原來是個瓦工,技術還不錯,能說會道和別的工匠關系還好,能找來干活的人。后來,縣里的村村通工程,他了就承包了一些,賺了一些小錢。

  他的一兒一女都已到男婚女嫁的年齡了。很早以前,他在某個跑家幾十公里的地方做建筑活,不知怎么勾搭上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女人,女人當然是有點姿色的,最少比他老婆年輕漂亮。后來,二人都離了婚,他也不回家,領著那女人在鵝城租了間房子住。也有些年頭了吧。這些年掙的錢,都被那女人拿著。聽說那女人還給他生了個女兒,估摸現在也就兩三歲吧。不過如今段春強和他也有四五年沒見了。怎么他再在混成了這副模樣?

  段春強就忙喊他:愛軍,愛軍!那人聽見了,就拉開車門坐在了出租車的副駕位上。段春強問他,現在怎么成了這副樣子。他嘆口氣,說,倒霉了,上個月喝多了酒,血壓高,然后就中風了,腦梗,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就成了這副樣子。段春強問,你那小娘子呢。他搖頭說,別提了。她把我送到醫院,看我這個樣子,以后大約也賺不來錢了,就拿了家里的錢,丟下孩子跑了。還是我老爹掏錢給我看的病。

  段春強就說,以后有啥打算。愛軍說,啥打算?身體都垮了,還能有啥打算。還不知能活多久呢。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那愛軍就不好意思地問段春強:兄弟,能不能借我點錢?這幾天吃飯都成問題了。

  段春強身上其實也就二百多塊的現金,就拿了一百給他。那愛軍拿了錢,下車慢慢地一瘸一拐的走遠了。段春強知道,這錢,大約是還不回來了。

  段春強就想,這人呀,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鄰居愛軍,曾經那么牛逼,腰纏萬貫,拋妻離子,去尋找自己的真愛。現如今,卻落得個雞飛蛋打人財兩空病苛染身。難道,這也是報應?

  之后,段春強就開著車,掉轉車頭又去掃馬路。走出二百米,路邊一男子揚手攔車。這名男子三十多歲,身軀高大,神態冷峻,面容肅酷,眼波凜然,不怒自威。看樣子是個當官的。上得車來,說了聲:西苑小區。段春強就駕車向西一路疾走。

  行不多遠,那人忽然問段春強,鵝城的的士現在起步多少錢。段春強說,六塊,去年冬天漲起來的。那人微笑道,當年我當兵走時,還是三塊起步,這一晃呀,十多年就過去了。又問我,師傅哪里人?段春強就說了個鄉鎮的地名。乘客的聲音便柔和起來:哎呀,老鄉呀,我也是XX的,街上的,景家庭的。段春強說,我西營的,街上景家我也有同學。景清福。那人又是一聲哎呀,道,那是我沒出五服的堂哥,現在開發區修理摩托車。我在你們村也有不少同學呢。高多全,認識吧。段春強說,我們一個隊的。不過他比我小,我和他大哥同齡,他是老三。那人道:我和高多全是鄉中三年初中同學,也十多年不見了。

  他一說高多全,段春強便猛然想起了這個人。當年這人是個極其聰明的男人,個子不高,智商卻足夠用,在村里打麻將幾乎場場贏,他的老婆也是他自談的,他的初中同學。后來,他學會了殺豬,就帶著老婆住在了鵝城市里,在和平市場殺豬賣肉,是村里最早富起來的人。后來不知怎么又迷上了斗地主,不長時間就輸光了家產,還欠下了巨額外債。老婆也不和他過了,就丟下了年幼的女兒離婚改嫁了。債主盈門,他在鵝城也呆不下去了,就把女兒丟給了父母,獨自一個遠去新疆打拼了。這一走,差不多十年過去了,再沒回過家,連女兒也沒見過,不知現在混的咋樣了。

  段春強說:他離婚了,去新疆了,我也有十年沒見他了。

  乘客說:我倆初中關系很好,他經常去我家玩,和我家里人都很熟識。后來我高中畢業后,當兵去了北京,再后來考上了軍校,現在在北京總參當了個少校參謀。高多全這個人呀,很令我失望。那一年,他找到我家。那會兒我還在石家莊上軍校。他對我父母說,是來收豬的,手頭錢花完了,希望我父母把家里的一頭豬先給他,他隔一天就會送錢來。父母看是我的同學,相信了他,叫他把豬拉走了。這一走,十多年了,再沒有打過照面。把老人給騙得。一千多塊呢。后來父母打電話給我,我氣得說不出話來。錢沒有多少,只是讓人寒心,人品太差了。

  段春強就想,人品的好壞,是否就能決定一個人一生的走向?當一個人,為了錢,不擇手段,到處坑蒙拐騙,直至債臺高筑眾叛親離,成了過街老鼠無法立足,最終只能遠赴他鄉離群索居,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車到西苑小區,打表13塊,那少校老鄉說聲謝謝,丟下張二十面值的鈔票,不等找零就快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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